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这只是多年前刊登在某刊物上的旧文,拿出来重新写了一遍。没有任何商业利益。
文 | 黄小觉
遵义路紫云路的南丰城如今已经运营了大半年了。它上一个身份还是“虹桥上海城”。再上一个身份,仅仅只是几排上世纪的老公房。
这些老房子带着明显的90年代特征:墙壁斑驳,楼道低矮昏暗,台阶高低不平;厕所是两户公用,灯经常不亮,夏天的时候又热又恐怖,总觉得要闹鬼。每层楼只有楼道口有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但也形同虚设,最外面那户邻居被偷掉过3辆电瓶车。而我就是在那里,度过了几乎整个小学+初中时代。
那个时候,成年人流行的玩意儿是BP机,别在腰间赶时髦。但大部分情况下,人们的交流方式基本靠吼,靠公用电话。什么智能手机、移动互联网,那是什么鬼啊?距离当年盛极一时的牛逼门户网站FM365的横空出世,都还有好多好多年呐。
我每天放学回家,都会经过公用电话亭。说是亭子,其实也不过几平米的小平房,里面坐镇的是两位大妈,时而百无聊赖,时而喋喋不休。如果遇到只剩一位大妈,那另一位必定是外出“跑业务”去了。而流程是这样的:大妈接到来电,问清楚对方找的是XX号的谁谁谁,然后迈开矫健的步伐奔赴目的地(其实也就几十步的距离),在认清方向后扯开嗓子吼:303张大三!303张大三!
于是啊,所有人都知道了某某号303有个张大三。幸好那个年代,大家都不怎么在乎隐私权。
留守的大妈通常都毫无压力,因为总有人来打电话,要打电话就得付钱。但喊人的那位就不同了。如果喊了三四遍,楼上没有回应,大妈会念及骨子里的职业操守,再坚持喊个十来遍的。再没人答应……也只好走了。毕竟喊人不收“喊人费”,再怎样都有个限度。
如今想来,这种信息沟通的方式原始、简单、粗放,但那已经是人们能做到的技术与智慧的极限。
这种极限所换来的代价是:压根没有用户体验。虽然打个电话也就1块钱(记不清了),但人们“非必要不打电话”。就好比:你在电视上看到一个超八卦的新闻,你会选择换好衣服,跑到楼下打公用电话给某某某,耐心等待他/她那边的大妈把他喊来,再告诉他/她说“哎呀范冰冰和黎明马震”吗?更何况你还没有BP机,这么做就是脑子有病,有这时间都能把范爷10年来的炒作之路给了解完了。而放到今天,一个微信也就搞定了啊。
更可怕的是,虽然我当时不过是个学生,几乎没什么人给我打电话,但我却亲身体会了信息交流的不通畅所带来的“高昂成本”。
记得那是某天放学,正是盛夏,回到家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放下书包,赶紧洗澡。那天刚洗到一半,竟然听见有人猛敲我家房门,我就吓尿了,赶紧关掉水龙头仔细听,这才听清是个大妈的声音,大致意思是有人来电话,让我赶紧拿上书包回学校。我又惊呆了,问道:组啥啦?(干嘛啊?)对方答:宁噶港侬奈粗撕包嘞!(人家说你拿错书包啦!)
于是……用现在的流行语来说就是:我也是醉了。所以,各位大长宁的兄弟姐妹们,如果在你的记忆深处,依稀想起有那么一位披头散发的少女,在夕阳下的小弄堂里拔足狂奔的旷世奇景,恩,那就是我没差啦……
不过,这些也都成了尘土。老房子拆了,这里的区域进行了改造,公用电话亭自然也是不见了。再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人人都有了手机,互联网掀起技术革命,而当年那些表情生动、神采飞扬的大妈们,也跟随着历史的洪流,一个猛子扎下去,消失不再见。
现在,我偶尔会到南丰城对面的街心花园坐坐。夜幕下的高楼灯火通明,没人会想起那个公用电话亭的故事,记忆中大妈们的脸成了几个模糊的符号,却让我置身于那个夏天的闷热中,多少有点怀念。就好像我看过星光闪烁,心里明白星光已然不在,但我仍记得它曾经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