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清晨8点16分,我正在家中团团转地找停车卡,手机响了。焦急中的我本不想理会,我上班快要迟到了!但它不依不饶地一直响,我不耐地抓起手机,低头一看,是梅子。
我瞬间定了定神,按了接听键,“梅子,早。”电话那头传来她的声音,有些忐忑,“娜娜,你是不是在忙?”
我浮起微笑,尽量扬起轻快的声音,“没呢没呢,你说。”可梅子只说了一句话,就让我的笑容消失,心头沉沉直往下坠。她说,“娜娜,昨晚他打我了。你之前说的那份工作,我还能去吗?”
昨晚,她前夫喝醉了酒,踹开她房门,拿家里的电线狠狠地抽了她,理由是她没定下心来,好好跟他重新过日子。她怕惊醒旁边熟睡的孩子,咬牙忍了下来。
其实,早在半个月前,梅子跟我说打算复婚的时候,我已经能预见她的生活不会平顺,但我没想到这番波澜,来得这么快。
她迫于生活无奈地对婚姻做出了妥协,可这种挣扎,注定只会让她在泥潭里越陷越深。但愿这一次,她能真正做出正确的选择。
悟以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02
得知梅子离婚,是3周前。那时,距她离婚已近两个月,在电话里听她亲口说出来,我惊诧不已。我速速推断了下时间,那是8月底就离婚了。而国庆节同学聚会时,她还帮忙组织,忙上忙下,完全看不出经历了这样的风波。
要有多坚强,才能在人前不露一丝端倪?我顿时觉得心酸:人与人之间,一两桩不如意处尚能轻易说出口,而最深的心伤,反而不能宣之于口。
我责怪梅子的见外,电话那头,她沉默了一息,叹口气才说:“娜娜,你一个人在外面,即使你不说,我也知道不容易。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愿麻烦你。我们,都是一样的人。”她话音未落,我已是泪眼盈盈了。
这就是梅子。我从小学到初中的同班同学,真正的发小。梅子长得漂亮,眉眼秾丽,身材高挑,因性格内向,倒不显风头。我和她一起长大,自是比常人多几分亲昵。
高中毕业后,我读大学时,偶尔收到她的信,讲一些她工作中的趣事,言语间从来不见辛苦。
而我听说,那个时候在广东做普工,条件并不好。有时候,信折成元宝样,拆开来就掉出两张毛爷爷。她那时候的工资,一个月也才几百而已。
后来,我们各自结婚、生子。我在深圳,她嫁去了县城,却跟着丈夫,一直在外打工。
天南海北,消息一度有些中断。偶尔回去,也并不一定碰得上。这种情形,到梅子回家乡定居开始,才得以改变。
此后,每逢寒暑假,她肯定先打电话询问我的归期。回去了,她陪着我吃喝玩乐,等告别时,又不由分说塞给我一大包土特产。她总笑呵呵地说,在外面,你会想念这些的。
是的,我会想念。籍着这些故乡的风物,我总能重返被无忧所烙印的青春光阴,重返绑辫子的童稚样态般的雀跃心情。这样的美好,如深夜那一碗浓浓的银耳羹,一直温柔、温柔着我独自异乡漂泊的岁月。
人们总说:坏女孩有人疼,好女孩只能自己疼自己。这话或许不假,因为这样善良的梅子,所嫁的男子却一直没能给她婚姻的温暖。
03
初次见到梅子的丈夫,是他们结婚第三年,他们已在县城买房安家。那天,在他们整洁明亮的新家,梅子的丈夫热情地招呼我吃水果,我和梅子聊天的时候,他常适时地插言,说几句俏皮话,逗得我们连连发笑。
梅子两岁的女儿看着我们笑,更是欢快地鼓起掌来,那憨态可掬的模样,十足可爱。我看着梅子笑意融融的脸,正由衷地替她高兴,她丈夫问起了我的工作。
“听梅子说,你在深圳混得挺好的,她成日里念叨着你,总说佩服你呢。你要不要回家投资?现在我们这边的发展很不错,你只要投资,其他的我可以帮你搞定……”
我心头微惊,这样的话,在外工作几年,回来时总有人在耳边说,说话的人也多半是些不脚踏实地的人。正想着如何回复他时,梅子岔开话题,打发他去买啤酒开瓶器了。
等他一出家门,梅子即刻握了我的手,“娜娜,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天天想着去创业赚大钱,可他做事经常是虎头蛇尾,根本就不是当老板的料。你别理他,他做做白日梦就好了。”
可这个白日梦,他一做就是好些年。他经常听从朋友的怂恿,投资这个,创办那个,用的全是梅子辛苦存下来的工资。
梅子最初在镇上幼儿园代课,我听说后,鼓励她去考取了幼师资格证,因为她踏实细致,深得家长的好评,轻松就转正了。
前年,存款全无后,他把房子卖了,去开了家五金配件店。开店三个月后,他说生意没有起色,听人说现在健康产业兴起,他想要跟人去广州做净水器生意,想把店转让。
梅子从没有说过她丈夫的坏话。聊起他,她只是说,自己做的选择,现在就是吃些苦也要熬完,还有孩子呢。
梅子的女儿是她全部的骄傲。那个幼时可爱的孩子,如今亭亭玉立,是她们小学部的明星人物。跳舞,主持都拿得出手,经常在县电视台做表演嘉宾,成绩也是异常优异。
我是在梅子从幼儿园辞职后,才得知了这一切,才得知了梅子的钱已经被他败光!那天,梅子在电话里,哭了快半个小时,她说是真的很喜欢幼师这个职业,她说她没有办法,只有去接管五金店,要不房子钱就没有了。
那天,我在电话这头一面气愤难当,一面又忍着心疼安慰她,说着说着,忍不住陪着她哭起来。最后,我们又各自擦干眼泪,彼此鼓劲着说:以后会好的。
04
自那以后,梅子一个人在县城开五金店。她一边看店,一边照顾着孩子。那些男人才做的装配活,她都学会了。白天,她骑着摩托车到处送货,长长的管子,也要亲自扛上七八楼。晚上,她辅导完孩子作业,做完家务,再给她改各种演出服。
春节回去,我看了她粗燥不少的手,看着她不再细腻的面容,忍不住心疼地抱住她。梅子却拍着我肩头说,没事,生活就是这样,忍一忍熬一熬就过去了。
我问她在外做生意的丈夫有没有寄钱回来,她摇摇头,只轻声的说,我只当没有这个人,这样,我就能忍下去了。那一刻,我泪如雨下,该有多失望?才能在婚姻里说出,只当没有这个人啊。
可是,这个人并不会真的不存在。暑假时,梅子的丈夫回来了,带回来的还有近20万的债务。他说是生意亏损了,可同去的人都是赚钱的。后来才知道,他经常去打麻将赌博。
离婚是梅子的丈夫提出来的。他回来后,店铺的邻居冲他说了句话,“你呀,该好好留在家里,看看你老婆都累成啥样了?还亏得她有同学经常开车帮她送送货。”
于是,他怀疑梅子有外遇了,逼着梅子去离婚。而后,所有的亲朋好友都骂他,他后悔了,又求着梅子复婚。
梅子跟我打电话时,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复婚,她说,太多亲朋好友劝她为了孩子别离婚。而她,也没有太多勇气离婚。因为她丈夫开出的离婚条件很是苛刻。
1、梅子净身出户,债务和店铺还有孩子都归梅子丈夫。
2、店铺、债务和孩子都归梅子,但梅子丈夫以后也不再承担任何抚养费。
梅子反复说着她的两难,说着怕带给孩子的伤害,我内心却涌起深重的苍凉。这样的男人,到最后的关头,对相伴多年的妻子,逼到如此地步,全然对生活不负任何责任,还有什么好留恋?
可我不是梅子,我不能替她做任何决定。我只能冷静地帮她分析:离婚固然是一无所有;但复婚后的可能,是一个接一个的深渊,那个不负责任的人,今后就能踏踏实实生活,不再四处折腾了吗?
因着梅子说她无处可去,我去拜托开工厂的闺蜜,看能否找到适合她的工作。在深圳,朋友之间可以请你吃饭,可以送你名牌包包、但是轻易不要帮人找工作。因为、这是一个纯粹看重价值的地方,夹杂了人情,就会使人为难。
可这是梅子啊,这么多年给过我温暖的梅子。我总希望她能看清这场婚姻的本质,干净利落的做出选择,今后还有美好生活的可能。闺蜜也很理解我,说刚好有位仓管离职,可以让梅子来。
我知道梅子没有那么容易做出选择,毕竟在婚姻里,不是简单的加减法,还有孩子,是梅子不忍放下的牵挂。
果然,三天后,梅子说为了孩子,想再给他一次机会。
05
今天一整天,我都不在工作状态。我不知道这次梅子是否能真正地走出这段婚姻。
我一直认为,真正的爱,是体现在相处的点滴里,让孩子在一个名存实亡的婚姻里,体会到父母之间冰冷的关系,这样的维持,又有何意义?
或许,教会孩子正确的取舍也是一种教育。
我也一直认为,世上最可怕的事并不是孤独终老,而是跟那个使自己感到孤独的人终老。那么,一辈子,还很漫长,真的经得住这样被动的孤独吗?
下班的时候,我发微信给梅子:
不要总是站在阴霾里不前,跨出一步,就又是一个艳阳天。——梭罗
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选择是轻松的,可我们总要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