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是我从小到大养过的若干只狗和若干其他小动物。它们在我的童年里在我的生命里在我的回忆里进进出出,从未止歇。
墨西哥长毛兔,记忆中家里最早养过的动物,当然不是作为宠物,目的是盈利加吃肉。那时我又多大,我也记不清了,好像不比大个儿的兔子高多少,因为我清楚记得我看兔子的耳朵时是平视。那时只觉得兔子很神奇,某只兔子消失几天,再出现时家里又会多出一群小兔子。小兔子比大兔子好玩得多,让摸让抱,最重要的是不咬人。但对这种表面温顺的食草动物我没有太大兴趣。但即便如此当一天夜里这群兔子祖孙几代被黄鼠狼咬死咬伤过半气息奄奄时我还是小小伤心了一下。之后爸爸决定与其让其他动物祸害还不如自己吃掉。可是问题出现了,家里根本没人敢杀生,于是找来舅舅帮忙。我对这群兔子最后的记忆定格在门栓上,定格在它们抽动的后腿上,定格在它们至死也没长长的尾巴上,所以从小我就知道作为人以外的一种动物很容易活得悲惨。
鸡,两只小母鸡,过年时别人送的,还是那个问题,没人杀,于是妈妈决定养着,因为能下蛋。春天到了,两只鸡往院子里一放,还真有点农家小院儿的味道。可是好景不长,这两只鸡开始自相残杀,后果是其中比较小的一只光荣负伤并因医治无效而与世长辞。于是剩下这一只就仙儿了,房前屋后,里里外外,想干什么干什么。这一年夏天大旱,到处都爬着一种黑色的虫子,马路上,院墙上,树干上,就差没进屋了。这只鸡更仙儿了,从此它不再吃任何米或谷糠,从此它自食其力,而且每天一蛋,按时完成我妈下达的生产任务。这只鸡最后以何而终我不记得了,只记得这年从夏到秋我家没买过鸡蛋。后来肉食鸡泛滥,妈妈买来几十只小鸡雏养,可惜成活率不高,只有百分之五十左右。这些鸡我不喜欢,因为当它们还小的时候我就知道它们的命运是长到足够大时挨那一刀。这回杀鸡不好再求人了,因为多,爸爸豁出去了,磨刀霍霍,亲自上阵。于是有了现在想来很滑稽的一幕:爸爸一手拎着鸡,一手哆哆嗦嗦拿着刀,妈妈站在他身后口中念念有词,小鸡儿小鸡儿你别怪,我在妈妈身后想看不敢看,不看还好奇,爸一刀下去,鸡脖子流血了,可是鸡垂死挣扎飞了,鸡的哀鸣声,我的尖叫声,爸妈的吆喝声,混成一片。长大后我知道,其实这就是幸福。
鸟,娇凤,一只无家可归,自投罗网,极其爱美的不速之客。那天爸爸骑自行车出去,回来的路上只觉得什么东西拽自己耳朵,伸手一摸,一直翠绿翠绿的鸟从肩膀上飞走了。爸继续前行,不一会儿,那只鸟儿又落在车把上啄爸的手。那谁能惯着它,于是它被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温柔地揣到兜里,来到我们家。爸给它做了个笼子,每日按时好吃好喝喂着,这鸟也不辜负我们一片好心总是叽叽喳喳连说带唱。没过几天,它和我们混熟了,这小笼子就装不下它了。它能从里面自己打开笼子飞出来遛弯,一会儿落电视上,一会儿落晾衣绳上,当然它最爱落的地方是镜子前面,在那儿自我欣赏自我陶醉,要是在这时你夸它几句,长得真漂亮,那它就会一展歌喉。到后来,它根本就不在笼子里呆了,整日在外游荡,终于有一天它厌倦了在我家照镜子唱歌的生活飞走了。
陀陀,一只乌龟,喜欢吃牛肉,在我家寄居两年后不明原因去世,同行的还有两条金鱼,一条叫方方的小狗和暂住我家的小辛的也叫豆豆的一条腊肠。如猫猫所言,水里的动物不能养,因为不管你怎么努力也不会知道一条鱼的思想。
狗,大大小小前前后后,我家养了好多条。最先养的那条我没印象了,先忽略不计,从第二条说起。它叫虎子,一条笨狗,这个笨狗是就它的物种而言,不是它的智商,因为它一点也不笨。它来自于妈妈一个姓韩的同事家,是我用买菜的竹筐拎回来的,妈说谁抱回来的狗脾气像谁,根据是当时我和这条狗脾气都不大好。的确,它来我家不久就在一次吃饭时把我咬了,理由是我用骨头砸了它高贵的头。这条狗是我家养过众多狗中唯一一条让我惧怕的,它只听爸爸的话,对其他人都很凶,曾经咬着一个男孩的腿把人家从自行车上拽了下来,那个男孩因此瘸了好久。当然惧怕是惧怕,挑衅是挑衅,我常常仗势欺狗,当然最后也为此付出了惨痛代价,再次被咬。那天我病了,吃药,药很苦,所以要漱口,可当我要吐掉漱口水时,虎子的屁股却正好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在我把漱口水吐到它屁股上后不到两秒,我的脖子已经准确无误地被叼在狗嘴里。我当时在想什么不记得了,但估计当时妈妈是吓晕了,不然她不会一板锹把那么壮的虎子打一边儿去。好在这狗兄不太用力,我只是在几个月内挨了几针并在两年之内脖子上有几个小黑点儿,然后就好了伤疤忘了疼,继续跟狗挑衅!!!这之后,虎子被送走了,一辆解放汽车,偌大的车厢就它老哥儿一个,我看着都有点儿落寞,但也很幸灾乐祸,该,让你咬我!很久以后家里又养了一条小白狗,还是笨狗,我叫它白雪,好俗的一个名字,但当时很喜欢,无论是名字还是狗。这狗很沉默,任凭我怎么折磨都是面无表情,所以我断定这是一条空前温顺的狗,这种想法持续了两个月,直到有一天,我蹲下来摸它的手还没挨着它的头它的牙却毫无征兆地在我的下巴上留下四个血淋淋的牙印时,我开始明白了一句话:叫唤的狗不要人,咬人的狗不叫唤。很快,这条尚且年幼的狗也被妈逐出家门。半年后放学回家,一直有一条大白狗跟着我,直到家门口我才想起来轻唤一声白雪,它欢呼雀跃上窜下跳,我又明白了一句话:狗是忠臣。爸爸单位司机老赵,第二职业倒腾狗,爸从他那要来一条小狗崽儿,真是够小,刚睁开眼睛,还不会用舌头舔食牛奶,走路不稳还时不时撞墙。我断定这是一条笨狗,不是物种是智商。爸爸叫它大黑,它也的确够黑,只有肚皮有些黄毛,剩下都油黑油黑的,就是人们常说的掉煤堆里不呲牙看不出来那种黑。作为一条学名为德国牧羊犬俗称黑背的狼狗,大黑没有狼性只有狗性,而且绝对训顺。它最喜欢的是把长长的脸伸出大门外看胡同里的风景;它最不喜欢的是常年在附近捡破烂儿的那个老头儿,因为大黑没成年时有一次出去玩挨了他一炉钩子,有心理阴影;它最神奇的是当有人敲门时会乐掂掂地替人家来敲窗户,所以我家窗户上总有数不清的狗爪子印;它最可爱的是老老实实站在那儿任凭我处置,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骑不逃走,任劳任怨忠心耿耿。1993年,家里拆迁再加上轰轰烈烈的打狗运动,大黑被送到了乡下。到了乡下的大黑性情大变,整天叫个不停,偷着跑回来几次,然后就开始不定期不定量离家出走,终于有一天它一去不返,彻底成了回忆。
搬入新家,前前后后又养了几条狗:淘气的飞飞,善解人意的豆豆,邋遢鬼圆圆,林妹妹似的方方,终结者宝宝。飞飞很漂亮,但是总咬人最后也落个送人的下场;豆豆很听话,是妈妈最喜欢的狗,可是后来走失了;圆圆不漂亮不说还很邋遢,但它是个好妈妈,把几个狗宝宝伺候的干干净净;方方体弱多病,常常晕倒,飞驰的汽车,月下的黑影,突然窜出来的老鼠,都能让它晕倒,终因脑炎撒手人寰;宝宝,爸爸的守护狗,它在前一个主人家备受欺凌,视收留它的爸爸为救世主不许任何人哪怕轻微地碰触,可它毕竟力量微薄,无法对抗神的力量,在爸离开后它都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再次易主。我发誓不再养狗!
它们,我成长的伴随者和见证者,即便已经远去但背影仍然清晰,任凭岁月冲涮只会日益隽永……
最近得知宝宝也死(这个字怎么这么硬?)了,沉吟良久,再不养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