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笔造梦(零无零)
场外激烈的呐喊声传到房间里时已变得很小。海伦娜的侍女希亚正用精美的木梳子给她梳着头发,将她金色的长发高高束起。
在镜子旁有着一小盆花,花很小。
海伦娜看着镜中的自己,因为长年日晒和锻炼而偏向于古铜色的皮肤,健壮的身躯,肌肉隐隐可见,坚毅成熟的面容,如刀锋般的眉,还有那双眼任何时候所透露出的都是不屈的坚定和执著。
五年了,五年的岁月可以改变很多东西。
海伦娜的视线落在了那一小盆花上。张扬的带刺的绿叶衬托着深蓝色的花瓣,花瓣厚实而莹润,深蓝色越接近花蕊越淡,花蕊中顶着七八个黄色的小球。这种花很小,加上绿叶还没有小孩的手掌大。
海伦娜之花。
侍女希亚将她的头发绑好后,海伦娜站了起来,一把扯掉身上的外袍,露出里面穿着的褐色紧身软甲护具。
希亚将一旁的剑拿过来奉上:“公主。”
海伦娜接过剑:“希亚,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不要再叫我公主,我早已不是公主了。”
(图片来自网络)
希亚又将盾牌奉上:“在希亚的心里,你永远都是公主。”
海伦娜看着自己的侍女,接过盾牌,没有再说什么。这样的对话,五年来,她们在不断地重复。
“海伦娜!该你上场了!”门外一个粗鲁的声音喊叫着,同时“砰!砰!砰!”地使劲捶打着门。
“知道了。”海伦娜淡淡地应道。
“快点!大家都等着你呢!”不再拍门,声音依旧粗鲁。
海伦娜走到镜子边,腾出一只手抚摩着深蓝色的小花,拿起小花盆轻轻地嗅了嗅,缓缓地说道:“这将是我人生的——最后一战!”坚定冷漠而又决绝。
“公主!”希亚一下跪伏在地,声音有些哽咽。
海伦娜没有回头去看自己的贴身侍女,提着短剑和盾牌,推开门走了出去。她是一个战士,她要毫不退缩地站在自己的战场上,进行自己的战斗。
“公主……希亚……永远……追随您!”房间内跪伏着的希亚抽泣着。
五年前,罗马人攻破了亚卢的王都,攻进了王宫。数以万计的亚卢人沦为了罗马人的俘虏,被掠回罗马,其中包括大量的亚卢王族,十八岁的海伦娜公主和她十二岁的幼弟多米提斯王子亦在其列。
战俘亦是奴隶,罗马人通常都会将他们当成自己的财产来进行贩卖。但是,海伦娜和多米提斯并没有被贩卖,俘虏他们的那个将军塞内加留下了一些俘虏作为侍奉自己的奴隶。
幼弟多米提斯从小体弱多病,但却容貌清秀俊美。在一次宴会上,塞内加要将侍酒的多米提斯送给一个富商,而那个富商看多米提斯的眼神令人作呕。
海伦娜当即跪伏在塞内加的面前恳请自己的主人不要那么做,她绝对不能让自己的弟弟落入那种境地。
可是,一个奴隶有什么资格去要求自己的主人不要做什么呢?
塞内加显然被海伦娜的行为激怒了,不论海伦娜的态度是多么地诚恳和恭敬。
“好啊!如果你敢站在竞技场上,并且得胜的话,我就不把多米提斯送人。”塞内加冷冷的语气中饱含着怒气。
竞技场是男人的天下,是强者的天下,同时也是最野蛮和血腥的场所。从来没有女人能够站在场上进行决斗。在他们的眼中,女人是弱小的,除了尖叫和发抖之外什么也不会。若是把一个女人扔进竞技场,和扔一只待宰的羔羊没什么区别,而女人也百分之百没有那个胆量站在竞技场中。
塞内加的条件无疑是一种刁难,一种让海伦娜知难而退的刁难。
海伦娜的手颤抖了,她当然知道竞技场是一个多么残忍和血腥的地方。
“做不到的话,就不要妄图干涉我的决定。你早已不是什么公主了,你只是一个最卑微的奴隶,你们的命运都掌握在我的手中!”塞内加蔑视地看着海伦娜。这些娇生惯养的敌国王族真是没什么用,若不是长得好看可以当摆设,真想将他们都贱卖了。
“我……答应你。”海伦娜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
“什么?”塞内加觉得有些可笑。“你要站在竞技场上进行和男人一样的角斗吗?”
“是的。”海伦娜慢慢地抬起头,海色的双眸中透露出无比的坚定。
“姐姐!”多米提斯惊叫道。竞技场是多么残忍而血腥的地方,他当然知道。他怎么能让姐姐去那种地方!“姐姐不要!我愿意被送走。”
“多米,我是姐姐啊,代替兄长们照顾你是我的责任。”海伦那娜的两个哥哥一个弟弟均已战死。
塞内加不知道海伦娜的坚定和勇气是哪儿来的,但是让一个女人,不,她还是一个少女,站在竞技场上就当是给竞技场上来一个小小的插曲吧,反正结果也是可以预料的。
“好!明天,我就让人把你送到竞技场去!”
“尊敬的主人,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海伦娜卑微地请求。
“哦?什么要求?”塞内加觉得可以听听。
“若是……我,侥幸取胜了,请求可以给予多米提斯自由民的身份。”海伦娜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哈,你觉得你可以取胜吗?”塞内加觉得海伦娜不是普通的不自量力。她还以为她是高高在上的王族吗?说谁胜谁就能胜?这些曾经的王族怎么还是这么不知天高地厚,没有一点身为奴隶的自觉。
海伦娜没有说话,她知道塞内加对她的蔑视和嘲讽,她只是坚定地看着他。
“好,我答应你。”塞内加决定等海伦娜死在竞技场上后,把那些亚卢王族全部贱卖。
第二天,海伦娜站在了竞技场中,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站在竞技场上要进行角斗的女人。
戴着面具的海伦娜很紧张也很害怕,她的全身都在微微地颤抖。那沉重的盾牌她现在根本提不动,甚至连剑都快要拿不住了。
看台上无数双眼睛盯着她,或是新奇的,或是嘲笑的,或是蔑视的;还有那无数的声音,或是咒骂的,或是下流的,或是哄笑的。
还有那个尚为出场的对手……
这一切都让海伦娜无比的紧张。
她不断地对自己说:镇定!镇定!镇定!她必须镇定下来,否则她必死无疑!
脸上的面具沉重的快让她透不过气来,但是她必须打赢这场仗!
她的对手出场了,那是一个身材粗壮魁梧的大汉,快有两米高了。
大汉一出场,看台上的观众全都欢呼了起来。他们呼喊着、咒骂着要那个大汉把海伦娜早点解决了,让女人站在属于男人的竞技场里真是碍眼。那个大汉虽然戴着面具,但是从他的双眼里透露出来的目光也满是对海伦娜的不屑。竟然安排一个女人和他对战,尽管他知道他真正的对手是在杀掉这个女人之后才出场,但他还是感觉到了一种侮辱。
海伦娜努力地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她屏弃掉外围那些嘈杂的呼喊、咒骂、呐喊声,想象着外围的那些人们不存在,想象着这是在曾经的王宫花园里,想象着她缠着兄长和他练剑、和侍卫对练。
曾经身为一个公主,她并非娇生惯养、弱不禁风。她生性活泼好动,兄长常常宠溺地说她没有一点公主应该有的矜持。
每当剑术老师教兄长和弟弟练剑的时候,她总是喜欢跟着瞎掺和。她的悟性非常高,常常能一针见血地指出兄长和弟弟的错误,精辟地说出每一个动作的优势和劣势及改进的方法。
剑术老师常常叹息地说:“海伦娜公主,你若是一个男孩该多好。”她的天赋与灵动胜于他所见过的任何人。
海伦娜突然摘掉了脸上的面具,面具带给她身体和精神上的沉重感觉几乎使她窒息。没有了面具,她感觉视野开阔了不少,精神也轻松了不少。面具虽能遮挡面容,但却时刻提醒着她:这是一场竞技场的角斗!使她无法放松下来。
大汉见海伦娜取下面具,对她更是不屑。海伦娜长得很美,但在竞技场上是没有人会怜香惜玉的。
见海伦娜一直站着不动,大汉便很不耐烦地冲过来,准备解决掉她。
海伦娜还是站在那里看着大汉没有任何反应,似乎是吓得不知道反应了,直到大汉的短剑马上就要刺入她的身体,她才猛地举起盾牌进行抵挡。
让所有人吃惊的事情发生了,海伦娜举起盾牌抵挡之后,大汉竟然缓缓地倒了下去。当大汉仰面倒在地上时,人们才看到他的心口处一片血红,而他的双眼睁得大大的,满是不敢置信的不甘。
观众在一时的愕然之后,咒骂声立刻响起来连成一片。开什么玩笑!堂堂一个大男人,一个角斗士,竟然才一个照面就让一个第一次上竞技场的少女给解决了!这真是对所有男人的侮辱!
塞内加看着场中的海伦娜,没有说话。不论这个少女凭的是不是运气,但这份胆识和勇气却是值得嘉奖的。他对着身边的人说了什么,那人领命地下去了。
只有海伦娜知道刚才的惊险。若是她刚才不能准确地在大汉来到她面前时才突然出剑,若是她有一丝紧张不能准确地将剑刺入对方的心口,若是她之前装傻的神情有一丝泄露,那么结果如何都将无法预知。
大汉过于轻敌,而她利用了大汉对她的轻视。“任何时候都不要轻视你的对手,哪怕对方是一个小孩或病得奄奄一息的老人,他们随时可能在你大意的时候给你致命的一击。轻视对手便是轻视你自己的生命。”海伦娜还记得剑术老师曾经说过的话。
大汉的尸体还倒在那里。场上又来了一个戴着面具、手持盾牌短剑的健壮角斗士。
海伦娜在稍稍地吃惊后,立刻明白了,她还得再战一场。看来他们一开始就只是把她当成了一个小小的插曲。
看台上的观众在那个角斗士上场之后,咒骂声、喊叫声变得更加强烈,一致要求他将这个女人尽快解决掉以维护男人的尊严。
男角斗士踢了踢大汉的尸体:“女人,你之所以能杀了他完全是侥幸。”
不用他说,海伦娜也知道这一点。若是凭力气和勇猛,她不是任何一个角斗士的对手。
“不过,你的侥幸也到此为止。”男角斗士说着,提起了盾牌和短剑。“我不可能让一个女人站在竞技场中将男人打败。”
这个男角斗士很小心,他没有向死去的那个大汉那样卤莽。虽然海伦娜用盾牌抵挡了,但是他还是在第一击就让海伦娜的身体上挂了彩。海伦娜无暇顾及身上的伤口,她必须全副心神地防范这个角斗士的攻击。
实力的差距是明显的,海伦娜已经被击伤多处。肩膀、手臂、腰部、脚部都有着或大或小的伤口,所幸都不是太过严重。但她仍然顽强地站立着,应对着男角斗士的攻击,寻找着机会攻击男角斗士。
看台上的观众仍旧吵吵嚷嚷地呼喊着叫骂着。不少人认为,男角斗士没有一刀解决了海伦娜,是在故意一点一点地折磨她,以挽回男人的尊严。他们笑骂着,很支持男角斗士这样做。
而有一些观众则开始对场中的少女另眼相看。在他们看来,一个少女能在野蛮血腥的竞技场中坚持这么久已是很难得了。他们有些佩服起这个少女的勇气和毅力了。
听着四处对场中角斗情况的议论声,塞内加没有发表任何看法。他只是看着场中的角斗情况,看着那个身上沾染了很多鲜血的少女在那里拼命。
场中的男角斗士也在暗暗吃惊。他不是不想尽快结束这场角斗,而是他无法象他想象中那样轻易地解决海伦娜。他们都小看了这个一脸坚定的少女。这个少女懂剑术懂搏击,更有着超乎他们想象的坚强意志。她身上的那些伤口带给她的痛苦需要用什么样的意志才能忍受的住?记得他刚成为角斗士的时候,每每负伤时伤口带来的那种锥心的疼痛是多么地令人无法忍受。
做为一个少女,海伦娜实在让他吃惊。
男角斗不论身形还是气力都比海伦娜要大得多,海伦娜在他面前就象一个娇小无力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