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里的老头老太太带着孙子在小区里逛,谈论着自己用退休金给儿子还房贷,支付一家老小生活费,语气里多少带着自豪。他们大多数人一辈子就在老家工厂里工作,哪儿也没有去过。如今,退休在家帮忙带孩子,有空就去跳广场舞。
这样过一生是否值得?答案是值得。也许有部分人不屑于像他们这样一辈子,但是想想我们80后还在上小学那会,谁的父母是工人或者有一份稳定而正当的工作,连班主任都对他刮目相看。
看了保罗.鲍尔斯的长篇小说处女作《遮蔽的天空》后,发现这样平凡的生活才是最了不起的。有多少人起早贪黑,几十年如一日在同一个单位耗生命,看似对单位愚忠,不抱怨,不逃避,退休后还能有一份稳定的退休金拿,不给孩子添麻烦,让自己后顾无忧。有多少人想要这样的平凡而不得啊。
保罗.鲍尔斯,美国小说家、作曲家、旅行家、编剧、演员。深受存在主义的影响,鲍尔斯的文字冷静得如同一部摄像机,能够直抵你的内心。初读《遮蔽的天空》,多少有些不知所云,再读,大爱鲍尔斯的文字。细腻而精准的心理描写,是本书的一大亮点。
我们艳羡别人说走就走的旅行,但于自己,总有这样那样无法摆脱的束缚与羁绊。艳羡别人裸辞,于自己却无法放弃现有的安逸。内心的个中滋味只有自己能够体会。但是如果别人也艳羡你的安定呢?会不会也是一样的悲哀和痛苦?
没有目的的旅行与移动的邮差没有任何区别;没有一项过硬的专业技能的裸辞,不过是让自己陷入“找工作-辞职”无意义的循环。
存在主义是什么?"美国评论界称:没有哪位作家能像鲍尔斯那样对存在主义哲学作出这样全面的阐释","蒙尘70年的文学经典",我以为这只是对《遮蔽的天空》进行宣传的一个噱头罢了,然而读完后却让人深思存在的意义、生命的价值以及对爱情和婚姻的思考。
鲁迅说:“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
同样的,敢于接受另一半不同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好好沟通,不逃避这些不同,珍惜现世的安稳,不也是一个勇士吗?
波特,姬特的丈夫。厌倦了二战后满目疮痍的欧洲,去了北非旅行,同行的还有好友特纳,夫妻二人打算在旅途中修复夫妻感情。然而习惯了逃避现实生活中波特,无法给姬特想要的结果,逐渐迷失自我,寄托于说走就走,说停就停的旅行,没有目的,最终把性命丢在了旅途中。陪着他的是两只在他的下唇“短暂而疯狂地交媾”的苍蝇。
失去挚爱的丈夫的姬特变成一具行尸走肉,投进驼队商人贝尔卡姆怀抱并成了的小妾,在贝尔卡姆厌恶她之后,在其妻妾的帮助下逃离商人的家,最后在殖民当局找到她时,她“疯了”。
波特和姬特完全可以一起努力改变婚姻关系,但是二人在爱情、婚姻、旅行、死亡、存在价值和人生意义上的分歧,选择逃避,让自己一直在旅途中,忽视了时间的存在,让龃龉加深,最终让旅行成了无意义的位移。
波特说他是旅人而非旅客,只因旅客总会有归心似箭的一刻,而他没有。似乎说走就走的旅行让他不必思考生活和人生。他在意识到自己想修复与姬特的夫妻关系,而另一个存在的他却渴望加强二人之间的感情羁绊之后,错误地邀请了特纳加入旅行。
女人需要宠爱,波特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明知姬特有多么讨厌坐火车,却让姬特和特纳坐火车去波西夫,是他亲手将姬特推到特纳身边。出轨后的姬特用酒精麻醉自己,让自己遗忘出轨的事,以逃避婚姻对她和波特的束缚。
画家高更35岁时放弃股票经纪人的工作开始画画,他去塔希提岛因为那是他心灵归宿,他找到了安放自己理想和内心的地方。而《遮蔽的天空》里的波特,不过是让自己一直在路上,借以逃避生活,逃避思考人生的价值。
波特害怕终点,"每次看到一天走向终结——无论哪天——我总觉得那是整个时代的终结。还有秋天,那简直是万物的终结"。而他的妻子姬特却与波特不同,看待同样一个事物,她有不同的结论,因此她问波特"试图逃离夜晚和冬天,这样对吗?"这样的不同,让她感到悲伤。谁也无法活成对方想要的样子。
姬特希望波特反思并重回生活轨道,因此让波特在护照职业一栏填"作家"。然而意识到虚无和找不到存在的意义,加上与特纳的白天三人行,让波特无法进入写作状态,他甚至认为自己写不出什么杰作,因此没有开始就已经放弃,"一头扎进沙漠深处",如同一只把头埋进沙子的鸵鸟。其实只要他愿意坚持写下去,就会有希望。不是因为看到希望才坚持,而是因为坚持了才看到希望。
波特马不停蹄地从这里旅行到那里,即使这样身体疲惫也无法让他摆脱虚无。北非恶劣的自然环境最终让他病倒了。他用死证明了生命并非一口永不干涸的井,甚至当死亡来临时也让人无法意识到生命悄然逝去,正如他说的"死亡永远在路上"。
波特的死亡也让他明白人生像吸烟,总会有一天消耗殆尽,尝到苦涩滋味,虽然他一直都在享受过程,从不思考结果。然而一切都已经太晚。
身体和灵魂必须有一个在路上。
当鸵鸟抬起头,该继续的还是要继续,该解决的问题依然还在。忠于在路上的身体依旧无法代替怠于思考的头脑。为了逃避而进行的无意义的旅行,最多只能让自己成为一个移动的邮差。
姬特说:"只需要付出一点努力。努力,努力!为什么谁都不肯努力?我可以想象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只要稍稍调整一下重点。"
没有,波特没有像姬特期待的那样稍稍调整一下重点。他们两个人都害怕,害怕如固体一样的天空挡住的黑暗和恐惧,对恐惧的"执着",让他们"都不曾找到全情投入生活的办法","孤悬在自身的价值之外,坚信自己只要再经历一次颠簸便会坠落"。
他们就真的坠落了。姬特出轨特纳时的不安和恐惧,加深了她与波特之间的龃龉;波特在临死前有没有思考过他短暂的一生认真欣赏过几次满月呢?他是否后悔自己一直在逃避生活让心爱的妻子跟着一起流浪?他是否会高兴地对自己说:"每个人的生活都是自己选择的,他人无权批判。"
如果他知道心爱的妻子在他死后堕落到神志不清,他是否后悔自己一直在路上的一生?
勇敢一点面对人生;勇敢一点,不再逃避。普通人平凡地活着,稳定地朝九晚五,没有跌宕起伏的人生,也是一个人生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