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剑门弟子
再有十天,就是鹿山宴的日子了,那是一年当中秋霜最重的一天,之所以将宴会时间定在这天,是因为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北方的冰原人总会南下,侵扰武周边境,掠财杀人。当年,正是被冰原人实在折腾烦了,武帝陛下才终于下定决心亲征北境。
历史会记住那段特别的岁月,武帝陛下御驾亲征,与北方两位冰原之主展开殊死搏斗,以一敌二的情况下居然丝毫不落下风。那一场惊天动地的战役中,无数人族强者倾尽所能的向敌人展现了自己的力量,并取得了最终的胜利,成功将冰原人逼至冰雪世界的深处。此后双方虽仍时有摩擦,却再也没有当年那么浩大的战事发生了。
不过,鹿山宴倒是如传统一般传承了下来,永远纪念着武帝陛下这一桩伟业。
这时节,汴都城已经开始热闹起来,许多宗门早已提前入城,为即将到来的盛宴做着准备。
灰暗天空下,一簇簇乌云拥挤着从天边飘来,大片阴影像地毯一样在地上缓缓挪动着,天色顿时黯淡不少。
暮色下,一辆马车慢悠悠出现在汴都城外。
高耸城墙下,入城的人络绎不绝,看着城门处的热闹景象,车上众人露出了不一神色。
善十三掀起帘子一角,显得十分兴奋,“还是山下好玩呀,人多又热闹,算起来,我都有小半年没有来汴都了,这次下山可得好好玩玩。”说着,他转过身望向宁洺,“你在汴都待了这么多年,有没有特别好玩的地方推荐给我啊?”
“我平时很少闲下来,所知道的地方中,也就下马巷值得一去了。”
宁洺偏头想了想,认真答道。
“下马巷呀,那是一定要去的!”
善十三闻言大笑,同时,看向宁洺的眼睛里,露出了一丝神秘光彩。
除了善十三之外,车上其他人对于下马巷倒没有特别动心的模样,显然,对于这些人来说,吃喝玩乐并不具备多么强大的吸引力。
常风沉吟了一会儿,向宁洺问道,“小师弟,你可知道些汴都城中卖古物的地方?”
毕竟是长条子巷里出来的,宁洺只是稍稍皱了下眉头,便告诉了常风好几个地方。
宁洺抬眼望向车厢里侧,二师兄和五师姐相对而坐,下山这么久,这两位几乎就没有开过口,像是整趟路途只有起点和终点,一路下来都在闭目养神。反观铁柱,眼睛里的好奇之色就一直没有熄灭过,瞪大的双眼里满是神光,蠢蠢欲动,却又小心翼翼。
通过城门后,宁洺忽然对其他人说,要先分开两天,他想回一趟曹府,和老张夫妇见一面,待时间快到的时候再去和他们会合,反正时间不急,众人都表示赞同,不过,临走之前,常风还是不忘提醒他,一定要记得提前一点出现,以便为符甲再次注入元力。
“千万别误了时辰!。”
善十三朝宁洺说道,后面,柯洛悄然睁开了眼睛,平静望着宁洺。
“我清楚的。”宁洺向柯洛行礼,接着朝善十三点点头。
望着马车消失在街道尽头,宁洺深呼吸一口气,走向旁边巷子,不过,他要去的第一个地方并不是曹府。
下马巷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特别是最近,不少来自武周其他地方的修行者进京,让这条艳名广传的巷子香火又旺了很多,一走进来,犹如闯进了一片声乐的海洋中。
宁洺提着黑棍,穿梭在人山人海中,心头有些火热,时隔数月回到汴都,他最想去的还是那座紫金楼,他很想见到娘娘,告诉她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或许对方早就知道了,不过宁洺还是很想亲口说给她听。
也许,娘娘也是这样想的吧。
宁洺心里挂念着事情,脚下不觉越走越快,没过多久,紫金苑三个大字便出现在了眼前,望着头顶那熟悉的字迹,宁洺不禁轻轻笑了起来。真是亲切又让人怀念呀。
一进入楼内,和外面便是一幅截然不同的景象,悦耳的歌声环绕在整个大厅中,淡淡的熏香闻来十分舒畅,此时里面已经坐满了人,热闹,却不嘈杂。
宁洺稳了稳心神,轻轻跨上台阶,沿着最外围的走廊缓缓往里走,那座水榭上,此刻正有人在跳舞,女子身上只披着一条薄纱,婀娜身段展露无疑,宛若一只轻灵的红鸟,她的身后,坐着两个须发斑白的老者,一身白衣干干净净,将前方那袭红纱衬托得分外鲜明,两个老头子一人抚琴一人拉弦,双眸紧闭,模样十分陶醉。
宁洺看了看,场间看客似乎都沉浸在了这样一个动人画面里,有些人甚至已经悄然阖上了眼帘。
水榭上的女子似乎察觉到了宁洺的目光,一抬头,先是一怔,而后露出了一个极具诱惑的笑容,她朝宁洺使劲眨了眨眼睛,像是在说,快到姐姐这儿来。
宁洺被对方盯得浑身一麻,忍不住急急打了个寒颤,告饶着往柱子后面躲去,逗得那女子美眸好一阵闪烁。
这女子名为澜鸢,长着一副楚楚可人的模样,性子却是十分火辣,平日里最喜欢挑逗宁洺,早几年,每次他来紫金苑,少不得被她拖去欺负一阵,其实楼里面其他姑娘也都喜欢没事调戏一下宁洺,只不过,后来都被霜儿给赶走了。
宁洺在楼下待了一会儿,见澜鸢这支舞即将跳完,他心满意足的转过身,准备往楼上走去,澜鸢瞧见了他将要离去的背影,忍不住撇了撇嘴。就在这时,大厅里陡然发生变故。
当大家仍享受在动人舞曲中时,最前排的一张桌子忽然被人掀翻,紧接着,便是混乱的打斗声。
宁洺才刚刚准备抬步,察觉到动静后,立马转过身来,见到的第一个画面便是,掀翻在半空的那张黄梨桌子被人一剑击碎,出手之人显然修为不弱,被击碎的木块带着残余元力,向大厅四周疾飞而去,其中有几块冲向了宁洺这边,射入了他身旁的廊柱。
宁洺偏头看了看深深插进柱子里的碎片,眼神微凝,“剑气不弱,这人修为恐怕已经到了曜尘境。”接着,他再度将视线投入场间,正在打斗的有四人,双方各两人,人人佩剑,单凭服饰的话,宁洺倒还没能认出这群人的来历,不过根据他们的修为以及胆敢在紫金苑闹事的勇气来看,想来也就只有最顶尖的那几个剑道门派了。
“洗剑门?还是西南方向的那几个剑派?”
宁洺轻轻呢喃,想了一会儿,眼中忽然露出一抹笑意,不管怎么样,能近距离观看一场顶尖剑门弟子的对决,对于他来说,有利无害,虽然在后山上的时候,善十三等人给他介绍了武周许多宗门的情况,不过说到底,亲自见识一下,胜过听人讲十遍了。
宁洺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太天真了点,敢在紫金苑闹事的家伙,还不得立马被清理出去?“这场闹剧恐怕不会持续很久了。”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过了好长一段时间,都不见紫金苑的高手出现,宁洺在深感疑惑的同时,又大饱了一会儿眼福。
眼见战况越来越激烈,宁洺干脆抱着棍子趴在栏杆上仔细欣赏起来,“打吧打吧,打得越狠越好,反正娘娘也不在乎这点小钱。”望着底下一片狼藉的景象,宁洺单手支着下巴,碎碎念叨着。
“长虹贯日!”
“十面埋伏!”
几乎同时,双方都使出了各自绝学,场中不少人眼力不错,瞬间认出了这些剑招。
“哦,原来是这两家呀!”
宁洺眨巴了眼睛,紧紧盯着中央的那两道剑光,生怕错过了丁点细节。
四道明亮刺目的剑光在大厅中央升起,而后猛然相撞,强烈的余波将周围桌椅全部掀飞,气势十分惊人,不过,这两边似乎境界相差并不大,而且都打红了眼,只顾着硬碰硬,一式剑招对拼下来,谁都没能讨到好去。
“哎,再打下去恐怕就要出事了。”宁洺抬起头,看着楼上,“倒是下来个人制止一下啊!”当然,这话也就只能想想,楼上这群人,谁会乐意毁了这么一桩好戏呢?
然而,就在宁洺抬起头不久,楼里忽然坠落一道人影,径直落在四人中间。
“住手!”
这人气势十足,甫一落地,便将四人给震慑住了。
“当我紫金苑无人了吗?”
突然出现的中年男子冷眼扫过闹事的四个家伙,虽然他手中没有兵器,却把持剑的四个年轻人吓得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紫金苑三楼,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两个青年男子并肩而立,一白一灰,其中,穿灰衣这人,脸上总是冷冰冰的,像是天底下没什么事情值得他流露出真情,另一个则恰恰相反,一袭白色儒衫,嘴角常噙笑意,举手投足间都散发出一股子温润气息。按说,这样两个性子极不搭调的人不该站到一起,可是,事情却就是这样发生了。
如果他们再往外走出去一点的话,必然有人能认出他们来,因为他们很有名气,名气大到想不被人认出来都难。
洗剑门薛匕,岷山剑派宫长恭。
这两人,均是濯英榜上排名前十的青年强者,几可说得上天下闻名,楼下四人,正是他们的师弟,不过很奇怪,这两个宗门的首徒,眼睁睁看着楼下师弟互起争执,却丝毫不显生气的样子,反倒是在很认真的观看双方对拼,偶尔还会点评一两句。
“吴介,汶觉,是这两人吧?”
身着白衣的宫长恭轻轻笑道,“这式长虹贯日已经有几分气势了。”
薛匕淡淡瞥了他一眼,平静道:“十面埋伏并没有出全力。”
“嗯。”
宫长恭点了点头,“慕容旭是打出了真火,不过雨泽嘛,确实性子比较温和些。”
薛匕沉默了一下,说道:“岷山剑派后继有人。”
“多谢夸奖。”
宫长恭脸上露出一抹真诚笑容,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又叹息一声,说道:“真不知道这几个年轻人在争些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座位的问题,何必闹得大打出手呢。”
“丢人现眼罢了,何必为他们烦心。”
薛匕冷冷抛出一句,头也不回的走进厢房。
宫长恭最后往下方看了一眼,摇摇头,轻轻说道:“若是知晓你我二人在此,倒是不会有这出笑话了。”说完,他抬头看向楼上,此刻,那位也正在看风景吧。
宫长恭忍不住狠狠皱了下眉头,他想不明白,在他的印象中,那位娘娘殿下最是在乎自家颜面,何故今日憋了这么久才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