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天,我躺在巷子里,被一只背着粉色心形壳,却长着一张老头脸的蜗牛踹了一脚。
那只带着浓烈汗味的臭脚从它看似弱小的躯干中分离出来,像触角般延伸、放大,就这么无情地踹来,狠狠地在我并不英俊的脸上留下了一只乌黑的脚印,这一脚震碎了我的三观,也改变了我的生活。
因为,在脸上被留下了这个屈辱的印记后,我获得了十个亿。
(二)
事情要从我为什么会躺在巷子里说起。
二零一八年七月二十六日,我将永远铭记这个日子。
那天,我喝醉了,一罐啤酒是我最大的酒量,可我喝了三罐。
我亲眼见到了女神小艾穿婚纱的样子,真的很好看,阳光穿过头纱,在她粉若桃瓣的脸颊上洒下浅浅阴影,宛如我梦中所见。
我没用勇气参加她的婚礼,正如我没有勇气将心意和盘托出,我把所有的冲动与爱压抑成了她生活中每一处不起眼的存在,却时刻将她包围,哪怕是化作她脚下的一颗石子,能被她踩过,也满是欢欣。
听别人说,两个人若是玩得太好了,就注定没法做成情侣,所以我一直和她保持着普通朋友的距离,但是她所有的朋友都成了我的好朋友,我就这样默默地,从别人口中关心着她,卑微地期待着和她的未来。
请柬我也收到了,随便找了个说辞便没去,只是把身上所有钱包成一个红包,写上新婚快乐,托人带了过去,事实上,我所有积蓄加起来也就这么多。
那天,我穿上了我所有衣服里看上去最体面的一套,然后躲在很远的角落,就这么看了一眼,然后便出去了,剩下的事只有酒知道,我彻底清醒之时,人已在小巷,那只大脚正扑面而来,那一瞬,我惊出一身冷汗。
外貌奇怪又猥琐老蜗牛踹完我后竟张嘴说话了:“小子,我看你骨骼惊奇,和老夫玩个游戏可好?”
我缩起身子连忙往后挪,生怕他不开心又给我来一脚。
“你个怂蛋,信不信老子再踹你。”
“别啊!”我哭得满脸鼻涕:“蜗牛大爷,你放过我吧,我没钱没色贱命一条,求求你别杀我。”
见我哭得这么惨,老蜗牛一脸嫌弃,扯着嗓子怪腔怪调地说:“这个社会,不公平!凭什么我黄小杰混不好,这个社会就没给我们这种出身贫寒的人机会......”
我怔住了,这些话是我上次喝多了和朋友在烧烤摊上说的话,他怎么知道。
“别害怕。”老蜗牛笑着说:“如果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你敢不敢接。”
“你......不,您说。”我试探着问道。
“我能够让你合法的拥有十个亿!”
“什么!”我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转念一想:“蜗牛怎么可能踹我,我肯定是酒还没醒。”
想到这,我给了自己一个耳刮子,痛感是清晰的,猥琐老蜗牛也并未随着痛感消失,只是笑眯眯地看着我,宛如在看一个智障。
“真的吗?”我又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当然是真的,前提是,拿到钱的那一刻直到死亡,你要接受我无休止的追杀。”
“求求你了别杀我!”我由躺转跪,又哭个满脸鼻涕,今天这事太离奇了,这只蜗牛能变出脚来,那也可以变出刀,甚至是冒蓝火的加特林,这哪是给我机会,这是变态杀人狂杀人前找找乐子啊!
“我靠!”
只听见一声叫骂,我脑袋上挨了一个爆栗。
“你再不起来老子真弄死你啊。”猥琐老蜗牛骂道。
我赶紧改变姿势,却因腿软站不起来,只能瘫坐在地上。
“这事没你想得那么恐怖,我会用正常的蜗牛形态以及行进速度,但我无法被杀死,也拥有穿墙的效果,每天夜里十二点我会传送到距离你本人十米距离的位置上,你不能与我有任何接触,接触必死,你可以选择躲我,反正你有那么多钱,只要不被我碰到,你就能一直享受这笔财富。”
“怎么样?”猥琐老蜗牛眼睛眯成一条缝,让人看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
我试图冷静地去分析其中利弊,今天我所经历的一切太震撼了,会说话的蜗牛,还有这十个亿,整整十个亿啊,这是我根本不敢去想象的数额,再想想自己卡里的余额,想到自己现在生活的处境,似乎除了这条贱命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我咬咬牙:“我答应你!给我十亿人民币,要合法的,不能反悔!”
“好,立马到帐,合理合法!”猥琐老蜗牛笑嘻嘻:“你这孩子真实诚,我还以为你会说要美元呢。”
“我靠!”我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别懊悔啦,现在这些钱已经是很多人一辈子都得不到的财富了,好好享受这笔财富,还有我的追杀,我走啦。”
“等等。”我叫住了它:“那个......蜗牛大爷,问你个事,万一你作弊咋办?”
猥琐老蜗牛沉默了几秒,忽而从躯干里分离出一把巨大的加特林,吼道:“滚!”
“救命呐!别杀我!”我连滚带爬的跑出了巷子。
(三)
在拥有这十个亿之前,我一直以为,有钱人的日子跟我想象中那般快乐,可如今我发现,我错 了,错得离谱,有钱人的快乐我之前作为一个穷屌丝真的想象不到。
确定卡里有十亿存款的第一时间,我就去提了台车,奔驰大G,事实上我也不懂车,买它只是因为它看起来像是有钱人开的,而我正好有钱而已,买完车后顺手弄了几身像样的行头,旧的直接扔了,然后开着豪车去公司辞去现在这份窝囊的工作,我这副崭新的“身体”浸泡在昔日有些瞧不起我的同事们巴结羡慕的眼光中,感觉有些上头,走路都飘了。
接下来就是买房了,对今日的我而言,什么房价那都不是问题,将车开到一个曾经我想都不敢想的楼盘,安静地下车,身旁很自然地就围上来三、四个销售,还不等他们开口,我便说道:“都跟着我吧,都有份。”
他们不明所以地跟着我,但见我这一身行头与这车,还是轮流为我介绍各种户型与优惠。
说句实话,我全程都没怎么听,只是单纯地享受被人服务的感觉,介绍完之后,看样板间的步骤都省了,直接在刚才为我介绍的几个销售之间选了三个,并在他们手中全款买下他介绍的那个户型,其余的那几个人每人也有一万元的服务费,这样的做法让我觉得,自己似乎摸到了几分人们称之为命运掌控的意味。
签字的那一刻,我真的感受到了,顾客就是上帝,因为那个时候他们看我的眼神,真的像看到了上帝。
解决了这几个人生大事后,接下来就是工作的问题了,虽然我是一个暴发户,但也接受了一个三流院校四年的大学教育,深切明白做吃山空的道理,每天在家里花钱也是很无聊的,总得有点事情作为消遣,但是一般的工作太累而且掉价,对我这个亿万富翁而言,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这辈子不可能打工的,做生意又不会,思来想去,我想到了一个完美的解决办法。
我花钱找了点关系,在本地最有名的一所大学里头,弄了个宿管大爷的工作,女生宿舍的宿管大爷。
还在学校读书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个工作是世上最清闲的活计了,我们宿舍楼下的老大爷每天吃着零食喝着小酒,手机里看着电视剧,一看就是一天,赶上天气好了,还可以舒舒服服躺在门口晒个太阳,我一直在想,要是哪天我有钱了,也要到宿舍里头去当个宿管大爷,最好是女生宿舍,每天和姑娘们聊聊天晒晒太阳,有事做,有钱领,还没什么压力,这样的日子比神仙还滋润呐!
梦想成真的感觉还真是挺奇妙的,当然,现在的日子和我梦想当中也有些许出入,起码当年我做梦的时候,梦里没有豪车,也没这么年轻。
对于在女生宿舍楼下坐着有些碍眼的我,来往的小姑娘们开始都以一种奇怪的眼神来打量,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慢慢地也会和我搭上几句话,尤其是在发现我上下班是开大G以后。
我就这样过上了梦想中那种没羞没臊的生活,校园里的生活从不寂寞,学校每年都会为我的女生宿舍灌注新鲜血液,和她们待在一起我感觉自己的心态也越来越年轻,越来越开朗,美中不足的是我越来越嫌弃我那车,空调太差了,每次我带姑娘上车她们都说车上好热,弄得我握方向盘的手越来越抖。
当然,除了车的问题,还有一件事情也一直困扰着我。
几乎每天夜里,我都会被噩梦惊醒,这种情况是从上次我和一个小姑娘一起喝醉了的时候开始的。
(四)
一直以来,对于蜗牛的追杀,我都没怎么放在心上。
在我看来,只需要等到夜间十二点之后的某个时刻,视线中出现了一只朝我爬行中的蜗牛之后,立刻逃离那个地方,便能躲过当日的追杀,反正我名下这么多套房子,而蜗牛行进的速度真是太慢了,只要看见了然后离开,那我就能够成功逃离。
为了避免这只蜗牛与普通蜗牛混淆,我还特意请了几个保姆全天轮流替我检查家里有没有蜗牛,时间从早上上班持续到夜间十二点以前,有的话一律杀死。
在这样严密的防护下,我安然度过了很长一段日子。
然而那天,在与一个迷茫的年轻小姑娘深度谈心之后,我们喝醉了,可能是两个孤独的灵魂碰撞的时候所产生的冲击让我降低了对周边危险的敏感程度吧,等我睁开眼睛时,一只粉色心形壳的蜗牛正趴在我的枕头边上。
它慢慢地朝我蠕动,很安静,屋子里也很安静,甚至能听见我身旁小姑娘安稳地呼吸声,但在这种安静的氛围里,我感受到了一种死亡的压迫。
像是心脏被狠狠攥了一下,冷汗几乎是一瞬间冒出来的,酒劲也一瞬间散去,只听见一声惊恐到极致的尖叫,熟睡中的小姑娘猛地惊醒,睡眼惺忪又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我抄起衣服便夺门而出。
自此之后的每个夜里,我都会做噩梦,梦里我的身体不能动弹,四周是一片虚无,唯一能看见的,是一只粉色心形壳的蜗牛不断向我爬来,生着两个触角的头上,慢慢浮现出一张猥琐的老人脸来,那张脸狞笑着,越来越大,最终演变成青面獠牙的厉鬼。
我再没睡过好觉,相比于刚答应老蜗牛这个赌约时的我,如今的我已然没有了敢于抛下生命来一场豪赌的那种洒脱,拥有的越多,我便越惜命,得到的越多,我便越害怕有一天会失去这一切。
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态使我每天都过得很煎熬,尤其是我还得每天接受一次追杀,蜗牛出现的地点越来越诡异,因为它有穿透功能,所以在它被传送到我身边直到出现在我视线内之前,我的身旁都不能有物品,甚至来说我不能住楼房,因为它会传送到我家楼下那个楼层,然后穿过楼板上来杀我。
我又收了几栋别墅,每栋别墅底层我都没有置办任何家具,每天夜里我都会随机出现在某一栋别墅里,抱着腿坐在地上,一个人静静地等待蜗牛的出现,期间丝毫不敢有任何松懈,有时候等几个小时,有时候是一整晚,等待蜗牛的时间就像是仰着脖子等待屠刀落下,时间越长精神压力越大。
它似乎有意与我作对,爬得越来越慢,有一次甚至三天没有出现,那三天我一觉都没有睡,饭也没吃几口,生怕我一闭眼粉色蜗牛就会要了我的命,疲倦、饥饿、巨大的精神压力宛如三把钝刀子,不断在我心头游走,直到第四天夜里我看见它终于出现了,便急忙跑出家门,在确定蜗牛赶不过来之后,这根弦才松了下来,然而却抵挡不住困意,在街上美美地睡了一觉。
从怕它来,到怕它不来,蜗牛给我造成的恐惧正不断加深。
虽然很痛苦,但我仍旧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我拥有着许多人拼了命也换不来的财富,付出点代价也是应该的,何况,较之于这点代价而言,我得到的,远比我失去的多。
(五)
每个人同学会上总会出现这么一种人,他们在学生时期便平平无奇,没有丝毫特色,出了社会后理所当然地混不好,处处遭人看轻,每年聚会上都是被调笑的对象,甚至拿他开刷的人连他的名字都说不全,明明是同龄人,却得低着头听别人的“指教”,还不能翻脸,一是因为自己没有翻脸的底气,二是自己都觉得自己比人第一等。
在拥有十个亿之前,我就是这样的人,每次同学聚会我都会喝得大醉,并不是和他们交清有多深,只是喝醉了看谁都觉得和蔼,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醒来后也不记得。
其实我大可以不去的,因为小艾,我有了一个不得不去的理由,她结婚后,我以为我再也不会参加同学聚会了,但我得到了十个亿,它成为了我新的理由。
在我从车上下来之后,便已成为全场的焦点,往年一些不太友善的同学纷纷涌上前来,与我重温同窗情谊。
“哟,可以啊王杰,混得不错啊,都开大奔了,做什么行当啊,也不照顾照顾你老同学?”
说话的是一个胖子,往年就他最张扬,聚会上恨不得抓住所有人的眼球,然后不着痕迹地夸耀自己的成绩,再装模作样地指点一番。
“您是?”我装作不认识。
“嗨,贵人多忘事,老同学都认不出来了,王杰你小子真够可以的,待会多喝几杯。”
“哦~!”我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您可能认错了,我不是王杰,我叫黄小杰。”
说完我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胖子尴尬地站在原地。
入座以后,我便急忙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不一会,她便出现在了我的视野里,她还是那么好看,我的心跳也随之躁动了起来。
“也不知道看到现在的我她会是什么感受。”
我心里暗忖着:“明明可以带家属,为什么一个人来,是丈夫对她不够好吗?”
我走上前去,打了个招呼。
“小杰!”她似乎有些不敢相信:“有段日子没见你了,都快认不出来了。”
“哈哈,人总是会变的嘛!”
“现在在做什么?”
“做点小投资。”我有些尴尬,这飞来的钱要给它安个名头还真挺困难。
“哦哦,那挺好的,加油啦!”她给了我一个鼓励的眼神。
“必须的。”我笑着说:“怎么不带上你丈夫过来给老同学们见见?”
“你还好意思说呢!”她轻哼了一声,皱起了小鼻子:“大家都见过了,我结婚就你没来!看在你给我包了一个大红包的份上,这事就算了。我老公他啊,太忙了,下次有空约你们见见。”
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反正在我听来,小艾似乎有些失落,她的话每字每句都在给我透露着一个潜藏的信息,那就是,她的老公对她不好!
聚会上,我一直找机会和她说话,经历了这么多,我也不再是当年那个见了她支支吾吾不敢言语的小男生了,妙语连珠的我把她逗得哈哈大笑,我很享受这一刻,因为她在我心里始终都是当初那个小艾。
酒过三巡,大家都有些醉了,尤其是我这个本不胜酒力的人,胖子又起来发话了,声音一如既往的讨厌。
“我跟你们说,打工永远是没前途的,想要出人头地得靠什么?资本的运作!为什么有钱人那么有钱?因为他们有资本,有了资本就可以无限的钱生钱。”
“怎么钱生钱啊?”有人问了一句。
“不瞒大伙说,兄弟我最近在玩期货,在这里头已经弄了几十万了,有想发财的兄弟可以跟我一起,我教你们,不收学费的啊,要知道在外头多少人想学这套呢。”
我笑出了声,并不是觉得他的话很可笑,而是觉得在场的所有人都很可笑,也就几十万,这些人就那么绞尽脑汁,也就这几十万,这个油腻的胖子便有站起来指点江山的底气,而我,什么都没有做就得到了他们这辈子都得不到的财富。
可能是我的笑声有点大了,胖子有些下不来台,他指着我说:“王杰,你还真别不信,银行卡余额我可以给你看,现在有钱人都是这样的玩法,做生意得看人脸色,房地产泡沫太大,像我在家里搞搞期货,不看人脸色,上班不定时,站着就把钱挣了。”
“我没什么兴趣,我觉得我现在的日子就挺好的。”
“你是做什么的啊?说出来让老同学们参考参考啊,看看能不能一起发财?”胖子涨红了脸,扯着嗓子说道。
“我啊?”我轻轻地靠在椅背上:“我现在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宿管大爷,就在虔州大学。”
“切!”胖子以为我不愿意说实话:“不说拉倒,看你小子前几年那副寒酸样,今天突然开个大奔过来,连期货都不知道,你不会是中了彩票的暴发户吧?” “过分了啊!”还不等我回话,小艾站起来了:“同学一场的,聚会就是为了开心,胖子你少说几句。”
“是啊是啊,聚在一起不容易。”
在大家的欢声笑语的掩盖下,这点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
他们后面到底聊了什么我没有听,因为我满脑子都沉浸在一种喜悦之中,小艾帮我说话了,她心里是在乎我的!也许是酒精的作用,我对她的情感在此刻犹如山洪般崩裂,想法也愈发多了起来,拥有十个亿的我,如今应该有资格站在她身旁了吧?
在宴会结束后,我把她单独叫到了一旁,紧紧地抱住了她,将我多年的心声吐露,也不管她挣扎地有多厉害,说完我想说的一切,我松开了她,她站在身前看着我,眼神里带着几分我看不懂的情绪,似乎是想说些什么,我慢慢地把头凑过去,闭上了眼。
别说,小艾手劲还挺大的,我捂住了脸,也清醒了些,她有些歉疚地看着我:“小杰,对不起,你喝多了,今天的事我当作没发生过,你也忘了吧,如果你愿意,我们还可以是朋友。”
“朋友?谁愿意和你做朋友!”我吼道:“小艾,你知道我的心意,我看出来了,你老公对你不好,你跟我吧,我会对你好的,我把一切都给你,我现在有十个亿......”
我又挨了一个耳光。
“黄小杰!你把我当什么人了?谁稀罕你这点臭钱!胖子说的没错,有再多钱,你也只是个暴发户!”说完她头也不回的走了,留我一个人静静地站在这里。
还好这里偏僻,在酒精的掩盖下,没有人注意到这一角发生了什么。
聚会虽已结束,但仍旧能听见几个大嗓门聚在一起胡侃,伴随着呕吐的声音,虽然并非所有人都能够一辈子是朋友,但是聚在一起的时候,回忆当初,总归是有诸多感慨,站在角落里的我能够真切的感受到自己就是这个世界的人,却又始终无法融入这个世界。
(六)
我再次失去了参加同学聚会的理由,也失去了与小艾的联系,暴发户这三个字不断刺激着我,这比猥琐老蜗牛对我的刺激更难以忍受。
我去证券交易所开了个户,不就是个期货?我现在有资本了,我完全可以通过这些东西来赚更多的钱,我要像所有人证明,我不是个暴发户!
事实上,这个东西比我想象中要难上不少,一是没人指导,全靠自己摸索总归是要交学费的,二是因为我投入较大,因此短短几天我便亏损了不少钱。
不过没关系,十个亿,我怎么亏都没事。
我不断摸索着,不断去总结规律,但是现实总是在我自以为发现了规律的时候,无情地给我一个耳光,比小艾扇我的还更用力。
几乎每时每刻我都在看盘,盯着屏幕上那几根时上时下的细线,它们就像是我时刻绷紧的神经,耗费了我大量的心神,与此同时,我还得应付蜗牛的追杀,这样的精神压力让我迅速憔悴了许多,终日蓬头垢面的,双目无神,宛如行走的丧尸。
似乎是为了加大对我的刺激,蜗牛壳的颜色也变成了绿色,跟我期货系统里的颜色一样,这让我很抓狂,但又无能为力,我并不能对此作出任何反抗,对于期货市场而言,我无力反抗,对于蜗牛而言,我无法反抗,不过还好,我钱多,而且,我相信,有志者事竟成,只要坚持下去,总有一天,我可以通过这个手段把我失去的全部赢回来,再摆脱掉暴发户的帽子。
事实上,我赌对了,我如愿以偿地摘掉了暴发户的帽子,靠着连续几年坚持不懈重仓买期货的手段,我亏掉了所有的钱,连带我的豪车与房产。
十个亿似乎也不是那么经用,资本市场也确实比我想象中要残酷得多。
我又变成了一个穷光蛋,甚至比当初还惨,不仅没有了之前那个窝囊但是收入比宿管大爷高的工作,还得无止尽地面对一直猥琐老蜗牛的追杀。
没有了佣人与房产,我每晚几乎都无法入睡,生怕在梦中就见了上帝,女孩们也不理我了,试问有谁愿意搭理一个有手有脚但是不务正业的年轻人?因为经常在夜里上班期间猥琐而又紧张地观望四周,再加上女孩们的举报,这个宿管大爷的工作,也彻底与我告别了。
我买了三罐啤酒,回到了当初那个小巷子,静静地喝完,等待着蜗牛的到来。
夜深了,巷子里有些凉,地面很硬,我就这么静静地靠着墙角坐着,不远处窗台里透露出微弱的灯光,伴随而来的还有几句模糊不清的电视机里的声音,他们应该是很温馨的一家人吧,正围在一起看电视,享受着闲暇时光。
蜗牛的行进速度很慢,而我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恐惧,相反,它每靠近我一分,我的心里便轻松一分,终于,它爬到了我的身旁,停了下来。
猥琐老蜗牛并没有现身,但它的声音却悠悠传来:“不逃啦?”
“不逃了!”我摇了摇头,有些自嘲地笑了:“一直以来,我都在抱怨社会不公,抱怨身旁的一切,把我的失败归咎到一切外在因素上,直到今天,我才明白,原来,将我逼入绝境的,从来都是那个一无是处的自己啊!”
“想清楚了啊!碰了我,你这条小命可就没了!”
我抬起头,深深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在这个城市漂泊了这么久,居然从来都没有发现,这个不起眼的小巷子上头,隐藏着这么美的一片星空。
我转头看向蜗牛,伸出手指,缓缓地与之触碰。
(七)
“我死了吗?”
应该是的。
我缓缓睁开眼,感觉身体一阵酸痛,最痛的还是脑袋。
四周的场景很熟悉,我依旧躺在巷子里,白衬衫已然揉皱得不成样子,上头满是污渍,混杂着一股浓重地酒精味。
“我没死吗?”
我不确定,我所经历的一切太过真实了,真实到让人无法去怀疑它的真实性。
我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物,不远处有一块水洼,像是居民晨起洗漱后顺手泼在路间坑洼处形成的,我走前去,趴下,看着水里的自己,很狼狈,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还有一个乌黑的脚印,俨然是一个乞丐。
“我是做了一个梦吗?”
我打开手机看了看余额,空空如也,忽而想到自己已经把所有的钱都亏完了,一阵心酸,又打开手机日历,屏幕上赫然显示着几个大字:
二零一八年七月二十七日。
我回头看了看自己先前躺着的那个地方,试图寻找猥琐老蜗牛的身影,可哪还能找到什么蜗牛。
只是,在那个墙角边坑洼的地面上,静静地卧着一颗心形的粉色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