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福宝满足地坐在那把褪去朱红,用铁丝绑紧的太师椅上贪婪的打量着院里忙碌着的老婆姨,吐完烟圈儿的嘴角上泛出几丝丝蜜意,黝黑的核桃一样的脸面因为最近祁禄恩的病情好转浸入些许血色而红润起来,黢黑黢黑的脚掌上支出十个干裂发黄的指甲活似饱经风霜的鹰瓜,脚地上横竖摆着两只拖泥且破烂的手工单鞋,像极了搁浅在浅滩上淋风沥雨的旧船,褴褛的衣衫被清风吹起襟角隐约漏出发黑且浸透汗液的红背心。
祁福宝被太师椅颠晃的进入了梦乡顿时鼾声四起。
眼下,暝色苍茫,大地已被潮气笼罩。
祁福宝的婆姨乔二白正手忙脚乱的给牛喂草,喂完牛随即还有猪棚里圈着二十几头半大猪条子和两头母猪等着她来务弄,喂完猪还有三十几只山地绵羊眼巴巴的望着她。
自从前年村里兴起养殖致富的方针后,祁家营子全村上下举家老少都养起了猪和山地绵羊来,家家户户少则二十几头多则八九十头,满村萦绕着猪粪和羊粪的气息,同时荡起一股公猪和公羊荷尔蒙的骚气。
乔二白佝偻着腰,双肩担着两桶猪食艰难的换着脚步,扁担不时地发出咯吱咯吱的碎响,她用尽全部气力将两桶猪食倒入石槽里,咬紧的牙关才松懈下来,她一只手拖着弯曲的腰一只手擦了下额头上的汗水,提起扁担走出猪棚来。
随即捧起早上割回来的青草径直走向羊圈,山地绵羊个儿大,力大,费草料,一抱青草三五分钟后就只剩秸秆了,乔二白在羊圈门口驻足了片刻转身又抱起一抱青草走向羊圈。
等她将所有牲口喂罢,就回头拾掇饮羊和牛的空桶,一步一步边捡起空桶边瞅周遭是否有未拾起的鸡蛋,毕竟她眼色不好,那些年流的眼泪足以饮一头牛了,令外加上年岁渐大更是几度昏花了。
当她抱起一抱干柳柴火的时候,放眼望去村里村外早已灯火阑珊了,远处几声狗吠荡起空旷而碎心的回声,南沟里的蛙叫声此起彼伏,乔二白这才明白家家户户都已经进入休息状态了,家家户户都已经结束了这一天。
他们或许全家围着小石桌搧扇聊天,他们或许正在把剩下的蚕豆往碗里剥,他们或许在院子里给娃娃们讲述那年犯鸡瘟的往事,他们或许抽着水烟回忆去年的收成,他们或许正督促娃娃们感快上炕.......
乔二白急促的抱着柴火穿过苍茫的夜色走向灶房回头关那铁大门时惊醒了酣睡的祁福宝,祁福宝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慢腾腾的将那两只类似破船的烂泥鞋在太师椅子上磕了几下蹬在黢黑的赤脚上,温吞吞地丢下一句话“禄恩娘的,饭咋么还不熟哩?”,随后就坐着灶房炕沿上吸起水烟来。
乔二白没搭理他,只顾往炉口子里塞柴火,燃烧的火光照亮她干瘪的瘦脸,照亮了她眉目间的沧桑,更照亮了她心头那汪苦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