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是从车里传来的那首《默》开始的,随着歌声想到了歌者的徒弟,那个美丽的、年轻的、患乳腺癌而去世的歌手。她去世的消息那么突然,和爷爷的死一样那么突然。
我一直以为在爷爷弥留之际我可以陪在他身边的。但是,我错过了,错过了最后一面,连一句“爷爷,我回来了”都来不及说。
爷爷是一个很坚强又顽固的老头。最初,他感到不适是在我去大学报到的时候。他被确诊是肝癌晚期,他不信,就一家一家医院跑,结果都是一样的。确诊了之后,他才告诉了爸爸和姑姑。我因为在军训中受伤,在爸妈来学校接我回家看病的高速路上,告诉我这个消息的,还能活三到六个月。
晴天霹雳。
爷爷是最疼我和哥哥的,小时候,父母不舍得买的,爷爷都买给我们。冬天带我们去公园滑冰,他就在一旁抽冰尜。我俩玩累了,他就打车带我俩回家,那时候打车很贵,一年都不舍得打一次,而且现在想来,公园离爷爷家真的不远。下车之后,我和哥哥吵着要吃茶叶蛋,爷爷就买给我俩,一个不够就两个。
后来,爷爷六十岁的时候去南方打工了,一走就是十二年,每年只春节回家。爷爷干的是设计图纸的技术活,他什么都设计过,所以在南方工作很好找。但是毕竟是一个人,真的可以说是孤苦伶仃。春运的时候,火车票特别难买,尤其是从广东出来的。那一年,我特别想要把吉他,爷爷当时在一个乐器厂工作,临走前向老板要了两个上好的吉他,说要给孙女儿和外孙子。爷爷坐了三十几个小时的火车,一路上他一直看着两把吉他,生怕被人挤坏了。
爷爷经过六次介入手术,病情稳定了许多。就在我们大家都以为爷爷还可以陪我们很长时间的时候,爷爷的癌扩散了。还是他自己第一个发现的。早在得病之初,他就在网上查了肝癌从治疗到死亡的每个过程会发生的事。他知道自己大概是扩散了。
那年十一,爷爷奶奶住在姑姑家里,我们都在一楼吃晚饭,爷爷就在二楼的卧室躺着,姑姑在他隔壁上网。姑姑突然跑下来,说爷爷从床上摔下来了,但是我们不敢上去,因为怕伤害他的强大自尊心。那是爷爷过的最后一个国庆节。国庆节之后,他和奶奶搬出了姑姑家,回到自己家,按照他的说法,不能死在别人家里,晦气。
我最后一次见爷爷是在十一月份,那天我要坐火车回学校。临走前去医院看爷爷,我真的没以为那是我和爷爷的最后一面。我知道爷爷的时间不长了,但是我不知道这么快,我以为寒假我还可以回来陪爷爷。那时,爷爷已经在医院住了快一个月,他已经骨瘦如柴了。躺在床上,骨头都会咯的疼,每天注射各种药。医生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我们知道他的癌真的扩散了。他看起来虚弱了很多,那天他的情绪很不好,说不想这么没尊严的活着,希望快点结束痛苦。临走前,他给我了一袋海苔,说他吃不了这个了,给你吧。他以前很喜欢吃海苔,但他现在吃完就会吐,他能吃的东西已经少之又少了。
然后我就匆匆离开了。爷爷也在之后的一个月匆匆离开了,但他是永远离开了。
那是十二月的最后几天,我一直在准备最后一门最重要的考试。考试前一天晚上,我给爸爸打电话,他说爷爷的低压降到三十,病危了。我说要不我不考了,回家吧,但是最终我并没有放弃考试。
第二天早上去考场的路上,我想今天我应该回家,不管爷爷有没有事。考试的时候我还几次想到爷爷,感觉他在我身后看着我。这种想法很奇怪,怎么会呢?
走出教室我第一时间给爸爸打电话,说我考的很好。我说完了爸爸才慢慢的吐出一句话“爷爷去了,你回来吧”,就在我考试的十分钟爷爷的心跳变成了一道直线,也许爷爷真的变成了幽灵来看我了,因为我没和他说再见。
那天回去,我没有看到爷爷,他已经被送到了殡仪馆,躺在冰冷的棺材里。哥哥开车站接我,我穿着三天前才到的黑色羽绒服,沉默。回到爷爷家,灵堂已经布置好了,我们依次跪在爷爷的遗相面前跟他说话,好像他还可以听到似的。
第二天我和妈妈去殡仪馆办一系列手续,我跟着来是因为我想看看爷爷。工作人员很理解,同意了我的请求。爷爷穿着中山装,安静地躺着,眼睛已经凹下去了,脱了相,我没敢碰一下爷爷,怕打扰了他的清净。
直到第二年的清明前,我才第一次梦到爷爷,我从梦里哭着醒来,从这以后,我好像可以放下这件事了。那袋海苔我没有吃,现在仍然放在我的书桌前,因为我能感受到爷爷的气息,我还可以对着海苔说一句,爷爷,我想你了。
爷爷在确诊之后又活了两年零四个月,他以他的坚强信念支撑着虚弱的身体,安慰着家人不要因为他的离开伤心难过,他给了我们足够长的时间来照顾他,使我们不留遗憾。
当我们还有机会做个孝顺的孩子的时候,千万不要吝啬表达和行动,没什么比亲情更重要,更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