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问我《孟子》的文眼是什么?我的回答可能会让你意外,甚至不解。因为我的答案,不是仁政,不是仁义,也不是养浩然之气,而是一句不起眼的话:“羿之教人射,必志于彀,学者亦必志于彀。大匠诲人必以规矩,学者亦必以规矩。”
彀是拉满弓,规是最圆满的圆形,矩是最方正的矩形,彀、规、矩,都是只存在于理想中的最完美的形态。羿在教人射箭的时候,一定想着把弓拉满;大匠在教诲人的时候,一定按照规矩去教。而学习的人呢,也应该努力地朝完美奋斗。虽然完美,可能只存在于想象之中。
告子说:“东边有缺口,水就会向东流;西方有缺口,水就会向西流。人性就像水一样不择东西,没什么善不善的。”
孟子反问:“水不分东西,难道不分上下吗?人性向善,就像水往低处流一样自然。”
告子说:“天生的资质就叫做性。”
孟子问:“天生的资质叫做性,那一切的白色就都是白吗?”
告子说:“是啊。”
孟子问:“白羽毛的白,就好像白雪的白;白雪的白,就好像白玉的白吗?”
告子说:“是啊。”
孟子问:“那么,狗性就像牛性,牛性就像人性吗?”
有人问孟子:“您主张性善,但有人却说性可善可不善,无善无不善。难道他错了吗?”
孟子回答:“可以为善,这正是我所谓的善啊。”
孟子坚持性善,回击着所有人对性善的质疑。温厚的人说他“雄辩”,旁观的人说他“固执”,心直口快的人说他“强词夺理、迂腐糊涂”。
但在我看来,孟子恰恰是活得太清醒了。孟子知道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富岁,子弟多懒;凶岁,子弟多暴。这并不是因为他们天生的资质不同,而是因为环境使他们心境变坏”;孟子知道时机对一个人的重要,他引用齐国的俗话:“纵然聪明,不如看形势;纵有锄头,还得待农时”。而这两样,恰恰是我们人类最无可奈何的、难以掌握的。
还记得罗翔老师说过的一句话吗?“我们这一生,真正能把握的东西,可能只有百分之五而已。”
每个人都曾拥有一颗赤子之心。但在环境的影响下,在光阴的流转中,很多人于世漂浮,慢慢地不再憧憬,不愿相信,不再永远年轻,不再热泪盈眶。孟子理解这种现象,他说:“如果有一天我们不再善良,并不是因为我们天生就没有这种美好的感情。”
但是,就算环境恶劣、时运不济,就算一无所有、一贫如洗,也并不代表我们注定一事无成,并不代表我们过不好这一生,并不代表我们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
虽然很多事情我们无能为力,但也有一些事我们可以主宰,不是吗?比如心境和努力。
命运可以操纵生死,却操纵不了我的心境;命运可以操纵成败,却操纵不了我的行动。塞翁失马,焉知祸福,所胜者,心境也。管仲擅长因祸而为福,转败而为功,所胜者,行动也。若有一天,你的这两样东西都向命运低头、被命运掌控,那才是唯一的失败!
对于我们可以掌握的和我们无能为力的东西,孟子有过很精彩的论述:“如果我所追求的东西在我身内,那么追求就会得到,放弃就会失去。如果我所追求的是身外之物,那么追求就要用一定的方式,得到与否就要听天由命。”
孟子像羿一样拉满弓,像大匠一样把心中的完美教给每一个还活着的灵魂。他不仅向学生、君王宣扬“这世界是什么样的”,更重要的是,他向大家宣扬“这世界应该是什么样的”。我想,这正是他坚持性善、坚持仁义、坚持养浩然之气的缘由,这正是他固执雄辩、强词夺理表象下的一颗活生生的灵魂。
他相信,我们可以努力守住自己的初心;他相信,我们可以努力成为尧舜那样伟大的人物。他像赤子般坚信,努力地修天爵,人爵就会跟随你,正像《三傻大闹宝莱坞》的那句经典台词一样:“当你努力地追求卓越,成功就会追求你。”
追求,就一定会成功吗?不成功怎么办?
他回答道:“君子行法,以俟命而已矣。”
我们不能决定自己会成为什么样的人,但我们又确确实实地可以决定,自己会成为什么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