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歌阳当初从章宁市考到北京，完全就是一个意外。她原本打算能考到省城的211，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却没想到考成了章宁市的文科状元。同学知道这个消息后，都很吃惊，没想到平时不起眼的歌阳，还能捧个状元回来。歌阳爸妈更惊讶，虽然知道女儿平时成绩不差，可是也没有好到能够击败全市竞争对手的程度。就在出分前一天，妈妈还安慰歌阳，不要紧张，是什么成绩就是什么成绩，爸妈都喜欢。

其实在对完答案后，歌阳就知道自己考得不错。试题不容易，文综尤其难，但是好就好300分的文综对上了歌阳的路子，平时拖后腿的数学又做地得心应手，语文和英语本来就是歌阳的强项，所以，就考了个高分。

成绩出来的第二天，爸爸喜滋滋地开着车，带歌阳去市中心买相机，这是歌阳考完后唯一要求的礼物。有了这大喜事，爸爸当然愿意为歌阳买了。那天，歌阳在市中心的天鹏商场挑了好久，还被空调吹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终于在专柜前选中了一款粉红色的尼康coolplex。拿到相机后，爸爸笑着问歌阳，“我看现在大家都拿这个单反拍照，你怎么选了一个快淘汰的傻瓜机呀？ ” 歌阳挽着老爸的手 “这不是为你省钱嘛”“哟，还会考虑为家里省钱了呢。”老爸拍拍女儿的肩膀“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歌阳在旁边甩着老爸的胳膊 “其实买这个傻瓜机呢，主要因为我比较懒，出门不想带那么重的相机，还有就是我比较笨，拍照前还得调这个调那个，看这傻瓜机就几个键，多方便。”老爸看着女儿，歌阳又狡黠地一笑，“你知道吗？能用傻瓜机拍出好照片的人才厉害呢！”歌阳指指自己。

二

回家的路上，天空已经布满阴云。章宁市的夏天就是这样，尤其是午后，经常刮大风下大雨。老爸开着车，在市中心转悠了一会儿，绕过南门花园，驶向明安路。歌阳脱了鞋，盘坐在副驾驶上，摆弄手里的相机， 车里正放着肖邦的《雨滴前奏曲》， “音乐还蛮搭的嘛”，歌阳自言自语。“阳阳，快看！”爸爸在旁边笑着说。“什么？”歌阳抬起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快看左边！”，爸爸歪歪头。歌阳把头转到左边，哈哈笑出了声 “我的天够神速的啊！ ”。原来歌阳的母校明安中学，搞了一个巨大的横幅挂在校门口 “热烈庆祝我校江歌阳同学获得章宁市文科状元”。 老爸把车停下，问歌阳要不要下车，用新相机和横幅合个影。歌阳摆摆手“咦，算了吧算了吧，太显摆，我才不要。”“来嘛，就一张，下次想照没得照了。”在老爸的坚持下，歌阳快速地照了一张相，然后催着老爸把车开走，好像挂着横幅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歌阳坐在车上，试着新买的相机，一张张不断放大刚才拍的照片。忽然，歌阳手一抖，相机差点脱手。“怎么了阳阳？”爸爸看看女儿。“嗯，没什么” 歌阳头也不抬地朝爸爸挥挥手，“在车上看相机有点头晕” “那就别看啦，也不差这一两分钟的，回到家再好好研究呗。”歌阳慢慢放下相机，靠在坐垫上，眼睛直直地望向前方。横幅下面的人绝对是他，他又不是明安的学生，跑来我们学校干什么？歌阳想着照片，很疑惑。

父女俩刚到家，外面就下起了大雨。歌阳把相机扔给老爸，也没和妈妈打招呼，就匆匆跑到阳台，蜷腿坐在了洗手池里。歌阳一直都有这个习惯，每当有心事时，就喜欢坐在阳台的水池上。只有坐过这个位置的人才知道，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从妇幼保健医院一直到南门工商银行的所有景色，其中，有一个红色的屋顶，是歌阳每次都默默凝望的地方。下雨的时候，那抹红色变得暗淡，晴天的时候，当成群的鸽子掠过夕阳，会给这红色添上一串串金色的影子。

三

“歌阳！歌阳！”周冰从前桌转过身，用笔敲了敲趴在数学练习册上的歌阳，“下周六补完课去我家吧？”“你家？干嘛呀？”歌阳趴在桌子上没起来。“陪我过生日啊！好不容易我过生日不考试了”歌阳在脑子里迅速算了算日子，下周六还真是周冰的生日。她赶紧从书桌上爬起来，拍拍自己的头，“竟然把你生日都忙忘了，哎，对不起对不起！”。歌阳和周冰从初中开始就是同班同学，不过因为座位离得远，过了大半年两人都没说上几句话。还是有一次，英语老师吩咐课代表歌阳，去8班拿布置作业的小黑板，到了8班，歌阳才发现一堆男生堵在门口，根本就不让进。看到外班来的女生，男生们就喜欢在门口瞎起哄。歌阳又不好意思从男生中间挤过去，红着脸站在8班门口干着急。也是巧，那个时候周冰正好来8班借书，看见了歌阳被夹在人群中不知所措，她倒是大大方方地从男生中间挤过去，在后门大吼一声 “周康，周康！帮我个忙，把你们班英语小黑板提出来！”歌阳这个时候才看见周冰，还有一个高高瘦瘦很斯文的男生。那个男生把小黑板交给了周冰，对歌阳笑了一下，就回到班上去了。因为这件事，歌阳和周冰渐渐开始熟悉，后来两个人关系越来越好，中考之后又一起考上了市重点明安中学，还分在了一个班，关系自然非比寻常

周六最后一节课，全班都蠢蠢欲动，只有班主任老肖还在慢条斯理地拖堂，讲物理试卷，“睁大你们的..眼睛，看清楚题目来，这道题就是套公式怎么都有人算错，选A，怎么还有人选B！”老肖甩了甩手里的试卷，环顾班级，看看有谁在开小差。歌阳赶紧低下头看题目，通过已知的火星和地球的参数，求航天器在火星表面附近绕火星做匀速圆周运动的速率。“这么简单都有人算错，不容易”歌阳暗暗笑道，“不就是用万有引力定律，还有第一宇宙速度就能算出来嘛。” 老肖还在继续讲题，歌阳看着试卷，又开起了小差“既然牛顿说了一个物体具有质量，它对其他物体就有引力，为什么前面这两只铅笔没有互相靠近呢？”歌阳转了转手中的笔，“引力不够？摩擦力太大？是不是还要考虑空气阻力还有地心引力？”歌阳转着的笔掉了下来，“两个物体，要互相吸引还真难，有的时候就像月球和地球，引力不够，只能绕着地球做圆周运动了。”歌阳看看老肖，又看了看手表，不耐烦地算着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讲完，这些题目对于她来说早就耳朵生茧了。

不知过了多久，老肖终于合上书，面朝空气来了一句“待会儿值日生留下，其他同学下课”。一说下课，原本死气沉沉的班级立马活跃起来，坐在歌阳前面的周冰，“腾”地站起来，把书包往肩上一甩，“可以啊，神速！”歌阳看着自己桌面上一桌子的书和笔，忍不住赞叹了一下周冰的收拾功力。“早就饿死了好吧，老肖在上面讲题，我就在下面偷偷收拾书包，就等着下课立马回家，快点快点，我妈肯定做了一桌子好吃的等我们呢。”

歌阳和周冰骑着自行车出了校门，此时还能听见身后广播提醒同学注意安全。阳光从厚厚地云层中透出来，章宁市的暮春已经开始有炎热的味道了。周六的补课时间，是可以不用穿校服的。因为要参加周冰的生日聚会，歌阳特地收拾了自己一番。她穿了一件淡紫色的针织长袖，配一条浅蓝色的牛仔裤，白色的帆布鞋，低低地扎着一个马尾。周冰则套着一条棕色灯芯绒背带裤，穿着红色的棉质T恤，额前的碎发随风飘向耳旁。“歌阳，你今天这身不错嘛，紫色的丁香姑娘”周冰骑着车，望向身边的歌阳。 歌阳笑笑，“得了吧，今天你大喜的日子，我可没结着愁怨呢。”“谁说你结愁怨了，读书都读傻了。”周冰努努嘴，“我说你今天这气质，像丁香姑娘，挺漂亮的”“是吗”，歌阳看看自己，心里美滋滋的。

在15，16 岁的年纪，有哪个女孩不希望别人夸自己美呢，即使是统一穿着校服，统一梳着马尾，也会偷偷在校服里套件好看的衣服，装作不经意地样子把拉链拉开，也会把马尾梳到合适的高度，额前的碎发留下一点点，挡住脸颊中不好看的部分。歌阳和周冰，嘻嘻哈哈地在马路上骑车，享受着春天尾巴的美好气息，还有她们自己也略微察觉到的美好青春。

周冰的家在明安路，歌阳家也在明安路，不过一个在路中段，一个在路西段。从学校骑车，不到10分钟，就可以到周冰的家，再骑5分钟，就是歌阳的家。周冰住在医院家属楼，她爸是妇幼医院的院长，本来在城郊有一套很大的江景房，因为周冰上学不方便，所以平常住在明安路的家属楼里。周冰的妈妈在法院管理档案，虽然忙，但为了筹备女儿生日，一大早就出去买这买那，做了一大桌子菜等着周冰和她的朋友们。这一次生日，周冰除了邀请歌阳，还邀请了几个初中的朋友，小新和念慈。并且叫了她酷爱摄影的表哥，帮忙拍照。周妈妈在见过周冰的朋友后，便拿着包去法院处理工作了，只留着一帮小女生在屋里闹腾。

“周冰啊，你表哥呢，怎么到现在还不来啊？” 小新边看着电视边问 “对哦”，周冰一愣，“我说忘了什么，原来是忘记叫我表哥了。” 小新看见周冰拍了拍自己脑袋，笑出了声“那还来得及吗，现在叫他过来？你生日可得靠他留影呢！ ”。 周冰一叉腰，摆出一副女侠的样子“当然来得及！”。大家看见周冰匆匆跑向窗户，朝着对面一栋红的耀眼的房子大声喊了几句：“周康！周康！”。大家看着周冰，忍不住笑出声，还有这种操作，真是够原始的。不过这边话音刚落，就听到对面传来一嗓子，“等一下！我马上就来！”周冰喊完，转过身跟大家解释：“我表哥，实验中学的，就住对面住，招呼不费钱，就是比较费嗓子。”歌阳想着周冰从没提过她表哥，便问道，“都不知道你还有个表哥，还住得这么近？”周冰对歌阳笑笑：“记不记得初中，有一次你去8班借英语小黑板，傻站在班门口愣是没敢进去，之后就是叫周康给你拿的。”歌阳倒是记得那一次，不过早已忘记周康的背影，只记得瘦瘦高高，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样子？

歌阳刚在这边胡思乱想，就听见门铃叮咚叮咚一阵狂响。周冰在厨房里和念慈她们洗水果，没空开门，便喊歌阳去帮忙。歌阳愣了一下，赶紧跑到门口，慢慢打开。 先看到的是一个黑色的尼康相机，然后仰头看见了一个很亲切，很温暖的微笑，好像一瞬间击中了歌阳。“江歌阳？”周康很吃惊地看着眼前的女生，歌阳也很吃惊，“他知道我的名字？”歌阳的手扶在门上，看着周康慢慢进来，然后羞涩地点点头，嗯了两声，忽然感觉鼻子上热热的。周康进屋换了拖鞋，转过身，看见还站在门口的歌阳，突然之间四目相对，两个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周康傻笑着举起相机，“嗯，我…我去找下周冰”，然后就急急地就往厨房跑。歌阳跟在周康身后，第一次那么仔细地看着他的背影，高高的身材，还有干干净净的头发，就这么一直看着，她的心前所未有的，扑通扑通仿佛要跳出来一样，歌阳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耳朵嗡嗡地响个不停。

周康一进厨房，周冰就轰他出来，“你一大个儿别来捣乱，厨房都塞不下你”。“谁说我来捣乱的”周康晃晃相机，“我这不是给你生日拍照的嘛。”周冰推了推周康“你还好意思说，要是你今天还把我拍得像上次那么胖，看我不打死你！“ 周冰朝周康哼了一声。歌阳在旁边看着这兄妹俩，突然觉得好羡慕。

整个聚会上，除了周康，大家都在不停地吃吃吃。周康好像对蛋糕没什么兴趣，拿着相机不停地在屋里拍照，按照指示，他这次务必把周冰拍得白，瘦，美。周康半蹲在地上，举着相机，为女生们拍大合影。还没按快门，周康忽然想起什么事，放下相机，煞有介事地问周冰：“诶我说，你现在没早恋吧？怎么老让我给你拍这些白瘦美的照片？”周康这么一问，大家纷纷看向周冰，周冰也不害羞，白了周康一眼“要你管，你不是也有女朋友吗？老娘才不喜欢男友呢，我就喜欢学习！”小新听到周冰这么坦白，笑的蛋糕都吐出来了，念慈看到小新吐蛋糕，本想帮她擦擦，却把筷子弄到了地上，叮铃哐啷，大家笑作一团。“女朋友？”歌阳不知怎么了，听见周康有女友，心里咯噔一下很难受。“怎么会，怎么会，明明我今天之前都不知道这人长什么样，怎么现在会因为别人有女朋友而有点，有点心痛？”歌阳盯着眼前的蛋糕，努力让自己恢复理智，”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和他才刚认识，怎么会喜欢上他？ ”可是当周康叫出歌阳的名字，周康温暖的笑容撒向歌阳，周康喊歌阳过来看相机里的照片时，她发现自己完全控制不住，很想靠近，更靠近干净，明朗的周康。

周冰的生日聚会，一直闹到下午6点才散。小新和念慈因为相熟，便约着先走了，留着歌阳和周康两人在楼梯口。突然从热闹的聚会里出来，在安静的楼道里，两人都不知道说什么。歌阳有点紧张，想摆脱这种尴尬，“你--”刚一说出口，没想到周康转过头，也说了一个“你--”。周康对歌阳笑笑，抬抬下巴，让歌阳先说，歌阳看着周康的眼睛，“你，你什么时候开始拍照的？”周康看看手里的相机，摇了摇“这相机是我老爸的，初中开始我就喜欢拍照了，一开始是拿傻瓜机拍拍，后来换成老爸的单反，但还不是全画幅。”歌阳当然不懂什么是全画幅，“拍照要拍的好啊，傻瓜机也很有意思的。用傻瓜相机拍好照的人才厉害呢！可惜我还没到那种境界”歌阳在旁边赶紧嗯了两声，表示同意。“哦，对了，你刚才要问什么？”歌阳仰着头，看向周康“其实也没什么”周康挠挠头，“感觉你今天话不多，不知道玩的开不开心？”歌阳低下头，心里一暖，他还注意到我今天没怎么说话？“挺开心的，我平常话就不多的”。歌阳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就这样琐碎地聊着，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到楼下。歌阳第一次觉得，六楼真的是太矮太矮了，感觉还没说够，就得和周康说再见。歌阳有点不舍得朝周康摆摆手，慢慢转身往小区门口走，刚走了几步，突然听见有人喊“江歌阳！“ 歌阳下意识地转过身，听见“咔嚓”一声，周康在身后按下快门，“下午6点拍人，是最好看的了，你今天这身真好看！”周康对歌阳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四．

歌阳躺在床上，望向天花板。本来周六晚上是要看快乐大本营的，可是今天，歌阳却丝毫提不起兴趣。她脑子里全是今天聚会的情景，开门的瞬间，他的背影，他拍照认真时的样子，他好听的声音，他暖暖的微笑，他自信的眼神，这一切的一切让歌阳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这不是解数学题，因为，所以，得出答案；这也不是化学配对，置换反应需要保持平衡；这也不是语文，没有什么词句能够解释。歌阳有点开始明白，自己在15岁的时候，第一次喜欢上了一个男生，而这个男生，是有女友的。

歌阳摇摇头，叹了一声气。仅仅有女友这一条，就足以让歌阳放弃向男生表白的念头。还有，马上就要文理分科了 “我真的能好好和他在一起吗？”歌阳问着自己，虽然没恋爱过，可是她隐约觉得，自己一旦陷入感情，便没有多余的精力顾及其他，而她现在，确实想好好考一所大学。就这样短暂地思考后，她决定放弃，把这份刚刚发芽的爱藏在心里，“也许到了某一天，再说出来吧。”歌阳在心里给暗暗自己立了一个契约，高考后，高考后如果我还喜欢他，就向他表白。

可是歌阳怎么知道，爱一旦发了芽，就算雨水都不下，也阻止不了它开花。当你喜欢一个人，即使事情不和他相关，也会拐十几道弯想到他；当你喜欢一个人，即使他不在你身边，可是好像处处都能看到他的影子；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你患得患失，你变了。

歌阳骑车到学校只需15分钟，从明安路西骑到明安路东。之前骑车，歌阳都是目不斜视，只看前方，可是现在，歌阳骑车，也会往人行道里瞟瞟了，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实验中学在明安路往西的德育路，只要时间凑巧，就能在上学路上偶遇周康，毕竟一个往西一个往东，还都在一条主路上。

歌阳并不知道周康几点出发，在连续瞄了几天人行道后，终于在一个早晨撞见了去学校的周康。周康当然没看见歌阳，但是歌阳却老远地看见周康，他拿着个水杯在人行道上慢慢走。就在骑着自行车与周康远远相遇的那一瞬间，歌阳看了一下表，7点25，他和周冰一样，是个卡着时间进校门的人。这一天歌阳都很愉快，因为在路上撞见了周康，虽然没有说上话，但仅仅是遇见，就很开心了。

五．

明安中学分科前的最后一次考试，在4月末举行。其实对于大多数学生来说，这次考试，意义不大。因为学校会按照学生入学以来每次月考成绩的总和，来区分重点班和普通班。歌阳打算学文，对于她来说，无论如何都会分在重点班。而对于学理的周冰，成绩又老是在重点班吊车尾，这一次考试要是能考好，分到重点的可能就大得多。

29号考完，歌阳背着书包去停车场，想快点回家放松放松。歌阳刚俯下身开锁，就感觉到有人在她书包上拍一下。歌阳回头，原来是周冰。周冰抱着一叠资料，笑眯眯地看着歌阳，“哟，这么开心，这次应该考得不错嘛”歌阳看着周冰 “哎，差不多，就那样，倒是想到分班后不和你在一起了有点难过。”周冰无奈地叹了口气“都在同一个学校呢，不在一个班还可以串班玩啊，倒是你，进了理科班可有大把艳福，羡慕羡慕”歌阳笑着拍拍周冰。“哦，对了”，周冰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手在书包里翻了半天，“有个东西要给你”。歌阳还以为周冰买了分班礼物，结果周冰从书包里掏出了一张照片。“我表哥，周康，说把这个给你。”歌阳接过照片，照片里的她穿着紫色的长袖针织衫，双手放在书包肩带上，正回头看着某个人，蓬松的黑发在阳光下发出金色的光泽，眼神柔和而平静。歌阳一下子有点喘不过气来，好像被什么击中了似的，“只给我一个人？”她条件反射似地问出了这句话。周冰看看歌阳，又看看照片“不是啊，这里还有小新和念慈的，当然啦，还有我自己的。”歌阳的心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突然很难受。周冰接着掏出几张照片，“你看我是不是很美啊？”歌阳看着照片里的周冰，正开心地吃着蛋糕，一只小勺含在嘴里，大眼睛看着镜头，很漂亮。“拍的真好。”歌阳有点心不在焉地赞叹道。“什么叫拍的真好，本来长得就好看。”周冰撇撇嘴“是是是，你最美啦。”歌阳在旁边赶紧拍了下马屁。“不过你这张照片什么时候拍的？你们俩还背着我拍照呢？”周冰不怀好意地看向歌阳手里的照片，歌阳被她这么一问，急忙把照片塞进书包：“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拍了这张，可能觉得其他照片没拍好，补了这一张吧。”周冰看着歌阳，笑笑“知道了大才女，我爸妈在门口等我呢，说考完了要去庆祝一下，我先走啦。”周冰朝歌阳挥挥手，就渐渐散在人群里。

歌阳回到家，就把自己关在房间，一遍一遍地听肖邦的幻想即兴曲。“这就是幻想吧，是我自己多想了，他不喜欢我，那天下午给我拍照也是随意一说的吧，况且他还有女友，他不可能喜欢我的。”歌阳想着，想着前几天骑车时遇见的周康，他慢慢地走在人行道上，光斑一点一点地洒在他脸上，手上淡蓝色的水杯摇摇晃晃，感觉他像是走在森林里的精灵。不敢也不愿意表白，歌阳看着屋顶的吊灯，忽然想到老肖课上说的万有引力定律，万事万物都有引力，都会达到一个稳定的体系，平衡的状态，也许现在这样，远远看着周康，就是最好的平衡状态。

歌阳躺在床上，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情。她飞快地跑向阳台。歌阳站在阳台的水池旁，趁着晚霞的最后一点光亮，朝远处望去。她看到了一个红色的尖顶，但不是很清楚。歌阳爬上了水池，终于看清了那幢红色的房子。一瞬间，歌阳感觉被一阵暖意拥抱，非常安心。歌阳就这样坐在水池上，伴随着最后一点点晚霞的光，默默地看着远处的红顶房子。

六

月考结束后，大家陆陆续续知道了分班的结果。歌阳毫无悬念地分在了文科重点班，周冰没有超常发挥，所以进了理科普通班里的快班。小新和念慈，因为平时月考成绩都不行，进了文科普通班。虽然分班结果各有不同，但大家还是挺满意自己的结果。周冰就说，“要是我还在重点班那种压死人的氛围里，搞不好会得抑郁症的！”现在她在普通班的快班，既受老师宠爱，又受同学崇拜，这种感觉，简直棒极了。

分班后，每个同学迅速有了自己的学号，这是按照入班排名给的。歌阳的学号为11号，在她们班排第11名。周冰则是2号。小新和念慈在同一个班，分别是18号和26号。经过5月第一次文理分科后的月考，再加上6月7月的补课时间，大家逐渐进入到各自的角色，逐渐在这场靠着分数厮杀的战场上慢慢认清了自己的目标。

高二学生的暑假已经从2个月缩短为1个月了。整个暑假，歌阳都没有碰见周康，心思也就渐渐淡下来了。面对着成堆的数学和英语试卷，还有成本成本要背的文综资料，歌阳心里那朵发了芽的爱之花，好像也停止了生长。1个月时间过得很快，歌阳翻着暑假里记得厚厚的笔记，还有书上密密麻麻地抄写，有一瞬间觉得要是没有考试，光是学这些知识，还是挺有意思的。歌阳趴在厚厚的试卷上，闭上眼睛，再过几天就是高二正式开学的日子了，又得开始骑车上早晚自习，开始每月一次的考试，开始每周一次的补课了。歌阳摸摸头，恍惚之间想到了一个名字，想到每天上学也许可以见到他，开学也不是那么可怕嘛。

晚上，周冰打来了电话，问歌阳后天有没有空，和她在班上新认识的哥们儿以及小新他们去章宁市郊的清风岭爬山。歌阳拿着电话问了问爸妈，老妈看见女儿在房间里学习了一个月，早就希望女儿能出去放松放松，便一口答应。周冰和歌阳暑假也没怎么见面，这一通电话里，叽里呱啦地说了很多各自班上的新鲜事。讲得正开心，歌阳从电话里听见周冰家门铃响了，周冰拿着电话就去开门。“怎么又是你啊？”，是周冰的声音，“我爸让我给叔叔阿姨带几只大闸蟹”，这好像是周康的声音。“先谢谢啦，我爸妈不在家呢，你帮我放到厨房，我这儿正讲电话呢。”歌阳在电话这头笑了一下，都能想象到周康一副遵从命令的样子。“喂？歌阳，你还在吗？”“在呢在呢”。“你在和江歌阳打电话？”周康突然从厨房走出来，手里还拿着螃蟹 “对啊，我们打算后天去清风岭”周冰握着电话疑惑地看着周康，好像怪他在偷听电话。“这种好事应该叫上我啊，我可是爬遍了章宁市附近所有的山呢。”“你都爬遍了还跟我们去干嘛……”周冰分明不想周康去的样子，周康一时语塞。歌阳赶紧在电话那头问周冰：“周康要和我们一起爬山吗？”“他想得美”。“他也认识小新和念慈，一伙儿朋友都认识，来了也没关系的。”周冰听歌阳这么一说，白了一眼周康，“歌阳说你可以来啊，我可没答应。”周康看着周冰，很开心地笑了笑，“就这么定啦”周康特大声地说了一句，想让什么人听见似的。

等周康走后，歌阳在电话里问周冰“如果周康觉得不方便，是不是可以带他女友一起来？”歌阳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问，明明说到“女友”这个词，心就会不舒服。周冰一时糊涂：“什么女友？”“上次不是你说他有女友的吗？”歌阳在电话这头小心翼翼地问。“哪次？”看来周冰是彻底忘了。“就是你过生日那天。”歌阳实在不好意思再和周冰说了。提醒到这份儿上，周冰终于想起来了“哦！那次啊。嗨，他那个女友，是我阿姨在怀他的时候，和另一个怀孕的同事开玩笑说的。如果我阿姨生的是儿子，她同事生的是女儿，就指腹为婚。没想到真的是我阿姨生了儿子，那个同事生了女儿，所以就一直小女友小女友叫着。那女生中考完就去了G省，早就没联系了。”歌阳紧紧地握住电话，生怕会漏听一个字。“他要是现在谈恋爱，我阿姨还不得把他关家里。他爸妈管得挺严的，大学前不准谈恋爱。”听到周康没有女友，歌阳觉得大学前恋不恋爱根本就不是问题，也许还是件好事。歌阳心里像开了花儿似的，握着电话傻傻地笑，真好。

歌阳挂掉电话后，已经在脑子里设想了无数遍后天要穿的衣服以及要梳的发型。其实这个年纪的女生在夏天哪有什么搭配可言。裙子，是大家都不会穿的，剩下的就是长裤，中裤，短裤，上衣再怎么穿，也只能有两个袖子。但是歌阳还是选出了自己满意的一套，一件淡蓝色，在胸前印有银色五环的棉T恤，再加上一条宽松的黑色运动短裤，裤子右侧有三条淡蓝色的线。歌阳想着是配黑色的运动鞋还是白色的运动鞋好，后来想着爬山容易脏，就打算穿黑色的运动鞋。她又在衣柜里翻出一顶蓝白相间的遮阳帽。歌阳在自己的房间偷偷穿好这一套，又梳了一个半马尾，对着房间的穿衣镜左看看，又看看，对自己感到很满意，想着周康看到她的样子，心里既紧张又兴奋。歌阳正沉浸在要去爬山的甜蜜中，这个时候，妈妈在客厅里喊：“阳阳，阳阳，你们是后天去爬山吗？天气预报说有台风登陆呢，不知道后天下不下雨。”

歌阳一听，赶紧从房间里出来，果然，一本正经的主播正用手指着章宁市这一片，“超强台风‘圣帕’将于今日夜间在广东深圳至汕头一带登陆，登陆时强度将为热带风暴级或者强热带风暴级，预计受台风影响，明后两天，部分地区将有大到暴雨。”歌阳一字一句地听着，刚刚试衣服的好心情一下子全没了。她感觉，她感觉好像自己精心布置了一个聚会，可是突然要来的人全都不来了，只留下空荡荡的房间和极度的失落。歌阳看着电视里的城市天气预报，心里默默想：“也许台风突然减弱呢，也许大后天才会影响到我们这儿呢？”那天晚上，歌阳带着期待和不安，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着也睡不着。一会儿跑到窗台前观天象：“月亮这么亮，肯定台风没这么快来。”一会儿又因为窗户小小的震动而惊醒，“是不是台风来了。”歌阳就这样在极度地担心和焦略中渐渐入睡。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歌阳一咕噜地跑到窗台前，“还好还好，只是阴天。”歌阳看着窗外，突然很虔诚地双手合十朝老天拜了拜，“如果有神的话，希望明天也保持这种天气吧，非常感谢”。歌阳按照自己的方式说着誓词，心里默默希望有神灵能听到她祈祷。可惜的是，可能因为歌阳说得太小声，神灵没有听到，当天下午刮起了大风，到了晚上大风转成瓢泼大雨。歌阳默默地看着窗外，知道台风过境时连着三四天都会下雨，也知道登山无望了。她走到阳台上，让夏日的暴雨顺着风一点点吹到她脸上，凉凉的，就像她的心。她踮起脚又朝红房子的方向望去，明知道什么也没看不见，可是还是希望能看见那顶红色，他会不会和我一样失望呢？

七

大雨在开学的那天停了。歌阳骑着车，迎着台风过后温柔的朝阳，如过去的五个月一般，希望能在路上偶遇周康。五个月了，歌阳被这个数字吓了一跳，我已经默默喜欢周康五个月了，150天？歌阳不知道这场喜欢能持续多久，但是就这样默默地喜欢着，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歌阳看着太阳，又一次想到了万有引力。地球绕着太阳做圆周运动，月球也一直围绕地球做圆周运动，一会儿远，一会儿近，从而引起了地球上的潮涨与潮落。“这难道不就是我和周康吗？在一个适当的距离，有时远，有时近，我的心情也随着他与我的距离而起起落落。”歌阳正想着，突然有一辆自行车从斜后方冲过来，歌阳扭头一看，竟然是周冰，周冰一脸得意地看着歌阳“是不是很吃惊啊，我竟然这么早去学校.”周冰和她表哥一个样子，上学从来卡着铃声进校。歌阳点点头，“开学第一天表现不错，奖励一朵小红花。”周冰笑笑，“没有办法啦，现在盛宠在身，得帮着老肖管纪律。”周冰分班之后的班主任还是老肖，因为学号是2号，理所应当被任命为副班长。

“今天台风竟然停了，要是不停，也不用起这么早参加开学典礼。不过上次爬山真是可惜。”周冰朝着歌阳抱怨道，两人在十字路口的红灯前停下，“本来想着上高二前好好疯一把，结果竟然台风过境，早知道一放假就把大家约出来了。”周冰转头看着歌阳，继续说“你知道吗，真是笑死我了，本来爬山就没我表哥什么事，那天下雨他还硬拉着我，说雨天漫步清山岭也是别有风味的，让我好好组织大家不要放弃”“不要放弃”歌阳重复着这四个字，忍不住笑了一下。这时候绿灯亮了，身边的摩托车哄地一声发动油门，带着一阵风，吹着歌阳微微发红的脸颊。“原来，他也希望能一起爬山呢。”

开学典礼和往年一样，平淡的毫无特色。大部分高二和高三学生对这种仪式性的东西都没什么热心，手里捧着复习小册子，低头认真地看，或者和身边的同学说说悄悄话，校领导在台上讲什么，大家都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只有最后那一句，“明安中学开学典礼到此结束”，让大部分同学抬头看向了主席台。是啊，开学了，毕业还会远吗？

高二的学习更加紧张，除了月考，还加了周测，周二测数学，周四测英语。抽屉里的试卷越塞越多，课桌上的补习资料越堆高，同学之间对于分数的猜忌也越来越浓烈。歌阳像只慢慢爬的蜗牛，每次考完试，总是希望排名能够前一点，再前一点。然而歌阳的排名没有丝毫进步，只有一次进过班级前10，其他时间很稳定地排在10-15名。这样成绩考上一本不难，可是想考上顶尖的985，都是不太现实的。歌阳看着月考发下的卷子，看着那些勾勾叉叉，为自己着急。没有任何进步，都意味着退步，尤其在重点班，稍不留神，就会被甩在后面。也许自己还没上道吧，歌阳这样安慰自己。于是，在晚自习的时候，歌阳向老师请教问题更勤快了，错题本记得越来越详细，卷子做的越来越多，并且在周六学校常规补习外，还在周日报了一个数学补习班。每天早上，6点准时起床读英语，看语文字词诗歌，以及文综的要点。7点30准时到学校，早读时间一分钟都不浪费。下课的时候，抓紧时间做完要交的作业，以便在晚自习的时候有充足时间复习自己的不太好的数学。9点半晚自习后，骑着自行车回家，吃过夜宵，从10点到11点再把一天的知识要点复习一遍。9月，10月，11月，12月，歌阳每天都生活在精确到分钟的生活里。15分钟内吃完饭，15分钟内骑车到家，15分钟内洗完澡，15分钟午休。歌阳在这四个月里，终于渐渐上道了，11月的考试冲进了班级前5。歌阳对自己的状态越来越满意，12月的寒冬，窗外一片漆黑，歌阳在桌前复习。听着楼上的钟声，跟着数了11下，这已经是歌阳的仪式，每天数着钟声，然后收拾书包洗漱睡觉。谁也不知道，睡觉前，她会花一点点时间，想一个叫周康的男孩。她允许自己在睡前的这点时间里，漫无目的地想着周康，他成了她心里一块最甜的地方。

八

其实自从8月末泡汤的爬山计划之后，歌阳和周康也就仅限于骑车时的偶遇了。只有一次，他们两个面对面地说了话。那天歌阳的自行车胎被人划破，没办法，只能扶着自行车回家，幸好家附近有个修车摊子，把胎补一下就好了。11月的时候，章宁市还不太冷，暖暖的冬阳照在身上，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歌阳走着走着，突然想到，这个时候也是实验中学放学的时间，想到这儿她一下子很紧张，“说不定可以碰见周康。”歌阳又突然笑自己，这有什么可紧张的，到时候打个招呼就好了。可是随着离家越来越近，歌阳的心跳越来越快，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肚子也紧张得开始痛起来。她装作不在意地往前面看看，扶着自行车的手抖了一下，周康！周康穿着一件黑色夹克，和平常一样，手拿着水杯朝歌阳的方向走来。“他来了他来了他来了，他看见我没他看见我没。”歌阳低下头看自己的脚，突然喘不过气，好想转身逃走。可人行道就这么宽，还没等歌阳想完，周康一眼就看见了歌阳，歌阳抬起头，就好像第一次在周冰家见面一样，两个人都停住了，“周康”“江歌阳”，同时叫出声。周康手里拿着的水杯不知怎么就掉到了地上，滚到了歌阳脚边，真是尴尬的见面。歌阳把周康蓝色的水杯捡起，默默递给了周康，就在那0.01秒间，心领神会的，歌阳感觉到了指尖一点点的温度。歌阳每次想到这里都会笑一下，之后是怎么补得胎，竟然毫无印象，所有的记忆都停留在她递给他水杯的那一刻。

九

转眼就到了12月的圣诞节，这天也是全市统考的最后一天。下午，歌阳舒了口气，从考场出来，想着今天要不要去文具店买些贺卡，寄给身边的朋友。周冰的理科考场就在歌阳楼下，考前就和周冰约好了，统考结束后要去实验中学附近新开的奶茶店好好犒劳一下自己。歌阳在教学楼前等周冰，看见她和一大堆男生说说笑笑地下楼 。自从去了理科班，周冰的男生缘越来越好，不像自己在文科班，男生掰着手指头都数的过来。周冰看见了歌阳，撇下男生就冲下楼，挽着歌阳的胳膊，“等久了吧。”“我也刚到楼下。”歌阳笑着看着周冰，“你帮我看看那个男生怎么样？”周冰捅了捅歌阳。歌阳顺着周冰眼神的方向看过去，一群男生的背影，“你不是说你只喜欢学习嘛？”歌阳笑笑 “这么多男生都是你的菜？”周冰突然小声地对歌阳说：“那个穿红色羽绒服的。”歌阳看着那个男生的背影，又好气又好笑地说：“背影挺好看的…”“哎，我们班帅哥太多，看都看不过来，那红衣服可是我们班新封的班草，下次来我们班带你见见。”周冰一脸小女生陶醉的样子。“好啦，今天还要去新开的奶茶店呢”。“对哦”周冰才反应过来似的，拉着歌阳赶紧走，走了两步，又转过头问歌阳：“诶？你有没有喜欢的男生啊？”歌阳脸红了一下，迅速地回答：“没有”。“好吧，可能你这种乖学生确实没有。”周冰自顾自地说。“今天实验中学也考试，说不定我们去奶茶店可以碰到周康”。周冰突然压低了声音，“我表哥家最近出了点事，他爸爸出差时突发脑溢血，还好抢救回来了，不过现在还在医院躺着。”歌阳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吃惊地看着周冰，“他爸爸现在状况还行吗？”“还行，我爸是他的主治医生，就是身体不太能动弹，周康跟他爸感情最好了，那段时间担心地要死。”歌阳听着，心里松了口气，又默默地心疼起周康。在这个年纪，父母的一点点病痛和闪失，对于孩子来说，内心都难以承受。父母希望孩子健康，但是孩子更希望父母能够和他们平平安安在一起。

从奶茶店出来已经7点了，周冰骑着车先回了家，歌阳在实验中学附近的文具店挑贺卡还有笔芯。自从学了文科，笔芯根本不够用，每次考完文综，笔芯的水就用掉一大半，手还写得又酸又疼。歌阳在文具店里慢慢挑，透过橱窗，看见店门口站着一个很熟悉的影子，歌阳苦笑着摇摇头，错觉吧，便低着头继续挑贺卡。当她的手伸向一张淡黄色田野的贺卡时，一只手也停留在了上面。歌阳转头，好像时间停止，失声叫了起来“周康！”，她觉得怎么也不可能，在晚上7点碰见周康。“你怎么在这儿，今天不是全市统考吗？这么晚了还在学校附近？”周康看着眼前的歌阳，柔和的灯光在她脸上散射开了，是好看的粉红色。“我刚去医院看我爸爸。”周康低下头，“他在医院住院”。歌阳看着周康，第一次感觉到了眼前男孩对她的信任，他说着自己的事情，毫无戒备，像说给一个很熟悉的朋友。“叔叔一定会好起来的。”歌阳给了周康一个甜甜的微笑。挑好贺卡和笔芯，歌阳准备到收银台付钱，周康默默跟在她身后。付完钱，歌阳突然有了前所未有的勇气，她从袋子里掏出那张淡黄色田野的贺卡，趴在收银台上，用新买的笔写下了“祝周康同学，健康，快乐，家庭平安和顺”这几个字。周康站在歌阳身后，默默地看着她，歌阳写好后，转身把贺卡给周康，脸红红的“今天圣诞节，给你张贺卡，放心吧，你爸爸肯定会好起来的。”周康听着歌阳脆脆的声音，手里紧紧拿着贺卡，生怕会掉了似的，疲惫的脸上又绽放出温暖的笑容“谢谢你”。

从文具店出来，因为顺路，两个人又肩并肩地在马路上走。冬季的章宁市，7点的天色已经很暗，街旁黄色的路灯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地老长老长。一会儿靠近，一会儿又远离。两人默默地走着，没有说话。到了歌阳家的小区门口，两个人看着对方，笑了笑，摆摆手说了再见。

谁又能想到呢，文具店的见面，是两人在各自剩下的一年半高中生涯里最后的见面。从此之后，除了骑车时的偶遇，两个人再也没有面对面的交谈过了。歌阳看着周康背着书包，看着周康拿着相机，有一次还看见他拿着一张贺卡走向邮筒。她把这些关于他的画面，都默默地存在了心里最甜的地方，在每晚睡觉前，花一点点时间去想。

十．

进入高三，歌阳的成绩已经能稳在班级前五了，偶尔会有发挥失常的时候，但绝不会掉出前十。在劳累的学习间隙，周冰会和歌阳讲她班级里的趣事，偶尔会提到周康，说有个这么优秀的表哥简直给她压力。周冰在普通班混的很开，她本来就聪明，只不过不像歌阳一样能拼了命的学。

一模，二模，三模，高考倒计时一百天，五十天，一个月，十天，五天，一天。6月6号，是全市学生看考场的日子，歌阳的考场分在了实验中学，就是周康上学的地方。那天，歌阳在实验中学逛了好久，想好好感受一下周康学习的场景，想象着他进校门，进教室，做早操，去食堂，在篮球场和别的男生打球的样子。歌阳闭上眼睛，风吹过脸颊，带来初夏凉爽的味道。她又一次虔诚的双手合十，许了一个愿。

6月6号晚上，因为紧张，歌阳一夜未眠，6月7号早上，吃了一口早饭就吐了。爸爸妈妈看着心疼，在旁边担心的要死，不知道该怎么办。歌阳想着，也许确实没有神灵保佑我吧。语文，数学，文综，英语，没有任何悬念，两天考完四门，考完英语时，歌阳快要虚脱在教室门口了。

接下来2个星期等分数的时间里，每一天都很难熬。虽然估分挺高，可是文科的打分，总是会有偏差。歌阳有的时候会和周冰通通电话，聊聊看的电影和八卦，然后，就是安安静静地在家补觉，吃零食，看自己想看的闲书。6月24号是章宁市的出分日子，很惊讶的，也许确实有神灵吧，歌阳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考了市文科状元。知道成绩的那一刹那，歌阳感觉很恍惚，好像听到的不是自己的分数，而是别人的分数，好像一个不可能的事情，竟然可能了，好像地球突然围着月球转了。在恍惚间，歌阳最想知道的，还是周康的成绩。

十一．

雨已经渐渐小了，歌阳坐在水池上，看着远处的红顶房子，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心愿没有完成。她又想起相机里的照片，笑了笑。明天是学校的表彰大会，作为状元，她必须要到场说一次无聊的国旗下演讲。歌阳想，明天，就明天吧，我要告诉他。

第二天，歌阳早早地骑车到学校。刚要进校门，就看见门口传达室的黑板上写着自己的名字，她走了进去，门卫看了她的学生卡后，给了她一个包裹，说是昨天下午一个外校的男生拿过来的。歌阳一惊，“昨天？”，她想起昨天照片里横幅下方的人，看着手中的包裹，仿佛知道是谁，心咚咚咚地跳得很快。她急急忙忙把车停好，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班上，一到座位上，就把包的严严实实的包裹拆开。

整个世界好像都安静了，身旁同学的打闹，操场上放着的进行曲，楼下车铃的叮当声，通通隐退。只有照射进教室的光线，以及闪耀的灰尘，在提示着时间的流逝。棕色牛皮纸里，有一张照片，歌阳慢慢拾起，这是一个女生穿着校服，在明安路上骑自行车的背影，绿色的树荫盖过她的头顶，照片右下角的时间显示是两年前。歌阳看着照片里的女生，捂住嘴，想哭，又想笑。在照片旁边，还有一张淡黄色田野的贺卡，贴着8角钱的邮票。歌阳的手有点抖，慢慢地打开贺卡。

“歌阳：

你好!

还记得这张贺卡吗？一年前的圣诞节，你在那个文具店里，用这张贺卡给我写了祝福。其实第二天，我又回到了文具店，买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贺卡。我觉得很幸运，能在周冰的生日聚会上又遇见你，当时我以为开门的会是周冰，没有想到竟然是你。第一次遇见你，是你初中时来我们班，你可能都不记得了，但当时你在班门口的样子，真的很可爱。那天我看见你孤零零一人站在我们班门口，忽然间特别想帮你，想和你说话。

我这里还留着给你照的第一张单人照。当时周冰的生日聚会上，你没怎么说话，也没怎么理我，我也找不出机会给你单独拍一张。你走出小区时，身影特别美，我真的很想抓住这个机会，所以我喊了你一声，“回眸一笑”的感觉，说的就是你吧，虽然你在我镜头里并没有笑。本来我想把这张照片洗出来单独给你的，结果周冰和我一起，让我把所有照片都洗出来了。

你可能不知道，我们在路上有很多次偶遇，我每次都很想和你打招呼，可是你好像每次都看不到我，骑着车飞快地就走了。记不记得那次我丢水杯，其实是我看见你太紧张了，没有想到你会突然走路上学，紧张地连杯子都拿不稳。”

歌阳看到这里，不住地抚摸着贺卡，一边笑，一边流泪。贺卡的另一边，周康用另一种颜色的笔写道。

“本来这张贺卡当时想寄给你，所以我贴了邮票，但在投进邮筒的前一秒我反悔了，想着也许到高考后给你最好。歌阳，你知道吗？你是我的奇点，在奇点面前，所有规律都无效。”

周康。落款是干净明朗的字体。

歌阳拿着明信片，静静地坐在桌前，眼圈红红的。她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比甜蜜还甜蜜的情感，还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勇气。她突然起身，拿着包裹，头也不回地跑出班级，一路狂奔到周冰班上，“周冰！周冰！”，歌阳不顾大家的注视，冲进教室，“给我手机!”

周冰看着眼前的歌阳，眼睛红红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没等她掏出手机，歌阳一把抢过来，颤巍巍地在通讯录里找到“周康”，按下那个绿色的电话箭头。

“嘟 嘟 嘟”非常安静的等待。

电话通了。

“喂？”

有人笑了一声

“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