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写在陪园之后

        有人说,小时候的事情记不得,有人说,孩子的记忆方式是单独的画面不是连贯的影像,还有人说,记不得的潜意识才是影响一生的关键。无论如何,妈妈愿意用文字帮你记住生命中的这三年。

        我跟紫水晶的感情起点很高,源于朋友的女儿小花,朋友最早告诉我给女儿选了一个农场幼儿园,我只是简单表示了艳羡。谁知道机缘巧合,我们半年之后忽然就搬到了附近,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我也可以送小木哥去农场幼儿园啦!

        儿子入园的那一年,正好是小花毕业的那一年。毕业后的一天,小花的妈妈回园内给小朋友上插花课,小花作为助教和妈妈一起去的,下课后,小花怯怯地问妈妈:“我还可以去院子里玩一会儿吗?”得到妈妈的同意后,小花走出了教室,但是她没有马上走到院子里,而是默默地蹲在了门口,双手扶着一段栏杆,面部有些怅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她在看什么?她想到了什么?没有人知道。但这幅画面刚好被一位老师拍到了,发到了公众号的文章里。当时小木哥还没有入园,那是一个午后,我无意中读到这篇文章,看到这张照片,不禁被深深触动了,忍不住走到窗前泪如雨下。我给小花妈妈发了微信,告诉她我正在哭,结果她告诉我她也哭了,我们俩聊着聊着又各自哭起来。


毕业生小花

        紫水晶就是这样一个泪点很多,笑点更多的地方。

        正式入园之前已经上过了亲子班,每次都玩到被门卫大哥亲自请出门,说真对不起,我们要下班锁门了,然后木木就嚎啕大哭着被爸爸抱出去。可以看出木木很喜欢紫水晶,经常对别人说,我的幼儿园,就是一个小农场幼儿园。

        分班信息出来之后,我发现同班有一个住同一小区的小朋友——大橙子,跟橙子妈妈微信交流了一下,发现对于我的种种问题,她都套用同一答案:“放心吧,超枝有办法。”(超枝是木木分到班级的老师)

“我儿子不午睡~” “没事,超枝有办法。”

“我儿子上课的时候喜欢乱串~” “超枝有办法。”

……

        好吧,某一天亲子课下课后,我堵在MA24班门口,想要见一见这位有办法的超枝。

        当时她在里面和家长开会,我伸着脖子往里望了望,就在楼道里默默等。终于散会了,我还没说话,她就笑吟吟地从门里出来,一边换鞋一边招呼我:“你好~!”我说:“你怎么知道我找你呀?”“我刚才看见你往里看了呀。”多智慧的人儿,我一下子就没啥可问的了,她也没拿到分班信息,也不知道我是谁,外面还一堆家长候着,讪聊了几句,我就走了。

        入园前一周,班内的男老师大树给我通了个电话,不知道是信号还是什么的问题,总感觉聊的断断续续。我后来跟人说,应该是个有点闷闷的男生。

        正式入园的第一周安排了妈妈陪园,所以,对木木来说,和每次逛公园也没有多大区别。木木平时很少在八点之前起床,入园这一天不到七点就被妈妈拎了起来,所以紧锣密鼓地杀到班车点,再登上班车开到幼儿园,一路都是浑浑噩噩的。

        从班车停靠的地方走到苹果园木木班级的教室有一段距离,需要穿过一片小树林。清晨的林荫小路,露珠沁出绿叶脉络中的清香来,小朋友不时就被路边的野花蘑菇之类的吸引住了。最初我对这段距离充满了担心,后来发现老师把控得还不错,各个环节都能衔接上。到了门口校医需要检查口腔,第一天木木像革命烈士一样咬紧牙关,在门口耗了好一会儿。但是第二天,他从拐角走过来就一本正经地对妈妈说:“妈妈,要准备好张开嘴巴了。”“哦,是嘛~”我低头看着他严肃的表情,忍不住窃笑。

        到了教室里,鞋柜、书包柜、小桌子、小椅子、水杯架、毛巾架……到处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木木的小脸上自豪豪的,不要说孩子,妈妈都找到了点归属感。儿子从今往后是有单位的人啦~

        入园前两天的小木哥食欲爆棚,引得其他陪园家长啧啧赞叹,只要小梅一把饭菜端进来他就得凑过去看看,排队选餐的时候也是踮着脚伸着脖子看,前面小朋友在选餐的时候他也抢进一颗小脑袋,终于轮到自己了。其实小梅是每样都给孩子盛的,但他就像在餐厅一样指指点点,这个、那个、肉、还有蔬菜,胡萝卜,对,谢谢!小梅忍着笑把盘子递给他,他就坐回自己椅子上狼吞虎咽。

        他的右边,是一个叫做胡梦溪的小姑娘,左边,是一个叫做灵犀的小姑娘,这二位姑娘跟我一个路子,土豆丝要一根一根放到舌头上,米饭要一粒一粒夹到筷子之间。这头两天的几顿饭,她们就这样一左一右像看大戏一样盯着中间的一团龙卷风,手上口中的动作毫不改斯文。通常木木吃完了的时候,她们俩的饭菜还看不出动过的端倪,再“卖”一次没问题。通常进行到这个时候,老师就上阵了,各自分工一桌,就默默地盯着你吃~盯啊盯啊,盯到最后一粒米饭咽进去。

        终于有一天中午,大家都检查完口腔睡下了,灵犀还没有吃完,然而制度是不会为了个人通融的,超枝准备去教师食堂吃饭,说,灵犀,你换上鞋跟我一起来吧,我们俩一起吃。灵犀大哭着换上鞋,被超枝领走,没过多会儿就吃完回来也睡下了。


老师们在盯梢孩子进餐
小木哥选餐

        我哄睡了儿子过来跟超枝攀谈,我说你知道吗,我小时候就是这样的人,人家都睡了,我还在吃饭,老师过来问:“你不吃了吧?”然后我点点头,我和老师就都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超枝告诉我,学校要求4岁以上的小朋友光盘,以后可能要全体光盘了,因为生活老师能掌握每个人的食量,不会盛太多的。这些4岁以上大组的小朋友,之前的习惯已经形成得很好了,只是我们这次陪园来了几个妈妈,对很多规则和秩序造成了一定冲击,影响了孩子们。

      无论如何,这仿佛是一个里程碑似的事件,经过这一餐之后,我发现大组的小朋友似乎都恢复了他们以往的正常节奏,全心全意去完成“光盘”大计了。

        第一天陪园给我感觉挺紧锣密鼓的,八九个小时的光阴转瞬即逝,忽然一下子呼噜噜洗手吃饭,忽然一下子呼噜噜漱口出操,忽然一下子呼噜噜洗手吃间点,忽然一下子呼噜噜漱口工作,忽然一下子呼噜噜洗手午饭,忽然一下子呼噜噜漱口睡觉……然后还有水果,晚餐,一直被推着走。我儿子一边被我驱赶着去洗手,一边碎碎念:怎么老是吃饭吃饭吃饭呢……

        在这里不得不介绍我们兢兢业业的生活老师,没完没了的盛饭刷碗,添水洗杯子,削水果,一会儿喝豆水,一会儿喝果水,一会儿又喝牛奶了吧,最恐怖是上厨艺课,和面搬烤箱,下了课又是一通刷,敏而妈妈看不下去帮忙去刷了一大摞桌垫。我们24班的生活老师小梅,是一个打心眼里笑出来到眼角嘴边的妹子,我对她说:小梅你知道吗,你的基因全都是随和做的!我就爱看她这心满意足的笑,有一种古典的韵味,盛完饭闲下来她就坐在孩子旁边劝饭,再吃一口吧吃一口吧~也是和蔼亲切的。我还喜欢看她收院子里晾的衣服,都是孩子们户外活动后沾满汗水晾干的,被小梅整整齐齐地叠过,就沾上了一份温柔。

        (不过我这篇文章还没写完,班里的生活老师已经换了。)

(我本来想在这里放一张晾晒绳的照片,每天户外活动结束后换下来的小T恤,小汗巾像彩旗一样挂成一串儿。可惜没有任何人拍过,现在回想起来全是柔情。这就是所谓,当时只道是寻常。)

        我们周一下午就是上厨艺课,这一天木木的参与度很低,上午的户外不愿意加入,下午的户外也不去,而是专心地抱着一盆厨艺课剩下的苹果粒像吃米饭一样大吃特吃。大树正在用剩下的面做派皮,做好之后递过来请木木放一些苹果粒进去,另一个新入园的小姑娘晗晗也是,正抱着另一盆吃呢,俩人都拒绝,表示盆里这些还不够自己吃呢。木木边吃边问:“烤好了吗?”我说你真是吃着碗里,惦记着锅里。终于等到了烤箱的提示一响,香喷喷的苹果派出炉了,户外的小朋友也都回来了,超枝告诉大家:每人一个,可以交换,但要双方同意。木木目睹了开心和小郡的交换过程,就像一个演示,然后小心地咬了一下自己的,晃着小脑袋喊道:“美味~!”


木木抱着苹果不放手

        第一天结束后,我是最担心自由散漫的小木木不参与班级的户外活动,自己乱跑乱逛的,老师也照顾不过来。但是到了第二天,这种情况发生了很戏剧的变化。

        早晨下了点小雨,宝贝到了幼儿园借着凉爽劲儿迅速干掉三块紫米发糕,迈着方步溜达到教室外。我今天是打定主意的,户外环节即便他不跟着班级走,我也要时刻告诉他老师们和同学们都正在哪里,好歹让他有个意识。结果,教室门口,大树正在玩儿命晃悠一棵小树,开心跟翔子淋到树叶上的水就像注射了兴奋剂,玩心比天大的木木迅速被吸引了,果断加入。不一会儿,艾谋、皮皮,越来越多的男孩子跟过来了,我于是退出圈外远远跟着他们。他们跑到操场上玩了一会儿,木木看起来已经发现了集体活动的乐趣。早操过后,这一班人马又是一路走,一路晃悠树,树都晃悠干净了,又开始挖蚯蚓、找蜗牛,翻沟越水的,木木紧紧跟随着有意思的大树。


晃悠树是雨后的必修课
角落里往往有大发现

        午休结束还后上了一节有意思的手工课,是柚子带领的。

        柚子是个稚嫩写在脸上的姑娘,圆圆的脸儿,圆圆的眼睛,一方面我觉得她好小,另一方面我感慨怎么比我小一轮的孩子们都这么大了么!我认为她与其叫柚子,不如叫小苹果。我好喜欢看她搬着个小板凳儿,双手紧扣,带着小朋友们,一板一眼地背诵饭食之德。翔子喜欢坐在她旁边领读,有一天翔子背完后趴在柚子耳边说了几句不知什么悄悄话,我儿子是最喜欢这套的,按耐不住也冲过去搂着柚子的脖子嘀咕了几句,虽然他的肩背和头一抖一抖的,但我深知他说的无非是“哩哩啦啦”一些没内容的内容。其他不明就里的孩子们见了,以为柚子被木木亲了,也都争先恐后地冲上去强吻,这一下,柚子的脸红的呀~!总之,是个让人心疼的小姑娘。


柚子唱手指歌谣,木木和翔子左右护法

        柚子带着大家做的手工又是深得民心的内容——冰棍,小木哥迅速索要了巧克力色和绿色的两种黏土,兢兢业业地工作起来,他告诉我要做扁扁的巧克力冰棍,绿色的是帮我要的,我告诉他那我就做抹茶球冰棍。超枝设了个小台子帮小朋友在冰棍上写名字,我没看出来木木不想写,把我的做好后也递给他说,去,木木,找超枝写名儿去。木木犹犹豫豫地走过去,只把我的绿冰棍递给超枝,告诉她,写:S N(我的名字),超枝忍着笑意写了个“木木”。

        小朋友们做的冰棍五颜六色,五花八门,在空调前的地上摆了半圈吹干特别喜感,唯独木木喜欢扁扁的冰棍,还嫌自己的冰棍不够扁,坐在旁边没完没了地拍,冰棍都粘在地板上了,我趁他不注意就要松动一下。


木木后来把我做的抹茶球也拍扁了

        户外时间到了,木木又不肯出屋了——他要看着他自己的冰棍。其他人都陆陆续续走了,小梅开始擦地板,擦桌子,我对木木说:“我们也出去玩吧木木,小梅会帮你看着冰棍的。”木木楞柯柯地问:“小梅在哪?”小梅笑着回答:“小梅在这儿~”


孩子们做的冰棍

        到了户外,我实在记不起来木木怎么就和大树玩在一起了,这一玩,就一发不可收拾了,一会儿单杠,一会儿扔球,我远远地在树下看着。说真的,我很难想象一个小男孩,我指大树,打心眼里愿意跟孩子玩,就我的经验来讲,很多哪怕当了爸爸的男士都是很不耐烦孩子的。这时橙子也想加入,大树说那你来跟木木推球,但木木不愿意,木木只想跟大树玩。我于是跟橙子说,橙子,你刚才不是说想赛跑吗?我来跟你赛跑吧,我们跑起来又有小朋友加入,4岁多的小孩跑得就这么快了吗?我想玩玩闹闹地跑是根本不可能跟得上他们的,而想超过他们是绝对得拿出点认真的态度的。我想起有朋友跟我说,怎么能禁止使用童工呢?他们那么多精力,又不知道累,不拿来用他们用谁呢?

        这个时候男老师的优势就显现出来了,就是体能跟得上,即便到了傍晚也玩得隆重。比如说有一天,我看到大树在甩开膀子转转椅,刚有妈妈感慨:男老师就是力气大,就听到上面有孩子说受不了了。大树赶紧笑着把转椅停住,就看一个小女孩本来想站起来,挣扎了一下就瘫倒了,大树赶紧给抱了下来,看那个小女孩一动不动,半天晃不过神来,过了一会儿说想玩蹦床,放到地上,又见她稳定了稳定,才慢慢走开。再比如有一天,都快放学了,我又看见大树甩开膀子在沙堆里挖坑,我跟敏儿妈妈念叨:大下午的,都快放学了,还那么卖力挖那么大坑干嘛,又不是要埋人……话音刚落下,就看大树直起腰来招呼小朋友们:“快点进来,我把你们埋起来~”还有一天,也是下午,他挨着个儿的把孩子们举到了树枝上,别的孩子我不知道,反正我儿子的重量,超枝和柚子是抱不动。像我儿子这种精力旺盛,玩不够的人,总算是得遇知音,一拍即合,大树在第二天傍晚迅速登上我儿子心目中的玩伴榜首——爸爸表示很有压力。


木木在树上

        听橙子妈妈说,大树就是一个传奇,所有的孩子都在争论大树最喜欢谁,所有的妈妈都在争论谁最喜欢大树,这还让不让爸爸们踏实工作了?!大树博得我们这批新妈妈的信赖,是因为第三天中午,他把木木哄睡了。晗晗妈妈几番感慨:我这亲妈都没哄睡亲闺女,大树把木木给撂倒了!

        午睡确实是我开始比较担心的环节,因为木木并没有午睡的习惯,不要说午睡,晚上入睡都困难,又是讲故事,又是唱歌,又是手拉手,耗时耗力不说,效果还不佳。有时候晚上需要带他出去上课,下午我就逼他睡觉,有一次上午疯玩半天,下午躺了一小时还是翻来覆去,我急了,对他说:闭上眼睛!否则我把你晚上课取消!别去了!木木委屈地紧紧闭上小眼睛,我看到两行热泪从他睫毛旁边滑到耳边,真是又想笑又心疼。

        陪园前两天,我都躺在木木的床旁边陪睡,检查完口腔,大树会念个故事,然后放大悲咒,我拉着木木的手,自己都睡着了,木木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第三天中午,翔子的床在木木旁边,躺下后木木总想骚扰他,我又控制无效,柚子就过来把床分开了一段距离。翔子冲我笑笑,乖乖躺下睡了,我也对他笑了一下。木木似乎有点恼羞成怒,推着让我走开。我也有点赌气,想,走开就走开呗。就站起来踱到院子里遛弯去了,过一会儿我在窗外看了一下,发现大树蹲在木木旁边。

        校园里的苹果已经压得枝丫低垂,可能下个月就可以摘了;好多蟠桃没来的及摘就烂在了枝头,连叽叽喳喳的鸟儿都啃不过来;树下的毛豆估计下周就可以摘了,新摘的毛豆肯定不用调味就是美味佳肴。校园里静悄悄的,偶尔有睡不着的小孩叫妈妈,声音从各个角落都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等我转一圈儿再回来,就发现木木已经睡熟了。

        第四天中午,我躺在木木旁边拉着木木的手,自己也想休息一会儿。刚开始,我感到木木不停地翻腾,忽然,他安静下来了,一动也不动,我以为睡着了,悄悄睁开眼看了一下,妈呀!大树正蹲在旁边,用手一下一下抚着木木的头,木木圆圆地睁着两个小眼睛盯着他,大树也很平静,两个人就这么温柔淡定地对视着。我想说,现在幼儿园的男老师都是这样的么?女老师还能安心工作吗?总之大树不仅超出我对幼儿园男老师的预期,甚至也更新了我对九零后男孩子的认识。过了一会儿,我感到大树轻轻走开了,再看木木,已经睡了。我当时就想,明天陪园我可以完全不用管孩子了。


大树在给孩子们变魔术
木木崇拜一脸

        然后木木下午离园又成了问题,没有玩够,不愿意走,我很诚恳地告诉他,如果你想再玩一会儿,妈妈愿意陪着你,但是我们就坐不上班车了,因为班车会准时开走。偏偏木木又放不下班车。于是就上演亲子班时期的那一幕,哭着出校门。大树在前面说,后面的小朋友请快点跟上。木木告诉我:妈妈,我太伤心了,我不能快快走了,我只能慢慢走了。我忍不住讲给大树听,可这个南方小伙儿get不到笑点,反而严肃地对我说:也只能这样了。

        随着木木和大树感情的升温,大概是第三天晚上,我跟木木摊了个牌,告诉他下周妈妈就不能陪你来幼儿园了。木木开始说不要,我说妈妈只能接送木木到班车站,木木有点无奈地回答好的~这部分内容沟通清楚之后,第二天回到园内,木木出现了撒娇情绪。最明显的就是吃饭环节,发生了十分有趣的翻转。偏偏前两天因为见到木木的虎狼吞咽,小梅都给木木多盛一点,结果木木把一大盆菜端回桌子上就要念叨,不吃这个,不吃那个,进食速度也急转直下。刚好灵犀还有胡梦溪已经适应了家长们的冲击,恢复了正常的进餐常态,俩人又开始一左一右地念木木:不吃也得吃啊~如果不吃,就不能长高,不能变白,不能当白雪公主……云云。所以说男人从三岁开始就要被女人念了。这时变成胡梦溪呼噜呼噜把饭菜吃干净,木木还在讨价还价,通常是跟大树讨价还价,他会拉住大树陪自己吃,喂自己吃,大树会用勺子把菜分一分说,你吃一半,我喂你一半。有一天木木拒绝吃菜,一口都不吃,大树勉为其难端起盘子说,那我喂你吃吧,结果刚喂一口,手一抖一盘都扣地上了,木木称愿,哈哈哈哈哈。

        陪园第四天,开始最担心的户外环节,现在居然是最不用担心的环节了,上午的户外活动我在远处打电话,偶尔晃过去看一眼,下午我干脆没有离开教室,中间看到木木急忙忙地跑回来,我以为他想我,谁知他径直跑向小梅说要帮大树拿水杯,大树渴了。孩子的表情像是在执行什么重要任务,那种能为喜欢的人效命的自豪感,认认真真地接了半杯水,又急忙忙地跑回去了。当天大树在联络本上跟我说,明天可以酌情撤离了。

        周五的早晨,我兴冲冲地往包里藏了零食和书,高高兴兴地坐上班车来到学校,准备早餐后找个借口离开,躲到舞蹈教室清闲一天。想不到早晨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

        超枝坐在教室前讲故事,吃完早餐的小朋友都搬着小板凳儿围坐过去听,皮皮和开心抢占了最佳位置,并且在二人之间给小郡留了一个空位。我这几天都发现他们俩在罩着小郡公主,干什么都给小郡占个位,小郡可以云淡风轻地按照自己的节奏,然后不疾不徐地款款走来。木木吃完后匆匆收了餐具,一眼就看中了那个空位,皮皮和开心赶紧推开木木的椅子,说是给小郡留的位置,木木一下又急眼了,柚子赶紧冲过来救火,告诉木木可以坐在这里,那里,还有那里,木木的回答是不要不要不要!我跟皮皮商量说,能不能先让木木坐一下,小郡来了木木就让开。柚子也赶紧问木木愿不愿意,结果皮皮木木全不愿意。木木激动起来是全身发抖,柚子就想先把木木抱开,但是又弄不动,木木拼命地推打柚子,两个人僵持着,木木绝望地朝我张开手,哭喊着找妈妈。我有点愣在原地了,一方面我很心疼儿子,想把他搂在怀里,另一方面我又不想错过这个难能的契机——把孩子交接给老师的契机。

        正僵持着,大树推门进来了,看到一片混乱,问怎么了,我简单跟他描述了一下,他说,那先抱走吧。就几步迈过来把木木抱走了,木木满眼求助地盯着我哭,我觉得心都要碎了,但我知道我只要接过木木,今天脱手的目标就绝难实现了。

        也是基于前几天建立的对老师的信任,我坐在教室里没动,通过看财经新闻的方式稳定自己的情绪,隐隐听到外面木木好像急的尿裤子了,我仍然没有起身。好像大树给木木换了裤子,两个人在外面玩,过一会儿玩回来了,又到了户外时间,大家都出去了。我看到木木情绪已经平复了,现在,敏感细腻的小木木想起了柚子,经过一番推打,柚子也赢得了木木的信赖,小朋友虽然不好意思道歉,但是他用自己的方式期待达成与柚子的和解。我看到他等在路边,直到柚子走过来,就上去牢牢牵住了柚子的手。看着他们走远了,其他教室里的人也出去的差不多了,我一个人悄悄走到卫生间,关起门来哭了一会儿,让我自己压抑的情绪也得以流淌出去。别的妈妈大概都在感慨我的淡定,我的心里有多难过,恐怕连木木都不会知道吧。为了让自己也彻底平静下来,我又擦干净脸,回到教室跟忙里忙外的小梅攀谈了一会儿。听她讲其他孩子入园时候的事,听她讲欢乐周。后来我看到其他妈妈拍的照片,木木似乎全程紧紧握着柚子的手。


大蘑菇和小蘑菇(我联想到豆豆龙)
无论如何都不放开

        这一天的下午我就撤离到舞蹈教室猫着了,吃着巧克力,读着书。后来听超枝说木木下了音乐课有点想找妈妈,但是刚巧大树吹哨说户外了,就又兴冲冲地跑了。我还看到了木木在音乐课上的视频,乐呵呵地跟着老师,并没有什么异样。

        期间小双跟我发了一阵微信,她的儿子冬天8月入园,她告诉我,混龄班级,担心大孩子欺负小孩子,抢小孩子的东西。我说,据我观察,班里并没有欺负人的孩子,也没有抢东西的孩子,甚至没有人会乱动别人东西。比如木木某天拿了个冰箱贴随手乱放,我看到艾谋捡起来到处问是谁的,被木木一把抢过来,艾谋问:是你的?木木点点头,艾谋就满意地走了。我该诉小双,我觉得新入园的孩子,最大的功课是如何融入集体,如何让那些大孩子认识自己、接纳自己。我知道,这会有压力,但这也是一个人毕生要面临的功课,升学、升职、跳槽,哪怕是新来一个领导,你都要面对这样的问题,早一点开始训练,挺好。

        艾谋是一个看起来特别老成的小朋友,举手投足有一种浑然天成的练达,我陪园的第一天早晨,他坐在木木隔壁桌,热情地招呼我去吃他的早餐。我吓一跳,赶紧说不用不用了。谁知道他特真诚地给我端到嘴边了,说你吃吧吃吧,没事。我硬着头皮说,吃过了。他才笑呵呵地坐回去了。木木一边往自己嘴里边塞食物,一边老气横秋地斜咧着眼皮问我:“你什么时候吃过了?”我冷汗都冒出来了,接着编:“你睡醒之前吃的。”

        还有一天中午吃完饭,我在水房刷饭盒,翔子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挤到前头说我帮你刷吧,我看盛情难却,就说那好吧。其实当时也已经刷差不多了,但看他小手认真搓洗的样子,真是感慨:九零后已经让我刮目相看,一零后更加难以小觑呀!刷好之后他跑回教室了。我也走回去,不紧不慢地抽出一张纸巾擦饭盒上的水,翔子又飞身抢过来说:“我帮你擦吧!”

        我也非常喜欢盯着班里的姑娘们,臆想着她们的妈妈是不是过得比我轻松一万倍。有时候户外活动还没有结束,她们就会一个个款款走回教室来,聊天、读书,像古时候的大家闺秀似的,串珠子。尤其是小郡,我没有怎么听见她说过话,也没有见她咧开嘴笑过,心无旁骛地按照自己的节奏徐徐地做每一件事,她是放松的,但低垂着的长睫毛总闪烁点忧郁的气质。美术课结束后,我一一品鉴孩子们的作品,忍不住对美术老师一博说,你看小郡画的这些脸,和她自己的气质一模一样。一博十分臭美地跟我说,你知道吗?小郡刚来的时候只和我一个人说话,连大树都不理~——我此时洞悉到了一个典型宅男沾沾自喜的内心世界……


小郡画的脸

        当然班内也有活泼的姑娘,比如说从从,她有一天神秘地告诉我说:她也会当妈妈的。我赶紧鼓励她说:那当然了!她又笃定地说:“我已经四岁了,我六岁的时候就会当妈妈的。”我坚定地点点头说:“祝你成功。”另一天她搂着小晗晗说,晗晗就是她的孩子。还有一天她站到皮皮的脚踏车后面,皮皮拉着她在园内东撞西冲。

        我虽然经常和橙子妈妈微信,但是既没见过她,也没见过橙子。我入园的那天橙子妈告诉我:有不懂的就可以问橙子。我说好的。结果我还没找着谁是橙子呢,大橙子就主动来搭讪我了,问我叫什么名字。我说我叫SN,这是PRQ。橙子表示他认识,并且说:你们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我迅速瞟了一眼他座位上的名字,心想哎妈,这不是大橙子吗!说的话都跟他妈说的话完全一样。

        我们这些陪园妈妈迅速观察到了大橙子的成熟,我忍不住被圈粉,告诉橙子妈:这是我认识的最成熟的男人之一!他就像一颗吐丝结茧的蚕宝宝,幼儿园的生活秩序是内化到他的每一根毛孔里的,并不需要任何人提示,本能地去完成每一个环节。和新来的小朋友发生争执,我看到他脸都气红了,也只是站起来说,我生气了,我不喜欢你这样做。新来的小朋友哭喊着指着他说:我再也不要跟你坐在一起了!这时橙子已经恢复平静了,淡然地笑了一下回答:你说的这个话真是太好笑了~

        这一刻我的瞳孔都放大了。

        而橙子的妈妈告诉我说,橙子开始也是一个急躁的孩子,连慢慢走都不会,都是用跑的。她说,即便有一些孩子有问题,也不用担心,还是那句话,超枝有办法,过一段时间就会好了,最终都好了。这是源自一个老家长对老师的信任,呵呵。


超枝在给孩子们讲绘本
老师不仅是有办法,还有专业的语气表情和姿态

        跟我一起陪园的几位妈妈,也都是很好的人。第一天的联络本上大树对我说,通过孩子,我们建立了一个新的圈子,我真的很喜欢跟他们在同一个圈子里。

        敏而的妈妈在一周之内拍了一两千张照片,若干视频,是给每一个孩子拍的哦,并且,她会精心地选出优秀的作品发到班级群里,分享给每一个家长。这是一位令人敬佩的精益求精的女士,她告诉我,第一天她让敏而记住所有小朋友的名字,第二天她想要敏而记住幼儿园生活的每一步流程,我忍不住揶揄道:“又不是发射火箭,你让她记那么精确的流程干嘛?”

        晗晗的妈妈跟敏而妈妈有相似的地方,但对晗晗好像保护得会更多一点,从旁观察她的为人处世,也是一位可敬的智慧妈妈。我看到孩子第一天独自入园的时候,她悄悄地从班车站一路尾随,直到看到晗晗在学校门口被超枝抱进去。唉,我们这些当妈的用心良苦,孩子根本就没有机会知道!

        敏而和晗晗都是那种娇娇弱弱的小姑娘,有点知书达理的雏形,相对来说敏而似乎敏感一点,而晗晗有一些适度的天真活泼,她们俩都待人友善,晗晗是典型的单纯环境成长起来,总是忍不住和人用肢体动作表示亲昵,敏而则喜欢照顾别人,比如有一天午睡后,她用手搭在木木后背上,温柔地呼唤木木起床。陪园最后一天放学时,两位妈妈一左一右拉住超枝,恨不得留在这里当不要钱的助理,超枝说你们应该像木木妈妈一样淡定。我其实非常理解她们俩,如果我有一个柔弱天真的小闺女,我也淡定不起来呀。


超枝在给晗晗梳小辫
敏儿在叫木木起床

        球球的妈妈也非常有趣,从细节上看一样追求品质,但却是所有妈妈中最纠结的一个,每天处于复杂情绪笼罩中,对球球既放心又担心,放心的是球球根本不找妈,担心的是——球球的一切。她觉得球球肯定不好好吃饭,觉得球球肯定捣乱,为了不让自己说球球,她采用了眼不见为净的方式。我经常看到她干脆躲到教室外面,端着手机,但是却站在窗前,也就是,看手机之余瞟一眼还是能看着球球,呵呵。

        圆宝的妈妈陪园只参与了一半,跟我们相比是理智型的,虽然接触时间比较短,但是后来吓一跳地发现我们朋友圈交集还挺多。还有很多大组小朋友的妈妈们,当我们的孩子独立入园时,在家长群内以过来人的姿态,积极地鼓励我们,给到每一位新家长支持。这其实也相当耗费时间和精力,是非常慷慨的付出。

        曾经有人也问过我,陪园期间看到的是不是太美好了?这真的是幼儿园运转的常态吗?所有的答案,从大组的小朋友以及他们的妈妈那边,都可以得到肯定的答案。孩子的状态是不会撒谎的,他们是清明的、放松的,他们对老师是爱不是怕,是源自爱的顺从而不是讨好,他们的秩序来自于规则不是权威,他们有自己的想法,他们的想法都是善意的,他们每天都在成长,他们的成长都是让人欢欣的。他们可能也会在班车站上黯然神伤,但他们不是不想去幼儿园,他们的不舍仅仅是表达对妈妈的爱。


孩子们和老师在一起
孩子们和老师在一起

        我还特别迷恋孩子们沉浸在蒙氏工作中的状态,专注到你仿佛就看着生命的能量在他们的头顶越闪越亮。我喜欢看开心搭建自己的舰队,然后再放松地享受自己的搭建成果;我喜欢看艾谋跟个小会计似的,夹着一摞数学题埋头“苦”算;我喜欢看姑娘们凑在一桌窃窃私语地穿珠子,你一串项链,我一串手链;我喜欢看大橙子兢兢业业地削一盘黄瓜,然后热忱地邀请朋友们来分享……他们现在做的事情也许微不足道,但我知道,他们正在打造一个不可限量的地基,每一个动作都是扇向未来的一只蝴蝶翅膀,我们成人能做的,就是悉心呵护这双翅膀。


孩子们互相陪伴但互不干扰
木木容易被车车元素吸引
艾谋和他的数学题

        五天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离开的时候坐上班车,大树和柚子并排站在车门外笑呵呵地看着我,我以后最想念的就会是这四张可爱的笑脸。我会想念小梅笑呵呵地盛饭盛菜,告诉我,你也快去吃饭吧~我也会想念午休后超枝前前后后地追着小姑娘们梳小辫儿,这些都是人生中特别亲昵幸福的时刻,我也忍不住想搬个小板凳儿坐下,让超枝在后面给我编个小辫儿。

        陪园的时光就像一场奇幻旅程,为我展现了一个彼得潘般的王国。我也曾感叹过,如果能分在亲子班老师的那个班就好了,如果能跟冬天、灰灰分在一个班就好了,如果这样,如果那样。但现在看来,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我也相信,从来就没有什么巧合,每一场相遇都有它的缘由,让我们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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