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狐·志怪:狐嫁女

宋仁宗年间,山东历城县,有一个名叫王哲的举人,素有胆识。

这一日,他和一些同科好友在一起喝酒,有人开玩笑地说:“大家都知道张家吧!就是城郊哪栋占地几十亩,楼阁连绵不断的庄子。从小就听人说那里常常发生诡异之事,所以没人敢去。你们有谁敢在那庄子里住一夜,我们就凑钱请一桌酒席。”

王哲出来说:“这有什么?你们备好酒席等着吧!”

当晚,他就带着一床席子去了,大伙儿送他到庄园的大门口,开玩笑地说:“我们暂时就在这里等候,如果你害怕或者有什么危险,就大声喊我们。”

王哲笑着说:“不劳挂心,若是没有鬼怪便也罢了。若是真有,我一定捉来给你们看看,剩的你们说我半夜溜出去了。”说完,就自己进去了。

进了庄园,院里长得很高的蓑草,遮盖住道路,蒿草、艾草也长得有一人多高。那正是阴历初八、九的时候,月缺不明,又值昏黄,一阵风吹过,颇有些阴森的气氛。

不过,举目望去,院内的房屋门户还可以辨认,他用手扒开杂草,走了几层院落,才走到后面的楼房旁边。看到前方有个观月台,便走了过去坐在台上。远望西边的月亮,还刚刚从山窝里透出一线明亮。这样坐了一会儿,并没有什么诡异的事情发生,也没有什么鬼怪出来叫嚣着要吃他。

心里不禁暗笑道:“谣言就是谣言,那有什么鬼怪妖狐!”索性就直接躺在地上,枕着石头,仰看牛郎织女星。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楼下有脚步声传出,而且听声音正在往楼上而来。王哲即刻装假睡着,悄悄地斜着眼睛偷看。没一会儿,只见一个穿着青色衣服的人,提着一盏莲花灯正走过来。猛然见到王哲,那青衣人显然也吓了一跳,惊慌地往回退了几步,转头对后面的人说:“有生人在这儿!”

只听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反问说:“生人?是谁啊?”

“不认识。”

接着,就见一个老头儿上来了,仔细看了王哲一眼说:“他是王举人,已经睡着了,咱们不要管他,还是办咱们自己的事吧!这位相公素来洒脱,不会在意我们的!”说完,带着青衣人一齐进入楼房之内。

少时,整栋楼的房门全部都打开了,越来越多多的人出现在房间内,房内的灯也全数被点燃,照的楼上亮如白昼。王哲稍微翻转一下身体,故意发出重重地哈欠声。

那老头儿听见王哲醒来,走过来拱手说:“小老儿有一闺女,今天晚上出嫁。没想到举人老爷在此,多有冒犯,希望您不要怪罪。”

王哲站起来回礼说:“老丈言重了,小生不知道今天晚上你家办喜事,多有打搅,还请多多包涵!”说完,又深深鞠了一躬。

“公子乃是有功名在身的贵人,大驾光临,依然是压凶除邪,何来打扰一说。若您不嫌弃的话,还请参加一会儿的酒宴,也让小老儿脸上涨涨光。”

王哲十分高兴,点头答应说:“老丈客气了!”

进入楼内,入眼所见,陈设华丽。没走几步,又有一个妇人出来拜见,年龄大约有四十多岁。老头儿说:“这是小老儿的内人。”王哲急忙还礼。

一会儿,只听笙乐齐鸣,声声入耳,有人跑上来禀报说:“来了!”

老头儿忙跑去迎接,王哲也站了起来。只见许多提灯笼的人引着一个十七、八岁的俊秀青年入内,想必就是新郎了。老头儿嘱咐他先与贵客见礼,少年看了王哲一眼,拱手行礼。然后又给老头儿行礼,大家互相交拜完毕,方才入席就座。

又闲聊了大概一炷香时间,大厅里已是宾客满座,桌子上也摆满了美酒佳肴,玉碗金杯。新郎刚敬了几次酒,老头儿就叫丫环去请小姐出来,丫环答应着走入内房。

可是,过了很久,也没见新娘子走出来,老头儿无奈亲去催促。转眼之间,丫环婆子许多人簇拥着新娘子出来了,伴着金银玉佩的声响,以及兰麝散发的香气。

这时,老头儿吩咐她向席间的上座行礼,礼毕,就坐在她母亲的旁边。

王哲微微看了她一眼,只见她头上带着翠绿的凤冠,明亮的珍珠耳环,美貌绝世。继而便不再关注,开始用桌上的金杯喝酒。王哲看着金杯,脑中思索:这杯子正好可以用来作证,让那帮人看看,剩的他们耍赖。于是暗自把它藏在袖里,俯身趴在酒桌上,假装酒醉睡着。

老头儿看他如此,说:“相公已经喝醉了,都别打扰他,让他睡吧!”

又过了一会儿,听说新郎告辞要走,立刻笙乐大作,人们也纷纷下楼而散。

主人送完新郎,便让人收拾酒具,赫然发现少了一个金杯,满处寻找也找不到。有人在偷偷地议论,是不是这睡着了的客人偷走了。老头儿急忙地训诫他们不要乱说,惟恐王哲听见。渐渐地,楼内外全都寂静无声了,王哲急忙起身,走到观月台,躺在自己带的席子上面,沉沉睡去了。

次日一早,东方已然发白,王哲起身收拾一番,带着席子和金杯从容地走了出去。到了门口,那些秀才们早就等候在那里了。看着他精神饱满的样子,有人怀疑说:“你该不会是晚上偷溜了出去,早上又从院内出来,一宿根本就没在院内吧?”

王哲听了也不回答,只是拿出金杯给他们看。大家都知道王哲家素来贫穷,绝不可能拿出这种宝物的。所以纷纷惊奇地问他金杯何来,昨晚又发生何事。王哲笑着把这一宿的见闻告诉他们,众人听了都吃惊不已。

后来,王哲新科高中,被派遣前往山东临沂做官。

有一次,县城旺族李家请他吃饭,族长李杰命人去取酒具。过了很久,那仆人空手而归,捂着嘴对李杰小声说了几句什么话。李杰脸上立刻露出生气的表情,朝着王哲告罪一声,转身跟着仆人离去。

一会儿,只见他捧来六个金杯放在桌上,随后便与王哲开怀畅饮。饭后,王哲想着那金杯的样子、款式及雕刻的文字,竟和历城那晚狐精所用的金杯没什么两样。好奇之下,王哲开口问说:“李兄,不知你那金杯是从何得来?”

李杰苦笑回答说:“不瞒王大人,这金杯原本一共有八只,乃是找上好的工匠监制而成,是我家世传的宝物,珍藏已久。却不想,今天取出来时,只剩下七只了。可奇怪的是,那装杯的箱子已封存十数年,上面布满尘土,锁也好好的没人动过,真是令人费解。”

王哲听后,笑着说:“确是可惜,不过世代保存的珍宝,不可失去。在下有一只酒杯,跟你这个很是相似,回头我找人送来。”

午后,王哲回到衙门,挑拣出金杯飞快送还。李杰拿到金杯,仔细比对,发现竟是一模一样,甚感惊奇。于是,亲自前来感谢王哲,询问他这金杯从何处得来。

王哲这才告诉他得来此物的前后经过。李杰这才知道,自家这金杯竟被狐精借去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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