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村里的几个傻子

他是村子里最年长的傻子，别人都叫他“愣同”。五十岁左右，但以前的人显老，他看起来远不止这个年龄。他的腿也不太中用，走路一只脚站定，另一条腿往前一甩，站定，再甩另一条腿。他走路基本是挪的速度。

据说，他不是天生就傻，小时候有一次发烧，村里的医生给他脑袋上扎了一针，从此就傻了。

他虽然傻，但是并不是一个闲人。

他每天上午的固定工作是铲牛粪。村里农耕离不开牛，几乎每家都养着至少一头。人们没有人手，于是就合伙请了一个外村的光棍汉来为全村的人放牛，记得这个人的名字叫余年。从这个名字来看，他的父母也是希望他能够常遇丰年，丰衣足食吧。他一辈子光棍，流落在外为人放牛，他的父母也会心疼吧。好在，他还能靠劳动来养活自己。后来，余年太老了，不能再为人们放牛，他回到了自己的村子。再后来听说，他已经去世，不知道是否有人为他养老送终。

我们家前面有一块很大的场地，每年上午八九点钟，人们就把牛赶到这儿，等牛都全了，余年就将牛赶到野外放。

每天在放牛前的这段时光，愣同都会准时出现在这个场子，一手拿一个竹条编的篓子，篓子里放着一个破笤帚，另一只手拿着粪铲。哪头牛拉了，他就迅速挪过去将粪铲到篓子里，每天他的收获颇丰呢！

若问他：“愣同，铲这么多粪干嘛用啊？”

他会很自得地说：“长大土豆啊，全凭这粪呢！”

确实，村里每家每户都种土豆，几乎每个人都喜欢吃土豆。人们离了土豆不知道吃什么，用土豆人们能做出好几种主食来，人们汤里煮土豆，菜里炒土豆，村里的人们爱极了土豆！

愣同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工作，他每天下午要走二里路到村子的井挑水。他家人多，他三弟的全家和未婚的五弟都和他的父母住在一起，全家每天光做饭就需要很多水。

我们的村子在山上，井在山下。去挑水的路是下坡，比较省力，但是回家的路是上坡，路上非得休息一会才能回到家。愣同每天拖着病退每天下午要至少挑两趟水。

愣同不像别的傻子会乱骂人、乱打人，因此，人们都喜欢逗他，我们小孩也学着大人逗他，他从来不生气。

人们看到他就说：“愣同，你要娶媳妇吗？”

他会笑得裂开嘴说：“娶啊！”

人们继续逗他：“你想娶谁呢？”

他眉开眼笑地说：“我从东头看到西头，就数雷老师（我们小时候的老师）的老婆好了，长得漂亮，还连生了三个儿子。嫁给我，再给我生几个儿子，那就太好了！”

说着，就好像已经是真的，他简直陶醉在了美梦中，笑得眼睛鼻子都凑在了一起。

无论春夏秋冬，愣同风雨无阻地每天铲粪、挑水、做美梦。

每年冬天，井口边上洒的水都冻成了冰，人们用扁担沟着水桶从井里吊水时，都特别担心滑到井里去，人们很担心行动不那么灵活的愣同会上演这样的悲剧。幸亏，人们的担心好多年都没有成真。

但是，有一年冬天，他真的掉进了井里，幸亏冬天的水不深，但冷得彻骨，幸亏被一个挑水的同村的人及时发现，否则淹不死，却被冻死了。村里的人一起将他救了上来。因此，他大病一场，几个月才痊愈，从此他又开始铲粪、挑水，和人们逗乐。

前几年听说，他已经躺在床上不能动了，幸亏有老母亲还活着，后来听说，他走了。

可叹他是一个可怜之人。生来健全，因为庸医，沦落成一个傻子，好在他勤劳，不吃闲饭，否则即使家人，也会更嫌弃他吧！可怜之人，终得善终，为他高兴！

第二位傻子，他是我们村的外甥，他爸爸是外地的，以前来我们村干活，就和我们村的姑娘，这位傻子的妈好了，结婚了。从此，我们村有了第一户不姓雷的人家。

据说，这个傻子在娘胎时，他的妈妈为了保胎吃了很多药，人们都说就是因为这个他成了傻子。

人们不喜欢这个傻子。因为他骂人，并且还骂得很难听。他见了人，就说：“快把你死了吧！”人们看到他都躲着，特别是正月，人们觉得新年伊始，万象更新，可不想让这个孩子添了晦气。

但是有时候，人们躲闪不及，就会被他骂几句，人们心中虽然对着孩子厌恶极了，但他只是一个几岁的孩子，并且还是傻子，跟他说啥，也如同鸡同鸭讲。

这个傻子还偷东西，村里的很多人家都没有大门，这个孩子到了人家院子要么偷东西，要么破坏人家的物品。人们简直不堪其扰，虽然跟他父母说了这些情况，但他的父母也颇无奈，总不至于把他拴在家吧！

他就这样在村里四处游荡，逢人便骂，见东西就毁。

有一天，一辆拖拉机停在马路边上，我说过我们村很高，路下面是悬崖。他坐在驾驶位上瞎摆弄，竟然将车开动，车带着他冲下了悬崖，而周围没有一个人在场。

到了饭点，他的父母左等右等，不见他回家。预感有坏事发生，四处寻找他，不见踪影。人们也帮他们找，拖拉机车主发现自己的车不见了，往山下一看，车在下面，预感与这位傻子有关。到了下面，果然这个傻子早已断气。

人们深受其害，虽然恻隐之心人皆有之，但终于舒了一口气。可怜傻子的妈妈深受打击，卧床两个月，瘦得形销骨立。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