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我妈说，我们十六（农历八月十六）提前过生日吧。我有点错愕，但也立刻反应过来她是在说我的生日。只是我还是想确认，想亲耳听到她说，就是提前给你过生日啊。
我说，妈，从我记事以来，就没听过这句话，上一次在家和你们过生日，还是小学。
她说，难得一家人都在家，就一起给你过生日啊。
说得轻描淡写，就好像每年都会一起过一样，确实，作为学生，中秋都放假，都在家，但是，从来没人提过要帮我过生日。是因为，没人有那个心情，没人会意识到，我们是一家人在一起过节。
上一个一起过的生日，是四年级吧，或者是更小的时候，妈妈买了个小蛋糕，就我和她两个人在唱生日歌，没有插蜡烛更没有吹蜡烛，没什么气氛，那时候就发现生日歌少人唱是特别难听特别傻逼的。然后就切蛋糕吃了，忘了那时我弟在哪，只记得我爸在一旁忙自己的，不做声不参与，好像与他无关。
这样的生日真的很另类，所以印象极深。初中后，爸爸更愿意拿钱让我和朋友一起过生日，却从没提起过在家一起过生日。估计是因为家于他而言，只是house，而不是home吧。
从小学，到大学，除了过年回爷爷奶奶家的时候他们必须装出相亲相爱的样子之外，从没见过我爸妈能有一天是好好说话的，要么吵架，要么冷战。
小学的时候，有一次他们吵架了，邻居一个叔叔看到我在门口，问我，如果你爸妈离婚了，你跟谁？我不知道他出于什么心，只记得当时毫不犹豫地说了句，你去死。就跑开了。那时候是个乖乖女，粗口不说半句，也不知道怎么就脱口而出了，过后却很认真地思考了那个叔叔的问题，很认真很认真地想过。
十多年来，这个场景一次次浮现在我眼前，一次次思考如果他们离婚了我跟谁。
这种思考的次数在我上大学之后与日俱增。
大一的时候，总是有很奇怪的事情发生。有时候我爸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家，挂了电话没多久我妈就打来了，问我什么时候回家。我说，刚刚老爸才问过我，我说过几天，怎么你也问同样的问题。或者是，我跟我妈说好第二天回家，等我到家了，我爸一脸错愕看着我问怎么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
后来我发现，他们就是一个屋檐下的分居，更准确地说，他们之间一天就说不到一句话。
在我大三的时候我妈才跟我说，她跟我爸说话，他都不理她，当她是透明的。她做饭，觉得好吃的就吃，觉得不好吃的就完全不动那盘菜。我不知道他们之间怎么了，我回家的时候，我爸都会一副很正常的样子，吃饭聊天，估计是不想让子女担心他们之间的事情吧。
只是，不希望被担心，就会不存在吗？两个人，也能这么默契地欺骗自己欺骗彼此过一辈子吗？
在不知道该怎么和我爸聊他们的婚姻的时候，我选择发短信，我发过一条很长的短信给他，我说，爸，你和老妈结婚也已经二十多年了，也算是老夫老妻，我和弟弟长大了都在外读书，家里就剩你们两个人，你们在家不说一句话，这日子怎么能过得开心呢？有什么事情是不能摊开了说的，一辈子还那么长，总不能就一直这样下去吧。
然后，就没然后了，我爸没回复我。他们的关系也没任何缓和，甚至是变本加厉，暑假在家的那几天，他们几乎零交流。就只有我，和他们各自进行过单向的交流。
他们那几天唯一的交流，是因为我妈把猪肉放在冰箱的冷藏室里而没放冷冻室里然后我爸和她吵架了，他说，你怎么不去死，她说，你巴不得我早死。
那时候，我在洗澡。出来后，他们又鸦雀无声了。本来想出浴室后说，你们两人加起来也都有一百岁了，整天这样有意思吗。结果他们不吵了，到嘴的话差点把自己噎死。
我好累，估计他们更累吧，觉得这个家，就要散了。
我和姑丈说了他们吵架的事，我说，他们骂得好难听，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姑丈说，这是他们的事，总有一天会解决的。
是在指离婚吗？我不敢问，但是那时真的希望他们离婚。一辈子还长，还有半辈子呢，不应该继续这样过。
那晚上，我爸下楼散步去了，我妈说，离婚还好过这样。
听不出那话是什么语气，更像漫不经心随口说说。是挣扎了很久克制了很久才说出来的吧，我说，妈，如果你们觉得那样合适的话，也可以，不用担心我和弟弟，你们过得开心就好了。
真心诚意地，希望他们开心，第一次，这么希望他们分开。
开学我回校了。最近和家里的电话发现了一些异样。我妈说，前天和你爸去你姑丈那吃饭了，不过你爸之前的工作做不了了，现在在重新找工作。
我很纳闷，从来都是我爸自己去姑丈家，而且是不跟我妈打声招呼就去了的，以至于我妈买了很多菜却要自己一个人吃，舍不得浪费所以自己吃撑。
再后来，我妈说，你爸和你叔叔出去喝早茶，去聊工作的事情了，今晚应该回到家，估计那工作能成吧啦吧啦。
原来，我妈是知道我爸的行踪的，还知道他和谁出门。破天荒！
不知道这半个月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很乐意在他们口中听到对方的消息，就和别人家一样，有一家人的样子。
学校待不下去了，所以回家了。
我家有三个房间，除了我和弟弟在家的时候他们迫于无奈会同床之外，几乎没见过他们同床。在家的这两天，很意外，我弟没在家，就算有空房间，他们还是同床睡。
分居结束了，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这重要吗？
只要结果是好的，似乎不那么重要了。
对于妈妈的提议，爸爸说，小区的蛋糕不好看还很贵，东区的那边应该好很多。
我很期待，这等了十年的生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