突然想到这个话题,是觉得自己的前半生很多时候都处在一种懒惰的状态中。
懒得打扮,懒得烧饭,懒得和人说话,懒得做家务。二十多岁时唯一不懒的事就是无数次地想:怎么样离开家,离开这个城市,离开所有的人。
结婚以后很多事情还是懒。每次我都想着自己怎么能够克服那么多令人生厌的惰性。但是有些事情摆在面前,就是不愿意去做,一做心里就会很烦躁。
我羡慕那些总是对生活充满热情的人,我梦里都想成为他们那样的人。我一直自卑地以为自己是天性懒惰,后来才明白,这所谓的懒其实是对生活的厌恶和绝望而已。
我刚出生还没有满月,父母就打算把我送给对面的保姆。可想而知,他们对这个生命可能从她还在肚子里时就开始厌恶了,即便是送人,好一点的人家都不愿去选。
后来母亲于心不忍,但他们还是不愿意自己抚养,觉得姐姐和哥哥比我重要得多,就给我找了个奶妈兼保姆,偶尔去看一下我。第1次去看我的时候发现我自己在地下爬,捡地上的饭吃。
我不知道自己当年过的是什么日子,总之我还是活了下来,但是所谓的爱似乎并没有感觉到。看过一本《身体不会忘记》说,身体对感受到的爱、恐惧都会有记忆,都会在身体里分泌出不同的物质。身体是不会忘记你曾经接受过的情感,这种情感成为你人生的底色。
5岁的时候,父母还是觉得我是一个多余的人,于是又把我从湖北送到了遥远的浙江。那时候似乎是有了记忆。印象最深的就是我7岁那一年他们到浙江去探亲。开始骗我说要把我带回去,但最后并没有把我带回去。后来我哭晕了过去,从此就再也没有吵着嚷着要回去。
10岁我被送回到湖北的时候,已经是小学二年级了。母亲在离家很远的地方上班,父亲在新疆工作。哥哥姐姐每天晚上都会到离家两里地的地方去接妈妈下班。
我回来以后接妈妈的任务也有我的一份。完成了几次接妈妈的任务以后,妈妈就跟姐姐抱怨说,我每次去接她的时候连声妈都不叫。
我恍然大悟,原来是要叫一声妈的。于是,就让她如愿以偿了。但是那一声妈对我来说就只是完成一个任务而已。
回到湖北生活都是要自理的。衣服要自己洗,煤炉要自己生,看病自己去看。我厌恶没完没了地洗自己的衣服,厌恶妈妈每次叫我给猪肉拔猪毛,厌恶他们每次都叫我和面,厌恶他们每次都嘲笑我是家里长得最难看的人。
也许是生命里藏了太多的厌恶,很多事情我都不愿意做,长大后的我总是被他们骂懒惰。
懒得搞卫生,懒得烧饭,懒得洗衣服,懒得理人。
而长在父母身边的姐姐却不一样。她不但人长得高挑漂亮,而且为人热情开朗,做家务一把好手。
而我从小就被妈妈骂懒惰和笨。洗衣服洗不干净,洗碗洗不干净,搞卫生搞不干净。从小这样一遍遍地说,一遍遍地说。连嫁人了都要当着我的面和公婆说一遍。似乎要把这一特性说得全世界都知道,似乎这一特性要跟随我一辈子,永远都改不掉,让他们也有个心理准备。
后来婆家和老公对我都挺好,我的生活是家里三个小孩最好的。父母又说了:这是你懒人有懒福。而且见一次说一次,不仅当着我的面说,还当着所有的人面说。
我顶着懒惰的名声生活了半辈子,而后来我发现除了某些永远改不掉的懒惰,在自己热爱的方面我并不懒。
我愿意把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愿意不厌其烦地学习很多自己愿意学的东西,也愿意对喜欢的人张开笑脸,最近竟喜欢上了烘培,喜欢上了小时候最讨厌的和面,喜欢上了以前碰都不会去碰的花草。
我逐渐明白,世界上并没有与生俱来的懒惰,那些懒只是对这个世界的厌恶和绝望而已,而这些厌恶和绝望一大半来自从小不知不觉堆积在身体里的情感。
有些人的童年是一片用爱浇灌出的沃土,上面会长出大树,开出花朵;而另一些人的童年常年无人浇灌,变成了冰冷而坚固的顽石,可能只会在缝隙中生长出细小变形的树苗。
他们需要用一生去破解,如何把那块顽石击碎,还要狠下心来对着已经是自己身体一部分的顽石砸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