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好友N约我共进午餐,我看她心情不错,就说你丫是不是赚钱了,所以想起请我吃饭。
她哈哈笑着,并没有,好不容易放晴的天,应该出来走走。
只是,好久没有这样一起手挽手,谈笑风生地走进那家熟悉的餐厅了。平时言语少,可一跟朋友闺蜜们呆在一起,我就容易变话唠。我们很快开启了“有话说不完模式”。
聊起近况,我们在自己听得懂的范围内,耳语着一些各自体验到的生活真相(餐厅有其他人在吃饭,我们尽量不影响到别人)。
N提起在微博上看到的一个女孩,因为小时候家里穷,以前过得很拮据,后来女孩读完大学出来工作,经济条件好起来了,她说要更努力赚更多钱,让爸妈物质上更宽裕。N被她的真实所打动,于是就主动关注了她。但同时这个女孩也遭到一些网友的谩骂,说她长得丑还出来说这么多。那女孩很铿锵地回复说:
“你搞清楚这是谁的地盘,不是随便谁都可以来我这里撒野的,你不喜欢就不要来看啊。”
我听完当即要为那个女孩拍手称快。
出于好奇,我从好友处问到那个女生的微博号,点进去浏览,哇,是一个很时尚的大美妞呢,那个评论她不好看的人不知什么眼光。
我在她分享的日常里,看到这是一个按照自己意愿活得很有脾性的女子。
她创立了一个服装品牌,自己当模特拍很多时尚潮装照,和闺蜜、朋友一起逗逼,当然也有晒她在老家农村以前住过的破旧房屋,她说,这励志地谱写了一个农村女孩走出山村来到大城市赚钱养家还嫁不出去的故事,又因为她打扮入时,妆化的很浓,村里很多老人家说她跟发小不结婚还有钱赚,肯定是在城里卖身,她对此哈哈调侃:“这真是一个美丽的传说呀,说明我们很值钱,长得也很美。”
看到那些照片,泥土糊的墙面,地上因为潮湿长了苔藓,老旧的黑白电视放在一张斑驳的桌子上,那些画面对我来说并不陌生,在我们老家的一些老房子里,有着一样的场景。然而,女孩在旁边放的照片是新的家,木门红砖墙,一切显得很喜庆亮堂的样子,那是她通过自己的努力,一步步让家人过得比以前更好的成果。然而文字毫无苦大仇深,或半点来之不易的感慨。反而有种喜剧性的反差感。
她微博上的简介写着,毕业于浙江某大学。她读过很多书,她的粉丝有十来万,她的文字透着直指生活内核的真实。她显然是靠自己的。
这是一个乐观生长,有着大女人情怀的女子,因而无论是在现实的平坦还是沼泽里,都能扎根。
选择真实地活着,就是为了不卑不亢,或许它不能带给我们直接的物质收益,甚至会因此减损本有的收益,但却能帮我们在精神领地走得更稳当,也更久远。
2
因N聊到这个女生,我们就探讨起关于真实的话题。
我也是从小在农村长大的孩子,我们家在一座大山沟里,离学校是最远的,小学上学放学都是步行,每天往返加起来至少8公里,这一徒步就是整整六年,也因此从小就是个瘦子。
所以每天早上7点半就要出门,我妈每天大概5点钟就起床,给我和弟弟准备早餐。又因为小孩子的步速走回家差不多要40多分钟,中午没法回家吃饭,我们必须带一盒饭和一把柴火去学校。中午盒饭要自己拿到厨房热了才能吃。那时厨房条件非常有限,就是一个土灶,一口锅,全校需要炒饭的孩子,分高中低不同年级,个头胖瘦都参差不齐,有的很结实,有的长得像营养不良的麦秆,男生女生把一口锅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每天中午在那一口锅里争先恐后地热饭。我们低年级的小孩只能眼巴巴看着高个子男生先占到位置才能轮到自己,好不容易到自己了,发现柴火也不知道被谁拿跑了,于是只能在锅的余热基础上象征性地热一下,虽然最后吃的是不太热乎的午饭,但还是很开心。
一次,早上我妈给我准备好了一顿很丰盛的午餐,我很高兴地带去学校,上课时还盼望着快点到中午。没想,我的同桌是个很调皮喜欢打架的男生,下课时跟我吵起来,说我越过他的三八线了,我觉得委屈,跟他据理力争,他大概是觉得用嘴巴争论不省事,干脆一拳就朝我挥过来,一下子把我放在桌上的饭盒给碰翻在地,然后直接就跑没影了。我傻眼了,眼看着我妈给我特意准备的午餐就那样没有了,怒火一下子窜起来,可是刚好上课铃响起,就那样憋着上了上午的最后一节课,当时很怂,怕男生又打我,不敢再找他出气。中午一放学,那男生又一溜烟没影。大家都走了,空荡荡的教室只有我一人。那时我们午睡都是躺在桌子上睡觉的,我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就那样干饿着,翻到桌子上躺着,看着课本发呆。
这时,刚吃过饭的班主任路过教室门外,看见我一个人,就问,你没有去吃饭吗?我才把事情原委告诉了老师。她安慰了我几句,然后去叫给教职工做饭的大师傅给我打饭,最后,那个中午我就只啃了几块锅巴。
那些风雨无阻翻山越岭的日子,握着一缸子米饭,腋下夹一把柴火,小心翼翼走在弯弯曲曲的山路上,在很多年后我都不想跟人提及。直到我工作后,有一次要为公司发起的一场慈善之旅写文案,我看着那些山区的孩子们冬天手被冻得通红,穿着破了洞的衣服,为了收到一本书或一份文具用品而开心不已,眼睛却明亮得星海一般,我提笔就是泉涌的思绪和情感,那份文案是我真正从事文案工作之后,我写过的所有文字中,最令我我自己满意的一次,因为它在写完之后,真正发自内心打动了我自己,也打动了身边人。
那之后,我好像打开了某种不好意思的心结。我意识到,每个人的成长都有ta的唯一性和不可替代性,真实坦然的面对自己又如何?重要的不是最开始你所走过的路是否是一条坎坷的路,而是你是否能顺利走完那些坎坷,然后一往无前地走向更广大的宽阔。
况且,在我的回忆里,那些日子其实一直是快乐且充实的,我们有打打闹闹,也翻墙也爬山上树,做很多有趣的事,在别人看来是经济匮乏,可在我们那些经历过的孩子眼中,是童年求学时代最宝贵的财富。它培养了我们一生都会坚定相信美好的内心,即使在后来的日子里遇到挫折和困苦,这份最初的滋养一直不会改变,并且一路走来,也的确一路收获翻倍的美好。
生活当然不是只有正面的太阳,也有背面的阴影,已经有很多名嘴或知名作家以“毒蛇、吐槽、刻薄”为鲜明个人风格,刀刀锋利,戳穿生活种种藏在地表以下的不堪。我们打开新闻,每天都有各种恐怖、负面事件,一切都在提醒我们生活真的很艰难。
是的,没错,每个人都有自己要面对的痛苦、丑陋,可是,我愿意在认清了生活本来的多面之后,更加坚信美好,也只有我们坚信,才能吸引到更多美好发生在我们身上。
3
我还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喜欢在爷爷推着缝纫机踩线的时候,趴在边上玩,认真地看那些漂亮的花布怎么变成一件件衬衣和裙子,爷爷就会跟我讲,不要学这个,你好好读书,长大以后你要考上好大学,工作要坐办公室,别像我这样做裁缝。我就乖乖地听着,嗯,虽然不知道坐办公室是什么鬼,但是依稀觉得应该是一种值得向往的事情。
可是,世事如梭,爷爷那个年代的办公室与如今我们这个社会的办公室,是完全两个不同本质的概念。他们说的是一种高级知识分子体面、有尊严、有身份、有高收入的工作,是一种物质与精神双重实现的某种理想。而奋斗十几载的我们,所谓的办公室人人都有,却不再似爷爷当年所理解的那个办公室。
现在每年回家,爷爷也会跟我聊天,会说我算是完成了他当年的期望,走出了那座山村,还能有机会到处飞,认为这是值得他骄傲的事,因为我能代表他去看他未曾看过的世界。我每当这个时候,不知道该怎样细心保护好这份美好的误会。
上辈人和上上辈人对世界和未来的看法,总会与我们这一代有些错位。
然而,也只有我们这些试着飞过的后辈,懂得他们眼中的远方和诗,正是我们所烦恼的日常。
真实地活在自己这个维度里,不与不理解或不了解我们生活真相的人计较什么,纵使他们有过天大的误会,如果需要善意体谅,那么尽可能地去体谅并保护。也不轻易在那些和我们一样经历过时代变迁的同龄人面前,遭受他人攻击曲解时,不去拿出自己的气场维护自己的尊严。必要的时候,要斩钉截铁。
真实,不等同于什么都要和盘托出。
真实,是对时间上已经远远高于我们这个维度的前辈的一种宽容、理解、保护。
真实,是对和我们处在同一个起跑线的同辈人、拥有相似经历的人,一种不卑不亢的态度。友好理解时,一起把酒当歌;
冷嘲热讽时,也帅气机智喷你一脸。
不遮掩,不粉饰,也不盲目。
在两种极端同时出现时,你仍能保持一种好心态:
谢谢你们这样看我,原来我在你眼中这么好啊。
4
罗振宇在《时间的朋友》跨年演讲上,说过至今给我印象仍然深刻的一句话:
“没有任何道路可以通向真诚,真诚本身就是道路。”
当时看视频看到这句时,我发了一句感慨:“幸好还剩下这个优点”。
我一直被家里认为是很老实,对人都特别真实的孩子,后面谈的男友也经常说我傻乎乎的,跟谁都饶不了弯子玩不了花花肠子。也因此吃过不少亏。我妈最担心我的就是怕我在外面太实在了会被人欺负。
可我相信,那些真实的人,虽有一股傻劲,但不是说傻人有傻福的么。这些年,我遇到的人大都还不错,甚至很多时候,大家都能自动保护我照顾我。这一点我一直挺感激。就像《天下无贼》里的王宝强,他的概念里没有贼,所以一群贼本来要偷钱,结果都在暗中开始为了保护他而厮杀。这是一场意识和信念的隔绝决斗。他没有遇到危险,源于他的那股真实的傻劲和纯粹的心性。
每个善良的人都会被善待,即使这一生这一世不能,也有下一世下一轮,或体现在与我们相关的人身上;
每个真实的人,也会被时间回报以真实的礼物。
真实的活着,其实是为了一份不卑不亢。
注:文中插图均引自Pascal Campion插画作品
(作者申明:本文于3月36日首发于作者个人原创公众号平台“逯逯而为”,版权归该作者所有,若需转载请联系作者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