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年前。
洛邑。周天子议事大殿。
年轻气盛的周天子夷王高坐在龙椅之上,俯视着下面整齐站立着的各诸侯国的国君、大夫,不满地问道:“齐侯怎么还没来?”
纪国国君炀侯向前一步奏道:“大王,臣有奏。”
夷王一挥手:“纪侯,你有何事?讲。”
纪炀侯高声道:“禀大王,齐侯荒淫无道,治国无方,齐国上下怨声载道。而且天子召见,齐侯却故意来迟,分明是藐视朝廷,目无天子,请大王严惩。”
这时,一身华服的齐哀侯大摇大摆地走进大殿,并不先上前向夷王行礼,而是嬉笑着依次与各诸侯国国君打招呼,到了夷王跟前时才稍稍弯腰道:“本侯有事来迟了,请大王恕罪。”
夷王此时早气得变了脸,一拍龙案大喊:“来人,把齐侯推出去,烹了。”
齐哀侯大喊饶命,但已被卫兵们活生生地扔进一口煮沸了水的大鼎内。齐哀侯在沸水里扑腾了几下,惨叫道:“报仇,为寡人报仇。”然后就没了声息。
各诸侯国国君又惊又怕,不忍目睹这场景,纪炀侯的嘴角却露出了一丝冷笑。
消息传到齐国,王宫大殿上,群臣一片愤慨:“主公被大王烹了?”
“啊?太残忍了。”
“为先君报仇,为先君报仇。”
纪国议事大殿内却是一片惊慌:“齐国已经整集了倾国兵力,不日就来攻打我纪国。”
“那可如何是好?”
纪炀侯却冷笑道:“他们来得正好,寡人早就盼望多年了。”
齐纪两国从此多次发生战争,并且两国也各自施展各种策略同别的诸侯国联盟,几乎不分胜负。但到了后来,纪国却连连败退,公元前963年,齐国乘胜吞并了纪国的郚、骈、鄑三邑,齐国军队见到纪国百姓就血腥屠杀,三邑的百姓纷纷逃走,纪国灭亡进入倒计时。
公元前691年秋,齐国又要整集军队攻打纪国。
纪台。阴沉沉的乌云压着屋顶,秋风卷着落叶在纪国宗庙门前纷飞。
宗庙殿内,姜叔姬跪在祖宗牌位前面失声痛哭:“没想到纪国传承了三百多年,如今却要亡在寡人手上了。一旦国家灭亡,齐国定会来拆我殿堂,毁我祖庙。是我姜叔姬无能,竟然连祖宗社稷也保不住。姜叔姬对不起列祖列宗,无脸苟活,愿以死谢罪。”
说着姜叔姬便想拔剑自刎,却被旁边的弟弟姜季拉住,兄弟两人抱头痛哭。
站在一旁的单伯说:“事到如今,保存祖庙只有一个办法。”
说到这里,单伯却停住。
“什么办法?你快说。”姜叔姬忙止住哭声,抬起头来问。
“单相国,您快说啊。”姜季也着急地说。
“那就是把宗庙迁到酅邑,再把酅邑献给齐国,作为齐国的附庸,这样酅邑就可以避免战祸,纪国的宗庙也可以得以保存。”
“什么?”姜叔姬大叫一声,站起来抓住单伯的衣领吼道,“当年齐国吞并我郚、骈、鄑三邑,那酅邑幸亏有罗老将军拼死抵抗,才得以保存。现在酅邑已经是我纪国除了纪台之外唯一的一座城池了,你还要让寡人把它献给齐国?不行,绝对不行。”
“不是让主公您去,是让姜季公子去。”单伯平静地说。
“不,我不去,我宁死也不去做有辱祖先的事。”姜季也大叫道。
“为了让祖宗社稷有安身之处,为了让皇室宗亲在国家灭亡后还能有个存身立命之地,也就只有假意投降这一个方法了。”单伯说。
无论姜季如何劝说,酅邑城主罗老将军还是拒不投降,并悲痛得拔剑自刎,女儿罗唯带人拉着罗老将军的遗体悲伤离去。
身穿灰色麻布衣裳,披头散发的姜季带领着家眷,以及一部分大臣,跪在齐国国君姜诸儿面前,把用黄绸布包着的酅邑大印高高地举过头顶。
齐国卫兵把大印接过去,送到姜诸儿面前,姜诸儿却用手中的剑挑起大印,嘲笑地望着跪在地上的姜季等人,哈哈大笑起来。
跪在地上的姜季低着头,屈辱的泪水悄悄地滴落在干枯的土地上。
姜叔姬想到这里,猛地摇摇头,让自己从回忆中回到现实。
而大殿内,群臣依然悄无声息,好久,才听到一个大臣小声嘟囔了一句:“其实,咱们还是离开纪台吧,齐兵来势汹汹,咱们先保住命,才能再做别的打算啊。”
另一个大臣却轻轻地叹息道:“现在天下这么乱,哪里是咱们的容身之处啊?”
“三百多年的基业啊,难道就这样白白地送到齐国的手里?”一个老臣突然失声痛哭起来。
紧跟着,又有几位大臣也默默地垂下了泪。
一直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大夫吕高登这时上前探了探身子,小心翼翼地开口奏道:“主公,要不宣也荣先生来卜一卦?”
也荣是纪国的御用术士,曾经很为纪国的先王厉侯、武侯所重用,只是近年来因其年事已高,姜叔姬便准许他不必每日来朝见,只有纪国面临大事时才会请他来占卜。
姜叔姬犹豫了下,看了看众人,无奈地点点头,沉声说道:“宣吧。”
身形伛偻,长须斑白,身着青色细麻深衣的也荣很快就抱着一个灰褐色的布包来到大殿上。
进了殿门,也荣抱手长揖一拜到地,哑声高喊道:“主公,老臣在进宫之前观看星相,我纪国虽有大灾,但决不会亡国。”
“哦。”听到此话,姜叔姬的面色不由得缓和了一下,紧问道,“那你说,咱们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御敌吗?”
“请容老臣先卜一卦。”
“好,先生请。”
也荣整了整衣冠,先是从随身携带的布袋内取出一个木炭盆,点上火,又从布袋内取出一个龟壳,放在木炭盆上烤着。这时也荣又双膝跪在木炭盆前郑重其事地念念有词,少时,只听得龟壳哔啵作响,上面裂出了很多不规则的纹路。也荣把龟壳从木炭盆中取出来放在地上,等不及龟壳变凉,就低着头在那些纹路上细心地查看着。姜叔姬等人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似乎他的每一个细小的表情变化,都能预示着纪国的未来一样。
一会儿,大家发现也荣突然面露微笑,从布袋里拿出一把青铜小刀,就在龟壳上认认真真地用力刻画起来。刻完后,也荣把龟壳放在一个木制的托盘上,递给了身旁的寺人,寺人忙低着头双手捧过去呈给姜叔姬。
大家的眼睛也都紧紧盯着那个龟壳,只见姜叔姬拿过去看了看后,轻声念道:“辰、南。”
姜叔姬念完,又抬起头来不解地望了望也荣,问道:“先生,何意?”
也荣上前一拜,答道:“回主公,卦象上显示,辰时往南走,是大吉。”
“南?”姜叔姬默念着,突然想起了刚刚入睡时做的那个梦,就问,“先生,寡人刚才入睡时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正同王后在桃花林里游玩,突然起了浓雾,王后不见了,却有一只五彩大鸟从浓雾中飞出来。对,就是寡人身后这只大鸟。寡人想去抓住它,它却又往南飞去了。先生以为,这是什么征兆呢?”
也荣忙上前躬身道:“恭喜主公贺喜主公,浓雾代表着现在齐兵压境,我纪国前程可危。但那只五彩大鸟,却是咱们纪国祖先的图腾,这是祖先显灵,告诉主公咱们如果往南走,定能摆脱齐兵带来的灾难。而明日辰时,正是动身的吉时。请主公定夺。”
姜叔姬犹豫地望着也荣问道:“先生,难道祖先也同意咱们离开?”
也荣又作一揖,上前奏道:“主公,恕老臣直言,一壶毒药,三尺白凌,完全可以让您成全了自己,保住了名节,可咱们纪国呢?主公,有您在,才有纪国啊。”
单伯这时整了整衣冠,也上前道:“主公,为了纪国能有复兴的一天,还是走吧。往南走,南边有大山,可以挡住齐国的战车,再往南走,有咱们的故国纪鄣,也有王后的故国鲁国。臣认为,咱们还是先去鲁国吧。臣请主公恕罪,臣未经主公同意,已经先派行人大夫快马前去向鲁侯求助,让咱们暂避一时。想来看在王后的面子上,鲁侯不会不接纳咱们的。”
姜叔姬听后,半晌没有回话,最后长叹一声,流下泪来道:“这真是让祖宗蒙羞啊。”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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