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大年初一,一部冷门影片《大象席地而坐》在柏林电影节拿到论坛单元的奖项。
而在此之前四个月,这部片子的导演胡波却因为不堪经济上的困窘而自缢身亡。
这件事实在令人痛心,胡波导演若是能再多坚持四个月,也许他之后的人生就会完全不同了。
《大象席地而坐》是一部极其压抑沉重的电影,接近四个小时的片长承载了胡波29年人生积攒的仇恨与恶意,一口气看完着实让人心里闷得慌。
故事发生在北方一个小县城,四个小人物的一天因为种种因缘交织到一起。
为了让孙女住上学区房,老爷爷被迫要去住敬老院;男孩为朋友出头,把校园恶霸推下楼梯;恶霸的哥哥到处寻找男孩为弟弟报仇;女孩的不伦恋情被曝光……
最后为了逃避无望的生活,他们决定一起去满洲里动物园看一头大象。
从结构上看《大象》可以分成三个部分:压抑,爆发,逃离。
第一部分压抑:主人公们生活中的麻烦事接踵而来——父母的语言暴力,校园霸凌,亲人爱宠去世,遭到爱人拒绝……现实像一条恶犬,恶狠狠地对他们狂吠。
第二部分爆发:主人公们接受够了恶意,从压抑转化成愤怒,开始报复社会——与朋友妻子偷情,杀死大狗,抢老人的毽子,用球棒打教导主任夫妇……
第三部分逃离:主人公们终于发现他们的报复就像拳头打在空气中一样没有作用,于是他们变得绝望,迫切想要逃离当下的生活,才想到要去满洲里看那头毁誉不动如须弥的大象。
虽然是一部电影,但《大象》阴霾灰暗的色调、聒噪杂碎环境音以及手持跟拍的长镜头,让这部电影有了纪录片的真实感。
对于镜头的分寸感胡波也把握得很好,例如学校恶霸滚下楼梯那场戏,一般的导演会把这个镜头拍出来,而胡波只通声音去表现,让观众去脑补那个画面,又让这部电影的增添了艺术片的朦胧感。
影片前半部分,镜头只对焦在主要人物上,次要人物被严重虚化、模糊不清,胡波通过这种手法来表现人物之间的隔阂、疏离。
还有一些双人镜头,镜框之内的人物只被拍进了半张脸,画面的空间看起来紧凑、逼仄,胡波用这种方式来表现人物之间紧张的关系以及压抑的气氛。
这部电影在石家庄火车站取景,让我想起了《杀死那个石家庄人》里的那句歌词:如此生活三十年,直到大厦崩塌。
“生活就是一堆破烂!”
“大家不都这样吗?”
“人什么时候舒服过。”
“我还能怎么办?”
随着一声声呐喊,胡波慢慢将主人公们逼到绝境,向我们道出人生是苦的本质。
无论你年轻年老,无论你贫穷富贵,无论你地位高低,无论你身处何方,每个人都是在苦海里沉沦。
更让人绝望的是这也是每个时代的日常,人活着就会一直痛苦下去,换个地方也会在新的地方痛苦。
这种痛苦还能像病毒一样传给下一代人,自私的母亲培养出自私的女儿,低自尊的父亲培养出低自尊的儿子,因果轮回不断在世间得到实证。
胡波以其敏锐的触觉,抓住了蔓延在每个人心中那种静寂的绝望,那种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的困窘之境,那种想要逃离当下的欲望。
然后他用细腻的镜头语言与隐晦的后摇音乐配乐,刻画了一个经济飞速发展而个人却彷徨无助的时代。
其用力之深,入木三分。
这是一部优秀的电影,但我并不认同胡波展现出来的人生观。
虽然他很有才华,但却跟影片中的人物一样,生活一团糟,活得不明不白。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世界因观察角度不同而不同,胡波太过于关注负面的信息,所以看到的是无望的世界。
他想以身渡人,为了向我们描绘地狱的景象而跳进地狱之中,但他自己却深陷其中,没能保全自身。
如果有来生,希望他不要再当一个导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