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秦腔,不是很喜欢,却有着一种特殊的情愫,感觉亲切,亲近,而又熟悉,只因为它是母亲的最爱,有着母亲温暖的气息。每次听到,都会心中一顿,然后一种思念就会蔓延开来,带给我些许的伤感。
就如那天在什川,我和老公慢步到吊桥头,旁边小茶园里传来的高亢明亮的秦腔声,一下子,一种柔软的情绪缓缓升起,就如同闻到了母亲熟悉的气息,老公却是最爱秦腔的人,拉着我就走进茶园,找个人少的地方坐了下来。茶园不大,也很简陋,七八棵树,两三间房,人却不少,有三四十人的样子,难得的是在这里竟遇到了熟人,她是我娘家的一个姑姑,和我母亲一样是个秦腔迷,母亲在的时候,她经常和我母亲一起看戏唱戏,和母亲非常要好。姑姑告诉我,今天的这些人都是皋兰和兰州的秦腔爱好者,聚在一起交流活动一下。我有些黯然,如果母亲还在的话,今天这里肯定少不了她。姑姑和我说起母亲,说她能喜欢秦腔全源于母亲,她没结婚的时候,我母亲每天晚上要去学戏,便拉着姑姑作伴,然后又动员姑姑一起学戏,有一次搭台唱戏,有个演员有事没到,母亲硬是让姑姑去顶唱,没想到姑姑竟唱了下来,从此后姑姑便和秦腔结下了不解之缘,一唱就到现在。姑姑说着也有些伤感,往事犹如眼前,而母亲已经不在近五年了。
五月的阳光有些慵懒,清凉的风在树空里流连,树影摇曳,发出轻轻的天籁般的声响。《三娘教子》《别窑》《三对面》《二进宫》……一场场故事在古梨树下上演,唱腔时而激越悲壮,时而欢快明朗,时而缠绵凄凉,时而粗狂豪放,伴奏的,演唱的,都沉浸在其中,如痴如醉。有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雪白的头发,大红的上装,步伐稳健,精神矍铄,她把《三对面》上的秦香莲演的韵味十足,声情并茂,看她的表演真不敢相信她已经是八十高龄的老人。还有两个五十岁左右的女人,她们唱的《别窑》唱腔高亢豪放,动作优美到位,激情投入的表演引来人们一阵阵的叫好声。姑姑唱了一出《三娘教子》,婉转柔美的演唱,自然细腻的表情,看着她,我真的就像看到了母亲在演唱一般,长袖轻扬,眸光流动,美丽的清音在梨园上空悠悠盘旋。
在我的记忆里,母亲痴迷秦腔,却从未听到她在家里唱过戏,也很少见过她背戏词。那些年代人们没有啥娱乐活动,也缺乏精神食粮,因而搭台唱戏就成了经常的事,母亲也因而常常参加活动。我那时候大概除了上学,就顾着贪玩,看搜罗来的各种书籍,几乎没有看过母亲表演,只知道母亲会唱戏。唯一一次看母亲唱戏是在结婚后的一个正月,戏台搭在什川教场口,母亲唱的是《杀庙》一段中的秦香莲,台上的母亲一身青衫,浓墨重彩,唱腔激愤悲凉,动作自然轻盈。激越的伴奏,唯美的演唱,台上台下的人们都沉浸在故事中,随着剧情的发展,台下的观众不禁潸然泪下。多少年过去了,我依然清晰的记得母亲在台上长袖轻舞,眼眸流动的样子,那是母亲多么美丽和惊艳的时刻啊。 想想在那些精神和物质匮乏的年代里,能够始终如一地喜欢和投入一件事情,大约也是一种幸福吧。在台上的那一刻,沉浸到另一个人的悲欢里,忘掉现实的无奈和烦忧,也是很快乐的事情吧。
母亲去世后,父亲没事的时候就会过来我家里住些日子。可能是受母亲的影响,父亲也喜欢听秦腔。一次和父亲一起去一家戏院看戏,当看到《杀庙》那一段,看着台上秦香莲惟妙惟肖的演唱,父亲突然泪流满面,哽咽不止,好一阵情绪都平静不下来,我知道父亲看到了母亲的影子,想起了母亲曾经如这样的轻吟浅唱,油彩华服,我亦留下泪来。尽管有些伤感,父亲唯一喜欢听的还是只有秦腔,也许这是父亲怀念母亲的一种方式,是能够接近母亲灵魂的一种途径吧。而我,在没有母亲的日子里,去倾听母亲一生痴迷的秦腔,是想感受母亲曾经的世界,寻找一抹温暖而亲切的气息吧。
因为母亲,我走近了秦腔,走近了一个油墨重彩 ,生动浓烈的世界,从而感受着母亲的感受,快乐着母亲的快乐。不知不觉间,秦腔就这样悄悄地融入了我的血液里,流淌在我的生命里,成为岁月里的一抹馨香,流光里的丝丝惊艳。母亲,让我爱着你的秦腔,犹如深情地爱着你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