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周,稍微有点儿低气压。我的电脑罢工了两天,想着里面还没来得及备份的珍贵资料,真是百感交集。虽说资料备份很重要,但在实际生活中,我真的挺难做到时刻把这事儿挂在心上,每每过个一年半载,就要因为片刻疏忽而经历这样惊心动魄的时刻,手机、电脑里,那些自认为重要的数据把我吃得死死的,还是放不下。我想,这是现代人才会有的焦虑。在古拉,大家做事情很慢,办个宽带,要等挺久;拿个快递,要等挺久……我有时候也会在等待的间隙心生焦虑,这是在城市待久了的人才会有的焦虑。其实在此地,这应该是很正常的节奏,无可非议,只是可能我之前生活的城市节奏太快了,多多少少被“时间就是金钱”、“时间就是生命”之类的观念洗脑了。而这里,是西藏,是这么高的所在。刚来到的那会儿,张局就说:“在这里,学会慢一点,学会敬畏高原。”我大概还没有充分领悟;或者虽然心里理解,但行动上暂时还不能同频。
另外,本瑶瑶走南闯北许多年,什么都不怕,最怕老鼠最怕黑,这周碰齐全了。先是头一天深夜从教学楼一路狂奔回寝室,心里慌得很;后是隔天上午在办公室偶遇一只灵活的老鼠从脚边溜过去。我一直知道古拉有老鼠,但是“闻名不如见面”,亲自打照面的感觉,还是很“奇妙”的,一个上午,我写粉笔字的手,都在瑟瑟发抖。
当然,大部分时候,大瑶瑶还是比较积极进取、乐观向上的。红树林给古拉的每一位老师都寄来了精致的月饼与中秋的祝愿。大馨馨今年又把她的月饼福利寄给我了,大概是想让我“胖”上添花吧。吃大锅饭总是会不留神地吃多,周末也收到热情的吃饭邀请,体重日渐增长,已经下定决心控制住我自己。伴着高原的紫外线,不知不觉地晒黑了,发现自己的手背和指缝间有了明显的色差,虽然为时已晚,但还是购买了一大堆面膜,准备积极地拯救一下自己。
此外,来到古拉将近一个月了,在与孩子们的朝夕相处中,我已经不知不觉记住了班级里大部分学生的名字。作为一个对汉字书写有“重度洁癖”的语文教师,我总是觉得孩子们的作业中有各种各样的小毛病。每天一个字一个字地挑,一个人一个人地找,渐渐地,学生的名字已经能够脱口而出。课堂上,我对学生很严肃,但是,这似乎并没有影响咱们的师生情谊。我很庆幸,那些设身处地的关怀,被发现了,被感知了,被认可了。这种感觉,也很奇妙。当然,有很多小故事,与你分享。
故事一 正面的管教
我尽量避免自己绝对化,但是,对大部分学生而言,奖励是比惩罚来得有效的,特别是对于那么小的孩子而言。所以,我虽然严厉,但严厉是为了树立规矩,在他们取得一点点进步的时候,我总是提醒自己给予最真诚的鼓励。我想,不论孩子们的家庭教育如何,送到学校里来,我们都应该用最专业的师爱对待他们。我们教育出来的孩子,应该是可以用他的童年去治愈一生的,无论他在人生的道路上遇到了怎样的艰难险阻,都有能力以内心的强大力量战胜挫折;如果要让他用一生的努力去治愈童年的创伤,那这份教育,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失败了。每一份童年都应该被珍视,因此教师的言行显得更为重要。或许大家会认为,在生活条件较为艰苦的古拉,孩子们会对物质有更高的渴望,奖励一本本子、一颗糖果,会让他们欢欣雀跃。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是这样,但除此之外,我想给他们更多特别的东西,我仍然会让孩子们通过自己的优秀表现积攒星星,换取表扬信。他们真的特别积极,每次换到表扬信之后都如获至宝。孩子们从未离开过这里,但看着那些陌生的地方,听我讲述每一张明信片背后的故事时,他们都全神贯注,津津有味。如果有一天,孩子们能走到那些地方,我想,他们会想起童年的那份美好期待,这种感觉真的妙不可言。那我现在应该就是那个种花的人,或许这些种子很久之后才能萌芽开花,大多数只能在它生长的地方绽放笑脸,极少数能够乘着风飞向远方,看到山那边的美丽世界。但是没关系,不论在哪里,我希望每一朵花,都能被爱浇灌长大,都开得明媚灿烂。
故事二 均等的机会
林芝市教育局开展首届校园文化艺术节活动,各学校要报送文化艺术类作品。每个班可以上交五份书法作品,我想,这是孩子们展现自己的好机会。天天看孩子们的作业本,同学们书写水平的高低,我还是心中有数的。但是,想了一想,没有把写字好看的几个学生直接叫过来参赛,虽然时间比较紧迫,虽然这样比较省事。我给了孩子们一次公平竞争的机会——每个人领到一张纸,书写我指定的内容,择优者获得机会。我知道,班级里有些学生的基础是很差的,完全听不懂,基本不理解,依葫芦画瓢都特别艰难,但我不想放弃他们,我更不想这么小的孩子在心里形成思维定势:“我是一个笨小孩,老师已经放弃我了,我不需要再努力了,因为不论怎样,我还是听不懂,我注定会失败的……”孩子们的人生路还很长,我很明白,这里的很多人是走不出大山的,我也从来不觉得走出去的人生才是成功的人生,在生养他们的这片美丽的土地上,过好自己的日子,也不失为一种好的选择。从生活的实际而言,大部分人,一定是这样的。但是心境很重要,状态很重要,将来,孩子们不论做着怎样的工作,过着怎样的生活,都应该充满自信,相信自己可以做好,愿意为之付出努力,即使失败,即使难过,也不会怀疑人生,调整之后还是会微笑向前。这种生活的底气和自信,需要从小建立。孩子们听说有机会参加比赛,都格外积极,卯足了劲认真书写。虽然只有六名学生获得上交作品的机会,但是我给了每一位学生小小的奖励,并且鼓励他们继续努力。再来说这六名学生,按计划本是提交五份作品,但最后一个男孩子把书写交上来,我仔细端详了一番,是用心了!这孩子,之前天天不写作业的。我问:“你想参赛不?”他腼腆地点头,我委婉地说:“这个作品嘛,比其他几位同学的稍微逊色一些,可能没有机会获奖,但是比你之前的作业有了很大的进步,而且你的态度有了极大的改变,因为你的努力,老师给你一次展现自己的机会,你愿意尝试吗?”他使劲儿点头。于是,我给了他书法纸,他写完后,在我的“严格”要求下,又修改数次,终于完成了自己的大作。实际上,这些作品可能根本没有获奖的机会,但是我始终觉得,每个人为之付出全力的过程已经足够珍贵。
故事三 一致的标准
平时在学校,除了课堂教学,我也时刻提醒自己注意对孩子行为习惯的培养。大山里的孩子,跟自然亲近,跟泥土亲近,更加无拘无束一些。这其实没什么不好,但是,帮助孩子们养成良好的行为习惯,或许,会让他们受用终身。周日下午,学生从家里回到学校,周一清晨,看到孩子们的脸上都是干干净净的,衣服鞋子都是整整洁洁的。我就跟他们说:“大家现在从头到脚都是干干净净的,看起来真好看!咱们来做个约定,看看到了周三、周四、周五,谁的脸上还是最干净。”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若有所思。这样讲了两周之后,我隐隐约约感觉有些成效,当然,这很难立竿见影,需要长期坚持。对孩子而言,任何事情,你对他说一百遍,都不为多。这是意新主任对我讲的,我一直记忆深刻,并且始终告诉自己充满耐心。孩子们在课堂上把痰随口吐在地上,把脚踩在椅子上,把书本放得歪歪斜斜,趴在课桌上写作业……我都会很严肃地指出。孩子们习惯了,但是那些不是好习惯,需要正确的引导去建立新的习惯,这个过程一定是艰难的,漫长的,教育本来就是慢的艺术,每个有是非观念的人都应该以身作则,试图改变。当然,作为建立规范的人,我的行为标准和孩子们是一样的,一天课上,我给同学们讲有教养的人应该做到什么?其中特别提到上下楼梯靠右行走。其实,对孩子们来说,道理谁都懂,就是做不到,大环境使然。我当然希望能够慢慢改变,我对孩子们说:“老师会监督你们的!当然,你们每个人都可以监督我!如果我走得不对,请你来批评我!”孩子们顿时来了兴致,有一天下课,他们就争先恐后地来向我报告:“老师老师,你刚刚下楼梯走了中间哦,没有走右边!”听到这“毫不留情”的指责,我的心里倒是开出了一朵花儿,郑重其事地回应:“谢谢你的批评指正,我一定改进!”至少有越来越多的学生将上下楼梯走哪边这件事放在心上了,我们教育的成效初显端倪,令人欣喜。
校园的生活像近旁怒江的水一样,平淡地向前流淌,但是每一天都有小小的浪花激起。其实,每一刻都特别。丰收节快要到了,你看,生活中的期待总是不期而至。
大瑶瑶
2020年9月19日
西藏自治区林芝市察隅县古拉乡中心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