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时间走成了三条道。一条是在乡下病重的妈妈;一条是在城市扎根的妻女;还有一条是粘附于重洋上的工作。它们向着三个不同的方向蜿蜒,越伸越远。我只好痛苦地选择着,挑来挑去,跳来跳去。
那时候,我安安心心地走在第三条道上。晋升船长一年,人生的这艘航船似乎驶得顺风顺水。仿佛现实世界真的是另一个世界,隔着千山万水。残酷与无奈看上去是那么遥远。所以我忘乎所以地让自己悠哉悠哉的疲着。
看书与翻电视一直是日常的必做项目。有电视台在播放无聊的公益活动。名字虽然叫做“冰桶挑战赛”,但似乎也没有什么挑战性。我一扫而过,可是我不知道的是,这个活动所关联的另一个名词会在我此后的人生之中一遍又一遍的重播。这个硬生生闯入我身体里的名词就是---“渐冻人”。
“你要有心理准备。”医生低头看着她左手端着的一叠检验报告,右手从白大褂白色口袋里掏出一支白色的圆珠笔,顺便拎出这句苍白的安慰话。像是一个白衣侍者在临刑死囚面前摆上的一杯苦涩的餐前酒。
被告知妈妈病重的消息后,我辞掉工作,第一时间赶到了医院。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住院部的护士站安静得可以听见鬼神的脚步声。妈妈一个人留在病房,隔的很远,应该听不到这边的谈话声。医生抬起眼睛,微露着同情,继续说道:“基本可以确诊为运动神经元病。你以前了解过这个病吗”
我轻轻摇了摇头,意识开始逐渐流走。
“这个病症从发生开始,存活期一般为二十四到三十六个月。你妈妈从去年十月开始觉察……”
后面的话我再也听不清了。全身的气血都奋力的朝我的大脑上涌。猛然地,仿佛我的整个身体都不受自己控制,心跳加快,呼吸局促。我憋着气息,踉跄着走到窗边。楼下马路上车灯如流,霓虹璀璨。曾经遥不可及的世界,现在近在眼前。我的视线开始模糊,灯火神奇地在我的泪水中幻化。我开始泣不成声。
我恨自己以前为什么不多陪陪妈妈。以前总认为妈妈是无所不能的,是堪比天神的人物。此刻突然明白,妈妈也是人,妈妈也是会死的,总有一天妈妈也是会真正地离开我的。
我是一个不轻易流泪的人,我常常以为自己是一个很无情的人。对许多的人之常情都是无动于衷。我甚至怀疑自己已经冷漠到了绝情的地步。而此刻,我居然哭得像个小孩。
过了几分钟,心绪平静。我回转过去,想要询问医生有什么治疗的方法。
医生已经在诊断书上写好病况,她回答说:“目前世界上还没有有效的治疗措施,更没有特效药。建议你们到上海再去做个确诊。”
妈妈躺在病床上,问我干什么去了?我找了个理由支吾过去,眼睛也不敢与妈妈的眼睛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