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岁那年,我在深圳一家广告公司从事平面设计工作。每日里对着电脑,画不尽的图,直熬得眼睛酸涩。
而他在深圳一家汽车修理公司当学徒。我们曾经是初中同学,后面也没有联系。但机缘巧合,在一次上班路上,我们在公车相遇。随后又有了联系。人和人,独在异乡,遇上老同学,自然感觉亲近不少。
于是我们会在周日休息时间,邀约着一起去海边踏浪,林间踏青,时间长了,两颗年轻的心也因此逐渐靠拢。
一年后,我们就顺其自然地结婚了。
后来,一个客户的赏识,挖我到他公司,于是,我来到了惠州。在这里,我有了更广阔的发展空间。老板放手让我干,我不再是一天到晚地面对着电脑,无止尽地画图,修图,改图。
洽谈业务,跑外围,盯印刷,虽然这样的工作让我的眼睛解脱出来。酷暑严寒地在外奔波,我并不觉得苦,反倒乐享其中。我因此接触到更广泛的人际圈子,未来也在我眼前有了更清晰的模样,对生活,我心中充盈着希望。
强子在学修理后,说一身弄得脏兮兮,说不想干了,想重新找个工作。我其实也不喜欢他每天回家来的一身汽油味。后来他换工作,在一家公司做采购员,呆了一年。
因为他在深圳,我在惠州,两地分居,终究不是个事。我提出让他来惠州,开一家卖纸的店。
于是他便辞了工作,我们也结束了两地分居的生活。我照常在外奔波,有时候还会经常跑深圳谈业务,有些合作的工厂也在深圳。而他守着那家店,后来店里生意也渐有了起色。
某天,他跟我提,说一个人忙不过来,有时要出去送货,就只能关了店门,也会错过生意。他提出原来公司的一个要好的同事,有个妹妹正好要找事做,要不就让她来看店。我也没作他想,便同意了。
女孩叫晴。比我小三岁,长得温温婉婉。总一口一口姐地叫着,我也就自然拿她当妹一样对待,便在生活上时常照顾她,时不时还送她个小礼物。
店里有个房间,她就住在店里。而我们的家在离店里十分钟路程的地方。每晚他的摩托车放到店里,然后他再走路回家来。
对所谓男女共处一“室”,我在最初没有防备,而在后来又疏于防范。只能怪我自己,神经大条,活该!
忽一日,我大条的神经,突然好像觉察到了些什么,好像有些蛛丝马迹。那天晚饭后,他说他去把摩托车停回店里去,就出门了。原来最多十五分种就回来了,他却在二个小时后回来了。我又想起,好似前日也是去了很久才回来。
他回来我装作随意问他,怎么停个车停那么久?
强子不经意地说,路过公园,就去公园走了走。还煞有介事地说公园小孩玩的东西挺多的,下回儿子来带他去玩。我应了一声,好。心里总觉得他说那话时的神情总有些异样,总感觉哪不对。或许是因为心里种下了“怀疑”的种子,此后,便多留了个心。
那会我自认为叫感情投资,是以每个逢年过节,都会让她到家里来,趁喝酒的当儿,说一些感谢,慰勉的话。晴一个女孩子,远离他乡,身边也没亲人,照顾好强子同事的妹妹,理所应当。
那年中秋节到了,早早关了店门,买了好多菜。晴也在厨房帮着我洗洗弄弄,和以往一样。
吃饭的时候,多心的我,眼睛总是偷偷观察着他们,想从此看出某些端倪出来。我举起酒杯,说,“来来,中秋快乐!干一杯!”然后碰杯,干了杯中酒。这屋里的空气都是紧张的,我脸上现了红晕,眼睛也红了,我用微红的眼睛,掩饰我“探究”的眼神,不时偷偷地瞄一眼他俩,想从中察觉出什么来,但最后我丝毫没有发现表面有何异样,但我心底是不信的。
饭后,晴很主动地抢着把碗洗了。然后一起吃点月饼和水果,看会晚会。
九点多的时候,晴起身告辞,说,姐,我回店里了。谢谢你的晚餐!
强子也站起来,说我去停摩托车,一起走吧。
在他们出去十几分钟后,我也出了门。你们应该猜得到,我去干什么。是的,我想去证实,证实我心里的怀疑。心里总这么搁着怀疑是件挺难受的事情。
初秋的夜晚,微凉。抬头望,天上正一轮满月,照见远处的树梢,很美。但我已无心欣赏。
来到店门前,卷闸门是关着的。绕到后面去,那里有一扇小窗户,从里面映出昏黄的灯光。我像一个小偷一样,我蹑手蹑脚地靠近窗户,而内心那种对“偷窥”的羞耻感也在折磨着我,我感觉喉头发紧,好似心提到了噪子眼处。
里面传来沉重的呼吸声,和娇喘的呻吟声,朦胧的月光和灯光下,朦胧地映出他俩面对面抱着,身体一上一下的律动……
我紧紧地咬着嘴唇,随着他们一上一下,我也一点点地加重了我牙齿的力量,甚至不觉得疼,只是后来感觉到有股子咸腥味。我很想冲进去,给这对狗男女一记狠狠的耳光,然后装作洒脱,啐一口,扭头走。
可我的脚好像定了一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太沉重,压得两腿挪动不得。我心里预演千万遍,狠狠骂他们的话,可那些话,又被紧咬的牙齿封住在喉咙深处。
半晌,我浑身乏力,摇摇晃晃的转身离开,离开前,他们还在一上一下。一会后,他们也会浑身乏力的。浑身乏力于我,于他们是相同的,也是不同的。相同的当然都是乏力本身,不同的是乏力的本质。我是因为痛心而乏力,而他们是因为痛快而乏力。
我摇摇晃晃,犹如虚脱一般。我曾有过这样的感觉。有些时候跑业务,来不及吃饭,然后低血糖。
于是我又知道了,感觉虚脱,也是分两种情况的。
我走到一座桥上,风迎着我吹过来,一阵冰凉。我抹掉一脸的泪水,无奈眼眶里又止不住的流下来眼泪。像是个没关的水龙头。我又看到来时的月亮。
我终于抱着桥上的石礅哭出声来,心如刀绞。
我自以为的好老公,我自以为的好妹妹!生活全凭演技,他们是绝佳的演员,表面上又是装得如此云淡风清,不留痕迹。
终于,我哭累了,我再一次抬头望一眼月亮,月亮像是对我讥讽地笑圆了脸,中秋团圆之夜,我在桥上哭,他在床上笑。
我抹了最后一把眼泪,驮着步子往家走。在路上,我千百次地在心中演练,待会他回家来,我怎么办?他又会怎样?而种种猜想,在心中冲撞,让我的心更是撕扯着疼。
我冲了凉,躺在床上,思绪仍旧翻腾不止,无法睡去。终于听到钥匙转动的声音,我装作睡着,我的心我的耳朵却是“醒”着的。
他冲凉后,上得床来。轻轻地在我额头吻了一下,想到他前一刻还在别的女人身上,我尽力压抑住泛上来的恶心。我说,怎么才回来?他说,店里的卷门坏了,我修了一下,弄了大半天,整一身汗。
哈哈,我心中冷笑,汗自哪来?你是大汗淋漓地痛快了吧!
我不想深更半夜地闹,说快睡吧。他很快呼呼睡去,为方才的消耗养“精”蓄锐去了。我的眼泪又无声的流下来,湿了半边枕巾。一夜无眠。
他早上醒来,见我睡眼腥松,关切地问,“老婆,晚上又做梦了吧?唉,你这做梦就睡不好觉,老这么下去不行身体不行的。”
我说:“没事。”
他复又说:“下回我陪你去医院找个中医调理一下。”若是往日,我必定心中感动,可现在,看他在自己眼前演戏,还这么入戏,一晚上的辗转难眠,那折磨我一晚的“画面”,终于在他假惺惺的关切下,爆发了。
我一个字一个字地问道:“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他一脸诧异,装作莫名,说,“说什么呢?说带你去找中医调理”他又顿了一下,说,“哦,对了,店里A4纸快没了,你再进些货来。”
我终于喊叫道,“你还要在这演戏!有意思嘛!你们这对狗男女!”我隐忍了一夜,终于在这一喊之下,全部宣泄了出来,眼泪从眼眶涌出,滑落。我随即踹了一脚在他小腿上。昨晚想踹门,没踹,终于踹出了一脚。
他或许被踢疼了,又或许是因为事情败露之后的恼羞成怒,猛地我脸上一记耳光,那么清脆响亮的一声响在我耳边炸开,随即我脸上感觉火辣辣的一阵疼。所有的委屈,怒火在这一记耳光之下完全释放,我疯了似的往他身上撞去,撞得他一个后退,抵在了墙上。我张牙舞爪地也想还他一记耳光,奈何他178,我160不到,他轻易地将我的手抓住,然后顺势一推,我就跌落在地上。没待我爬起身来,他已经夺门而出。
我推了当天的业务。哭了半上午,或许是哭累了,眼泪流干了。当我静下来,我左右思量权衡,我该怎么办?经过复杂的思想斗争,两个我的对抗和妥协,我终于确定了以下基本的解决方案。
1.和强子开诚布公地谈一次,没有批判,过往不究。忆往昔,唤醒曾经的美好回忆。开始许诺给我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往后只要一如既往,回归到这个家庭里来,回归彼此的身心中来,为了我们的儿子,这个家。那耻辱的,不堪的我和着血,和着泪也咽了。
2.和晴推心置腹地谈谈心。晓之于情,动之于理。年轻貌美的,又何苦做一个让人不耻的小三。力劝她主动离开,割断情缘。如果她愿意,我愿为她推荐一个更好,薪资更高的工作。
3.不到非不得已的阶段,不惊动双方的父母,以免将事情闹大让老人操心。
只是最后我换了顺序。我发信息给晴,约她到咖啡馆聚聚。她坐了下来,依然是笑脸盈盈,依旧亲昵地喊了一声“姐,又犒劳我呀?!姐,你对我太好了。”
我眼中没有了往日亲切的眼神,一如中秋夜之月光,清而冷。我说,“我知道你们的事了,亲眼所见,昨天晚上。”
她先是惊萼的表情,可见,强子并未和她透露我已经发现他们的“奸情”的事实。
然后脸上有一阵羞愧的表情闪过,她许是想到,昨晚在我眼前上演“活色生香”的那幕了。
再之后,她脸上又有一种释然。她说,“姐,既然你知道了,我也不瞒你了。我爱他,他也爱我,早在我未来之前。”
此刻我才明白。晴并不是所谓他同事的妹妹,而就是他的同事。而在那会子上班的时候,就已经暗生情愫。只是未完全挑明。但他们一直没有断了联系。在店里生意稍忙的时候,强子就试探地问晴,是否愿意帮他做事。一个郎有情,一个妾有意。正好那时晴在原来公司干得也不是很开心。于是就满口答应了。于是,我就步入了他俩设置的局里面。而我,傻傻地将一番真心托付,枉我对她好。原来竟都是欺骗。是我太傻还真是我太傻!
最后,晴说,“我不会离开他的。除非他亲口对我说,不要我!”
此条路已断,走不通。好,只能从他这做工作。
晚上我坐在客厅等他,电视没开,他回来,明知我在等他,却装作不知。想要溜进房间去。我喊住他,说,“我们谈谈吧。”声音很平静,只是为了创造一个和谐的谈话环境。但鬼知道,我心里是多么地奔腾不止。
我想,晴肯定是和他说过,我曾找过她谈话的事。他们一定已经碰过头,并取得了一致的意见来对付我。
强子说:“反正你已经知道了。你想怎么办?我爱她,她也爱我,告诉你,我不会和她分开的!”如出一辙。
我爱他,他也爱我。
我爱她,她也爱我。
而我成了笑话。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才是那个第三者,让人不耻的第三者。
我的心突然冷了,原本准备的一萝筐的唤回他温情的话,此刻都成了多余。我的心也死了。我知道,我终究是敌不过的。早在他们最初“预谋”的所谓的同事的妹妹的谎言时,我就注定了是那个失败者。我输了,输得如此彻底。
我明白该是退出的时候了。我做好了退出的准备,可是也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
可他们却等不及。或许是因为事情已经大白于天下,他们也就不需要有遮羞布的遮挡了。一旦揭下了所谓的遮羞布,他们变得无所顾忌,开始变本加厉来逼我。也让我真正见识了什么是无耻。
他开始把她带往家里,说住店里一楼潮,蚊虫也多。让她搬来家里住。晴住一间,我住一间。他睡沙发。俨然三人的家。我吵,我赶,都没用。闹得凶了,他又不忘给我一记响亮的耳光,当她的面。
后来,他们也忘了羞耻,有时晚上钻到房间一起睡了。
那段时间里,我哭,我恨,我悲,我失眠,夜夜睡不好觉,整个人状态极差。公司的同事看我这样,都问我出什么事了。我不想再揭了伤疤给人看,有些痛只能自己尝。倾诉,只是发泄一下情绪,于事无补。所以,我只保持缄默,只是说,“没事,只是最近失眠更严重了,老毛病。”
终于,在那一个多月后,我和他签了离婚协议书。孩子归他,我首付的房子,也归他。
我只求解脱,只为轻松自由地活着。
惠州,我的一个伤心地。不久,我就离开了,告诉自己再不踏入此地。
我只想远离,于是我选择了千里之外的上海。从另一方面的原因,也是因为我从事的广告业的关系。北京,上海,深圳为广告业发展最好的城市。
在婚姻上,我败得一塌糊涂。情场失意,希望职场得意。
那年离婚后,即是千禧年。当2000年的零点的钟声敲响,世界欢腾,在那刻,我对自己许愿:拼尽全力,好好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