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五年,东北农村。
这年冬天,西北风卷着冒烟雪,下了一夜。天刚亮,只见一个六十多多的老太太,穿着一件补丁摞补丁的大襟棉袄,下身穿着黑棉裤,老人跌跌撞撞,踩着一尺多厚的大雪壳子,来到村西头第二家一个破马架子门前喊着 :“二闺女,二闺女,起来没有?起来没有?”
喊了好久,屋里才传出一个女人有气无力的回应,“妈,大雪把门封死了,开不开门了!”老太太这才看到,大雪已经把门堵上一半,她赶忙叫来邻居,用铁锹和扬铣,把门口的雪扔进园子里,才进去屋。
开开外屋门,迎面是个用土坯垒成的土锅台,灶台门让火僚的破烂不堪,两块木头锅盖,都散花了,用铁丝拢在一起,将就着用,墙上掛着一个用树叉做成的锅叉。
从外屋进里屋的门框上没有门,上面只掛了一块破麻袋片,遮挡着寒冷的西北风。
“姥姥,姥姥,我饿了!”大一点的丫头喊道。二丫头和最小的男孩也对着姥姥喊着 :“姥姥,我们昨天都没有吃饭了,我家没有粮食了”几个孩子争先孔后,喊个不停。
“妈,你咋来了?快上炕暖和暖和!”说着,眼泪哗哗往下落着,她一手擦擦眼泪,一手拽着妈妈的胳膊。
“二闺女,妈知道你家没米下锅了,给娃娃们拿点苞米面窝头,”“妈!”张美娟望着老母亲那消瘦的面厐,知道她老人家每顿都不能吃饱,抱看老妈又哭了起来。
娘俩哭罢,都把目光落到炕上卧床的男人身上,这家男人叫赵柱子,三十五岁,看上去得有四十多的样子,过去给地主扛活,落下了风湿,饥肉诿缩的毛病,没有钱请大夫,躺在炕上己经六年了。
去年夏天的一个下午,天热的邪乎,就连小黄狗都吐着舌头,在树荫底下,喘个不停。“老天爷怕是要下雨了!”张美娟心里想着,拿上几捆谷草,上房去补一下漏雨的房盖,刚补到一半,只见西南山下,尘土飞扬,喊声四起,一伙胡子闯进村里。(编者注 :胡子即土匪)张美娟刚从房上下来领孩子们往山里跑,两个胡子拿着洋炮已经进屋了。“把家里的粮食,大洋都拿出来?否则,老子要你们的命。”
赵柱子在炕上有气无力的衰求着 :“各位大哥,我一个病人,家里面全靠孩子妈,也没有大洋和粮食呀!”
“这他妈是什么?”胡子指着墙角的一个口袋,顺手抓起一看,是苞米面。“这不是吃的是啥?净跟老子苦穷,快点把大洋拿出来。”
“长官,这可是我们一家一年的口粮啊!”
“死瘫疤,你吃了我们就得饿肚子,还他妈口粮,咦,这娘们长的倒挺好看,”说着,饿狼般扑向张美娟。
“孩子他爸!孩子他爸!”张美娟拚命反抗着,呼喊着。赵柱子高喊着:“你们,你们这帮吃人饭,不拉人屎的东西,早晚会有报应的!”
“你他妈喊什么喊,就你这样跟个植物人似的,还能跟女人干那事吗?我们这是在帮你。”说着,一个挺胖的胡子撕开张美娟的上衣,把人抱进里屋。一个拼命地呼喊,喊的撕心裂肺,一个饿狼般咆哮,象牲畜一样没有人性。第一个胡子完亊之后,脸上带着满意的怪笑,接着,笫二个胡子又冲进屋里。
赵柱子的眼睛在滴血,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一下昏死在炕上。笫二天,放羊的老胡头慌慌张张跑进赵柱子家:“柱子,柱子不好了,你媳妇在西北山小树林上吊了,好在我看到了,要晚一会儿,她就没命了!”
赵柱子着奄奄一息的媳妇,哭着说道:“媳妇儿,你死了我咋办?三个娃咋办?”说罢俩人大哭起来。一家人陷入了绝望和痛苦之中。
自从出了这档子事,老太太就和赵柱子商量 :“二姑爷,如果你没毛病,我闺女也不能被胡子欺负了?过日子天长日久,以后胡子再来可咋办?家里没有干活的男人,这日子可咋过呀?”老太太用衣袖擦擦眼泪,对赵柱子说:“要不,找一个男人来拉帮套你看咋样?也省的俺闺女守活寡。”
赵柱子知道,在这个人吃人的世道里,这是唯一能让全家人活下去的办法,他含泪答应了,并拜托岳母把这事给办了。
从前,老太太一说找一个男人的事,张美娟都死活不同意,就是死也不做那丢人现眼的事儿!可眼下,看看三个孩子守着个泥火盆,头不梳,脸不洗,一个个小脸造的跟个要饭花子似的,张美娟哭着说道 :“妈,我,我同意!但我有两个条件。一这男人要对赵柱子和娃娃们好。二,进这个家就要听我的话!”
老太太擦擦眼泪,“二闺女,你有这话就行,榆林沟你大舅那屯子有一个叫李大勇的,四十多岁哥兄弟多,娶不上媳妇儿,人老实,还能干,我让你大舅给说合说合去!”张美娟含泪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腊月二十的早晨,太阳升起来一杆子多高了,两只喜鹊在院墙上叫个不停,一会儿,又飞到树上去了。张美娟的大舅领着一个男人来到赵柱子家,她大舅是个很健谈的人,大方脸,厚嘴唇,满脸都是者子,是个赶大车的老板子,说话粗声大气,多老远都能听见。“外甥女,大舅给你介绍一下,他叫李大勇,人老实没啥说,到你家你说了算,他体格壮,有力气,长的也不丑,要行的话,大舅给你俩做个主,,今儿个就喝交杯酒,你看怎样?”
只见李大勇扛着蓝色白花棉被,上身穿一件破棉袄没有扣,用一根浸麻绳糸着。大眼睛,重眉毛,一说话脸通红,是个诚实的庄稼汉。张美娟对大舅说 :“大舅,我听你的。”“好,事儿就定下了,择日不如撞日,你俩今个就成婚!”就这样,李大勇掏出来一瓶散酒,张美娟下厨房去炒菜。说是炒菜,连一滴油都没有,张美娟的妈妈用小瓶从家里拿点自己家熬的麻籽油,炒一个白菜片,炒一个土豆丝,喝着酒,一个新的家庭诞生了。
在东北,古人留下一套嗑叫“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可李大勇这一夜不知怎么过来的,这小马架本来就不宽敞,在南炕的对面,又搭了一铺北炕,中间只有二米,睡觉时为了不让别人看到,在炕的上面,掛一个木头杆叫幔杆,杆上掛块蓝布叫幔子。
晚上,累了一天的人们都躺在炕上休息了,可李大勇怎么也睡不着,一个打了四十多年的光棍,今天终于有一个女人了,而且长的如花似玉,想到这些,李大勇心里美滋滋的,回头看一眼张美娟那美丽的面厐,忍不住轻轻用手去掀她的被角,可是,被子压在她的身底下,怎么也拉不动,李大勇又去摸张美娟的脸,她的脸很热。一是白天忙的太累了睡着了,李大勇想着想着不知不觉也睡着了。
早上,太阳照在窗户纸上,李大勇赶忙起来,掏灰,引火,倒尿盆,然后又上外面抱一筐柴禾。看到这些,张美娟的心里暖融融的,因为,这都是每一天早上自己要干的活呀,也许,从今天开始,又有一个男人帮助自撑起这个家。
晚上,月牙依旧掛在天边,张美娟吹灭了煤油灯躺下了,她听听那边的李大勇,背对着自己,已经睡着了,自从李大勇来到这个家,他尊老爱幼,什么活抢着干,想到这些,张美娟不由自主地掀开了这个男人的被窝,深深地拥抱着他健壮的身体,久久不愿松开。
四九年全国解放了,赵柱子也去逝了,李大勇和张美娟到人民政府领了结婚证,从此,两个人开始了新的生活!
2018年11月于松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