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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怨村(9) 只殡不葬
相隔几十年,千里寻渣男,找到的可能性有多少?
答案是呵呵……
果然,一座气派的小区矗立在工厂原址上,哪里还看得出原先的模样。
文子到大门旁的门卫室打听。年轻的保安说,这小区已经有10年了,而他是3年前才来的。那么久远的事不清楚。三人无奈,只有在这附近转悠,看见到老一点的店就进去打听。
这么一路走一路问,转眼就晃到了傍晚时分。眼见今天找人无望,他们决定先吃个饭找地方住下,休整一夜再说。
东北知名哲学家赵四说过:没有什么是一顿烤串解决不了的。如果有,就两顿。
广州美食颇多,在这吃烤串忒浪费。仨人举着大众点评找到了附近一家评分最高的烧腊老店。铺子很小,只够摆4张桌子。但是食客却络绎不绝,站着等餐的人都排到了外面。等到他们仨坐下来开吃的时候,人群已经散去了不少,收银的大叔趁机端了杯茶水也坐下来休息。
李鹤点的烧鹅饭,肉质鲜美皮脆多汁。他吃得飞快,边吃边吼美味。收银大叔见他吃得香也很开心,就和他搭话。
“你们不是本地人吧?来过年的吗?”
“不是,我们来找人的。一个远房叔叔离家30年了,家里有点事需要他回去料理。”李鹤信嘴胡诌,又灌下去一杯茶。
大叔点头:“离家这么久哦。那是要找一下的。那你们找到了吗?”
李鹤摇头:“还没有,原来他打工的厂子已经改建成住宅了,附近都没有人知道他。对了,老板您听说过有个叫屈良的人吗?”
“屈良?没听说过,这个姓倒是不多见。”他伸着脖子向后厨探头:“喂,你们认识有姓屈的人吗?”
一个小伙子从送餐窗口往外探头:“有啊,我女朋友就姓屈。”
人生就是由无数个巧合组成的意外。这家烧腊老店春节期间特别忙,老板不得已雇了个大学生帮厨。平时也就让他洗洗盘碟送送餐,客人不多还可以提前下班。没想到今天遇见了李鹤这一行人。
小伙子姓陈,女友是同班同学,俩人今年大二。他模糊记得女友说过自己父亲原籍是河南人,几十年前到广州打工的,后来在这里安了家。至于叫什么名字,倒是没有细问。
屈良在广州又成家了?鹿鹿心里不爽:前妻尸骨还没入土,他就另娶别人——居然女儿都这么大了?
李鹤冒充是屈家没出五服的远房亲戚,小陈哪分得清什么远近真假,忙忙得给女友打电话报信。可打了好几次,对方都没接。小陈一跺脚:“干脆我送你们过去吧,秀秀她这会儿应该在家。”
文子一听,忙拦住他:“等会儿,你说你女友叫什么?”小陈一脸莫名其妙:“叫屈秀秀啊,怎么了?”
三人对看一眼:这姑娘名字里有个张秀的秀字。错不了,她父亲一定就是屈良。
一辆小飞度七拐八拐的到了一个街区。
天色已经黑下来,这条街看上去有些衰败。两边的住宅楼也多是90年代的单元楼样式。
小陈握着方向盘充当起了导游:“你们别看这里的房子旧,实际上贵着呢,一平方块冲到几万了。就因为拆迁成本太高,没有公司敢轻易接盘,所以就一直这样了。也真是有价无市。秀秀常开玩笑说她家是隐形巨富呢。”
李鹤随口附和着,文子和鹿鹿心中有事,闷不做声。又转过一个弯,前面的一栋楼门口忽然出现好多人。小陈奇怪:“咦?那不是秀秀家的单元吗?怎么这么多人?”
人群越聚越多,小飞度开不过去,几人只得下了车步行。只听人群中隐隐有呜咽声传来,鹿鹿开始有些不安。
小陈在前面挤着带路,突然眼前一亮,伸长臂摇晃着高呼:“秀秀,秀秀,你怎么没接我电话。你们老家来人了!”
一个留着利落短发的姑娘在人群的簇拥中抬起头来,双眼通红,满脸泪痕。看着急急跑到跟前的男友,她抖着嘴唇,艰难地吐出一句:
“我爸爸下午突发脑梗,过世了。”
鹿鹿长大了嘴巴,看着姑娘怀里抱着的那张黑白照片,相框中,一个头发还未花白的男人温和地看向她。
——那眉目正是屈良。
鹿鹿想哭,她觉得这辈子都要当哑巴了。
千里迢迢跑来广州替怨魂寻夫,实指望就算不能说服他落叶归根,起码也能回去主持一下,给死者下葬了结这孽缘。可这男人居然死了!!!
若是早就死了也罢,可以想办法把骨灰带回去合葬。偏偏这人刚刚咽气!尸体还没送去火化呢!
更郁闷的是,那尸体旁,还守着他的现任妻子和女儿。
“你说,你跑去跟一个刚死了丈夫的女人讲,要把她丈夫的骨灰带回去跟他前妻合葬。她会不会抽你?”李鹤看着那个趴在床边,正埋头饮泣的黑衣老阿姨,偷偷问文子。
对方摇头:“不,她不会抽你,她会抽死你!”
那个可能会抽人的阿姨擦擦眼泪,冲他们点头:“不好意思,这会有点乱。你们是阿良老家的人吗?”说到这,红肿的眼眶又沁出了泪水,她赶快低头:“不好意思……实在太突然了。”
看她这副摧心的模样,想来屈良活着时二人感情一定很好。李鹤向文子递过去一个眼神,上前一步在她面前蹲下:“婶子,我是屈叔的堂侄。屈叔离家好多年了,他的宅子一直空着。现在县里要把他的宅子列为文物保护单位,需要他签字。村里老人就让我们来请叔回去处理一下。”
这也不算扯谎,张莉所住的那栋老宅是当初屈良和张秀婚后,女方父母补贴给他们的祖产。不过现在的所有权是张莉,而且已经在文物局归档了。李鹤赌的就是屈良不会跟自己的第二任妻子提起这事。
果然,阿姨一脸迷茫。她眼神古怪地看着李鹤:“你们搞错了吧?阿良他父母早亡,家里一无所有,所以他才无牵无挂来广州的。怎么会有个宅子?”
一无所有?鹿鹿心中冷笑,不是还有一具前妻的尸体么。
此时屋内帮忙的人群已经散去,屈良的尸体被搬到了书房的简易床上,小陈陪着屈秀秀在客厅里布置灵堂 。而鹿鹿三人则在卧室里跟屈太太谈话。
文子眼见这谎扯不圆,赶紧上前帮腔:“婶子,今天不早了您还是先休息。我们去给叔叔鞠个躬,明天再来给您帮忙。“屈太太还有点疑惑,但也默默颔首,三人忙退出来往书房去。
屈良是在家中发病的,他太太从外面回来时,人已经死了一个多小时。救护车赶来只检查了一会儿就宣布没有抢救价值了,尸体也没有拉去医院。现在,他就这么孤零零的躺在这张折叠钢丝床上。
鹿鹿打量着他,眉目脸庞都是梦中看到的样子。只不过轮廓残存,皮肉都松弛衰老了。后撤的发际线提示他已近耳顺之年。衣裤都是得体舒适的面料,想起屈太太身上那端庄的黑衣,这对夫妻的生活水准起码也有小康,日子过得很讲究。
想到这,鹿鹿心中不由愤懑:渣男!原配妻子尸骨还没入土,自己就换个地方重新过活。还娶妻生子这么美满,呸!活该早死!
李鹤却不这么想。同为男人,他能理解屈良:一个男人,相濡以沫的妻子死于难产,一尸两命。他回到老宅,却无法面对原本的生活。那里一步一坎,处处都是凄凉,所以他远走广州永不还乡。
但生活是往前走的,旧账处理完,新生活才没有负担。这么多年来他明明有能力处理前妻的后事,为什么不回去?
那厢,文子已经鞠躬完毕拉着鹿鹿走出书房了。李鹤赶紧也鞠躬准备离开。
一躬到地,腰还没直起来就感觉到有人在拍他的头。一抬眼,只见死去的屈良双目圆睁,干瘪无血色的嘴唇蠕动着吐出一句冰冷的话:
“她死得冤,帮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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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怨村(11) 樟柳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