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重病时,曾对人说过,她与他,一辈子争吵不休,没有旁人那样恩爱过,大概,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吧。
葬礼时,他和亲戚朋友坐一起,这个曾经嗜酒如命的人很精神,一点事都没有的样子,有人给他劝酒,他笑笑,然后叹气,"不喝了,没什么意思。"
长大了以后,我们开始不断送别,送走一些人,迎来一些人。想起第一次送走亲人时的无措,这一次,比想象中的冷静很多。
然后,第一次意识到,那些熟练处理这些葬礼流程的人,是在送走了多少身边的人后,才如此娴熟,熟到让人以为,他们本该如此。
其实不是的,每个人在亲身经历之前,都不知道,送走一个人,是一件多沉重的事。当我们开始成长,也就意味着我们要开始送别,开始学会去担当,不让逝去的人担心,不让留下的人寒心。
一个人的离去是无法挽留的,他与你的缘分,此生,在这,已是尽头。
奶奶和爷爷很久以前并不是因为相爱而在一起,印象里最深的大概就是自己还小的时候他们经常打架的样子吧。
说来也怪,每次他们打得狠的时候都是家里别的人不在,就我在场。吵架的缘由不过都是些小事,无非就奶奶嫌爷爷什么活都不干,爷爷讨厌奶奶唠唠叨叨不停。
严重的时候爷爷被打破过头,奶奶干过拿根绳子假装上吊的“傻事”。
那会儿家里还没人有手机,他们一吵架,我最开始是只会哭,然后很慌乱地去找邻居帮忙,或者跑到住得不远的姑姑家找姑姑。后来渐渐习惯到甚至麻木,就静静看着最后再来句“够了吗?”
我不知道他们在没有我们在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也窥不到全貌。
葬礼那会儿,一位同村的奶奶拉着我的说:“她啊,其实真的已经尽力了,家里没人在的时候也不是不干活。每次跟我说起也是很难受,但是人老了,没什么力气,那块小小的菜园,她要翻上大半天才能翻好一半,但是那人(爷爷)总是不知道人在哪里,每天都没个人影,还总骂她干不了就别干。”
另一位奶奶说:“说起来啊,我还总看见他一个人在地里干活的嘞,还很有力气,做得挺快的。”
一位老人说:“唉,两个人之间一辈子的事啊,谁能说得清?”
我们总在感叹时光匆匆,想要做的事还没有尝试够,却也总是忘了,那些一直站在你身后支撑着你往前走的人,已经从强壮的支柱,变得慢慢腐朽。
时光侵蚀他们的肉体,吞噬他们的灵魂,他们渐渐忘了你。你开始感叹,很久以前,他们也曾如此阳光灿烂。
人的一生,要经历两次死亡。
一次是从肉体的灭亡,一次,是从人们的记忆中消失。
是的,当这个世界,不再有人记得你;那时,你便是真正地,消失殆尽。
送完奶奶回到工作的城市,低沉了一段时间。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没有一个认识的人,被寂寞包围,烦心的事从来不少。
一度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一边羡慕着那些在家人身边的人,一边又不愿就这么回到故土。只能告诉自己再加把劲,不管过成什么样,一定不要留有遗憾。
由衷地觉得“血缘”真的十分玄妙,它看不见摸不着,但是深入骨髓,遍布全身。
每一次身边的亲人离开,你都能切身地感觉到,然后开始钝痛,你生命中的一部分已经离开。而你无力的双手甚至什么都抓不住。
能留在这个世界的时间也已经不多,每个人生来便是在赴死的路上。尽管我们总是刻意去避免这个字,但每天仍旧有着无数的人离去。
我们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会先来,只好庄重地送走每一个离去的人,认真而执着地过好自己的一生。你以后还会送走很多人,很多年以后,也会有人和曾经的你一样,庄重地送走你。
我怕来不及和你道别,所以,只能趁你还在的时候,告诉你,我爱你!很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