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钟在清晨梦中烦躁地响起了,我烦躁地摁下去,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不知又睡了多久,我半睁着眼睛看闹钟,已经八点了,我一惊,急忙起床穿衣洗漱,今天是画廊开业的第一天,也是我毕业的第一份工作,联系了好久才联系到了,我可不想才毕业就失了工作。
急急忙忙地到了地方,幸好赶上了,工作程序是早都熟悉了的,现在我需要做的就是检查这些名画。画是昨天才挂上的,就是怕不安全,所以这也是我第一次见。
都说常人不懂的叫艺术,我承认,我不怎么欣赏得来。可是经过一副画前时,我停住了脚步,画里是一树桂花,灰蒙蒙的,我没见过桂花,可我没由来地闻到一阵桂花香,好似从画里传来的。
“桂花好香啊。”我暗自赞叹一句。
“桂花好香啊。”吃着饭的时候他突然说。
“你有病吧。”身边的人只这样回应他,完全不懂用他所用的文艺的语气回应他,他们把他当成一伙的了。
那些人好容易讨到钱,来一个老板不嫌弃的小店,却还是低三下四的语气,卑微的态度,唯恐遭人唾弃,所以吃得狼吞虎咽。
他就坐在一群狼吞虎咽的乞丐中间,腰板挺得很直,吃得很斯文,明明是个乞丐模样,动作却格格不入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使劲地嗅了嗅空气里浓浓的桂花香,想要一次吸完,存下给未来怀念。
未来,他不敢去想未来,要不是街卖画的时候人家给了他钱还收了他的画,他几乎就要以为自己也是个乞丐了。
那些人正吃得欢,店里却突然来了一群西装革履的人,老板立刻变了脸色,和迎接这群人的热情截然不同。
“走走走,吃完赶紧走!”老板说着推了他一下,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手里的碗“哐嘡”一声掉在了地上,汤汁撒了一地。随即那群人推推搡搡地挤着他出了门,他只来得及闻一闻余下的香。
肚子还在咕噜响,口袋里也没有多余的钱让他再奢侈一回,他突然有点后悔了,刚才要是放下脸面吃快一点,是不是现在还能填饱肚子。没事,他又这样安慰自己,早点结束他还要去卖画呢。
眼看又要到冬天了,他这幅身子不知道还能不能熬过今年冬天。
不知走了多久,一直走到他感觉他再也见不到面店老板的时候,才抬头看了看,刚好就停在了一家画社前面,他想碰碰运气,就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依稀可以看见他原本穿着的整齐的衣裳。
那老板也以为他是乞丐了,他忙解释了一下说:“我是来卖画的。”那老板才接过了他递来的一筒画。
和看他的眼光不同,老板看画的眼里冒着金光。是什么呢,他暗自揣度,绝对不会是欣赏。
“我留几个看上的,剩下的你拿走吧。”老板抽了几个出来,把剩下的都还给了他。
“您看能卖多少钱?”他轻声问道,饶是这样的话说得很多了,他还是觉得脸红。他面皮薄,总觉得一个艺术家是不该说出这样的话的。
“就你这样,得这个价格……”老板伸了两个手指头。
“两块?”他有些喜出忘外了。说实话,他的画已经很久没没卖出去过了,之前卖的最好的一次,也才卖了一块钱。
“两毛。”老板好似鄙夷地望了他一眼。
他有些生气了,一把抢过他的画,装好之后气冲冲地走了,他费尽心力画的画,买颜料画笔都要五毛钱,这样画的一幅画才值两毛钱吗。
他没再出去卖画了,可是也没有家,就和城西的那群乞丐待在一起。他不愿意去乞讨,就一直饿着,有时候有乞丐愿意给他半块馒头,他也将就吃了。
就这样过着日子,浑浑噩噩的,就到了冬天,他硬扛着。下雪的时候,他扛不住了,饥寒交迫的日子逼得他腆着脸又去了那个画社。
“一块吧,老板。”他近乎哀求着了,他最喜欢的一副桂花,好几个人要买,他都没舍得卖。
老板颇为得意,从上了锁的柜子里拿出虽然旧但看起来保存完好的一块钱,递给了他。这一块钱够他买一身质量稍差点的冬衣了,余下的钱还可以吃上好久的馒头。他想,日子这样过下去也好。
馒头快要吃完的时候,他又去了一次那个画社,不过没去成。他在好远的地方就看见画社门口摆着他的画,那副桂花,价格一百块。
他揉了揉眼睛,确定是他的画之后,感觉对世界的认知都有点变了。他怒气冲冲地要找那个老板评理,可那人却死不认账,还在他回去之后找人打了他一顿。
他本来就很瘦了,又捱过了两个寒冷的冬天,被打之后他就奄奄一息了,那些个乞丐倒是很热情,还愿意给他馒头吃。
可他到底没能捱过这个冬天,他一直念叨着,“不该啊,不该啊……”
谁也不知道他在念叨什么,他们看他就像看街头随便的一个乞丐一样。后来他也不念叨了,他找了一个安静没人的角落,静静地躺着,等着雪覆盖了他的身体。
谁也不知道他活过,谁也不知道他死了。
我仔细看了看角落的价格,价格一百万,这画是值那么些钱的,我觉得,任何一个人走到这来都能闻到桂花的浓香,都能感受到作者的悲伤。
我知道,我看到了他曾经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