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三水与澈
接到江璨电话的时候,沈知乔正在自己的房间里写作业。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了好几天,江璨迟迟都没有联系过沈知乔,沈知乔也难得耐心地等着,她不知道江璨说的必须要亲自去确认的事情是什么,也没有问过要花多长时间才会有消息,这么长时间以来,她第一次在沈明桐的事情上一反常态地淡定。
说不清是对江璨太过信任,还是这么多年来她真的成长了不少,沈知乔只是觉得,已经等了五年多了,不差这几天,比起曾经一个人毫无头绪地胡思乱想,起码现在已经有了一个可能性的希望。
到达约定的地方已经将近下午四点了,江璨一个人坐在奶茶店的角落里,一手翻着笔记本,一手毫无节奏地敲点着桌子,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沈知乔匆匆赶到,来不及点什么喝的,打完招呼就屏着气等江璨主动开口。
江璨把笔记本盖上,直截了当地说道:“我怀疑你哥哥的案子里有问题。”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沈知乔的一颗心还是猛烈地跳动起来,她觉得嘴巴里有些发干,双手下意识地紧紧交握在一起,等着江璨继续往下说。
“当年断定沈明桐自杀的主要原因,一是事发现场的天台无明显搏斗痕迹,二是高考失利的直接因素,三是周围人的证词。”江璨一一解释道,“现场痕迹已经无从勘测,高考失利目前也没什么问题,我这几天走访了许多当年的证人,结果,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沈知乔问:“是什么?”
江璨说:“卷宗上的证人表示,沈明桐收到成绩单后,大受打击,情绪失落,沉默寡言,可是我重新找到的证人却说并没有那么严重。”
沈知乔的声音有些发抖:“你是说,有人在撒谎?”
江璨摇了摇头:“向来都是考第一名的学霸,偏偏在最重要的高考上翻了船,是个人都难以接受吧?可是,每个人的心理承受能力都不尽相同,‘我觉得他应该不高兴’并不等同于他真的不高兴,主观臆测并不能作为直接证据。他们不一定说了谎,可能只是把自己看到的和自己以为的都说了,只不过有人断章取义,颠倒了主次。”
“什么意思?”沈知乔一时间没能明白。
江璨的脸突然就冷了下来,黑梭梭的眼睛深不见底:“我怀疑有人在卷宗里动了手脚。”
“你说什么?”沈知乔的声音徒然拔高,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怎么可能呢?怎么会有人这么做?我哥哥他……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啊……”
“考试成绩向来都是第一名,各方各面都完美得几乎无可挑剔,这样看来,你哥哥还真不是一般的普通人,”江璨突然打断道,“沈知乔,你知道你哥哥生前有得罪过什么人吗?”
沈知乔立马摇了摇头:“我哥哥从小到大都是一副好脾气,对谁都是温和有加,怎么可能会得罪人呢?他是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会,有人要害他呢?”
“你和你哥哥关系虽然好,但他在学校的事情你也不是都能了解,也许他发生过什么你不知道的事。”
沈知乔突然想到余染:“对了,那条短信,余染老师说过的那条短信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有那条短信,”江璨的声音又沉了下来,“我翻遍了整个卷宗,根本就没有提到过那条短信。”
“怎么会?余染老师不是说……”
“她是说了,我后来也问过她,确认了她当年的确是和警察说了沈明桐出事前收到短信的事,可是卷宗里并没有记载。”
沈知乔无力地靠在了椅背上,耳边像是传来一声轰然巨响,震得她有一刻的发蒙。
江璨叹了口气:“我承认我一开始说要帮你,是觉得这件事没什么大不了,你是木川的同学,我了解案情后给你一个交代,举手之劳而已。可当我看了卷宗,没找到你说的那条短信之后,我就隐隐地有些怀疑了,经过这几天的调查,我发现这件事根本就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这些事我原本不应该告诉你,我考虑过很多次,要不要联系你的父母,要不要申请重新调查,可最后我改变了主意。”
沈知乔有些失神:“为什么?”
“因为目前看来,这件案子最大的疑点在卷宗上,有些事情我不说得太白,我也不敢保证,现在最好的办法是我一个人偷偷调查,而且,”江璨顿了顿,“木川让我不管查到什么事,一定不要瞒着你。”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奶茶店里人来人往,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小角落里刚刚发生过什么样的风暴。
沈知乔垂着头,沉默良久后终于开口:“谢谢你,江警官。”
“这是我应该做的。”江璨说。
沈知乔抬起头来:“我相信你,江警官,我哥哥的事,就麻烦你了,有什么我能做的,请一定要告诉我。”
“我确实有事要问你,向屿唯这个人,你认识吧。”
沈知乔点点头:“他是我哥哥最好的朋友,我哥哥出事后,他帮了我们家很多。我记得出事那天,他正好去办理留学的事,所以没有去学校。屿唯哥他,怎么了吗?”
“你也说了他是你哥哥最好的朋友,我想他可能会知道关于沈明桐更多的事情,听说他现在在国外,你有他联系方式吗?”
“有。”
沈知乔说着就打开手机,翻出向屿唯的所有联系方式。
江璨一一记下:“有什么进展我会再联系你,这件事就你和我知道,最好不要再和别人说起。”
沈知乔点点头,犹豫了一下又问道:“那江木川,你也没有告诉他吗?”
“他既不是当事人也不是相关证人,我告诉他干什么,”江璨笑了笑又说,“不过你要是想告诉他,我也没意见。”
沈知乔不置可否。
“那我先走了,”江璨收拾东西站了起来,“时间不早了,你也快回去吧,木川那小子估计也坐不住了。”
沈知乔茫然地看着江璨,顺着对方的视线看过去,才发现隔着不远的另一个角落里,坐着江木川。
江璨临走之前拍了拍沈知乔的肩膀安慰道:“已经等了快六年了,不差这几天。”
江木川在江璨离开后默默地走了过来,将手中的奶茶递给了沈知乔:“热的。”
沈知乔顺从地接过,低着头默默吸着奶茶,热度很快就蔓延至全身,连着失掉的力气也慢慢回来了。
沈知乔抬起头问:“你一开始就坐在那儿了吗?”
江木川:“嗯。”
沈知乔又问:“你不问我们刚刚说了什么吗?”
江木川摇了摇头:“这毕竟是你家里的私事,你要是不想说,我就不问。”顿了顿,他又接着说道,“不过,如果你不介意告诉我,我倒是很希望能帮你做点什么。”
沈知乔忽然想起她和江木川的第一次对话。
被同班男生撞见自己躲在教室里大哭,沈知乔有一段时间都对此耿耿于怀,每次见到江木川都觉得别扭尴尬,甚至是有些丢脸。
当时只顾着自己难堪,沈知乔从来都没有想过,在那之前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一次接触也没有的江木川,为什么会突然关心自己?他大可装作没听见没看见,放下书包关门走人,那才像是沈知乔以为的江木川该有的样子。
可是,他却偏偏跑过来问:“你没事吧。”
后来两人意外成为了前后桌,因为徐子竞和李南沁的关系才慢慢熟悉起来,虽然因为期中考试的作弊风波起过冲突,可误会解除之后两人却像是走得更近了。
沈知乔曾经以为的江木川,礼貌有余,淡漠疏离,不好相处,可偏偏是这样的江木川,帮自己捡回了手表,教自己学会了溜冰,在沙滩音乐会后,在地铁站抓完小偷后,在平时相处的点点滴滴之中,都给自己留下了截然不同的印象。甚至因为自己不明不白的一个电话,毫无二话地选择帮助自己。
他从来都不是主动热络的人,她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之处。
沈知乔突然有些看不懂了。
她觉得自己和别人没什么两样,不仅以貌取人,还肤浅地给同学乱贴了标签。
“你在发呆吗?”
沈知乔被江木川的一句话拉回了现实,她笑着摇了摇头:“我突然想起你第一次和我说话那天了。”
江木川想都没想:“你是说你一个人在教室里哭的那次吗?”
“你果然听到了。”
“你哭得太大声了,想不听到很难。”
“你就不能假装没听到吗?”
“你哭得太惨了,我怕良心不安。”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沈知乔算是默认了,低着头轻声说道:“谢谢你。”
“没关系。”江木川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我送你回家吧。”
这一次,沈知乔由衷地觉得,江木川真的是一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