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年初的时候,结束了在杭州为期两年的学习,独坐在校园拐角处的书屋里,我突然感到一种不安,需要用一种什么方法把内心的感情表达出来:我想抱抱谁,使劲抱抱谁,胳肢胳肢谁,拧拧谁,总之,要对谁和对我自己干点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然而临了,我什么也没干成,带着不安上了火车,趁着夜色。
#上海# 这儿没有给我留下多少个人意义上的印象
就像电影《周渔的火车》里有句旁白讲的:“只要坐火车,就有故事发生。”我的故事,都是关于过去,关于未来,就是没有现在。
一路上,这些年在上海的生活,就跟车窗外半明半暗的景色一样,闪闪而过。嚼着,上海似乎没有给我留下多少个人意义上的印象:除了那没头没尾的爱情,又颠又挤的地铁8号线,还有被我踏遍了的浦江镇。
我跟不熟悉上海的外乡人讲“上海还挺不错的”,那是因为它确实对得起“城市,让生活更美好。”这条标语,还因为我感到从社会情感的角度来说,就像所有虚荣的人一样,有这种需要。
同样作为外乡人,我对这儿的生活一直有期待,对未来也是乐观的,因而我也有力气死命折腾:生活在这样一座城市,干着这么一份差事,在我看来都是“没有道理”的。所以我喜欢对自己说,“不要愁,十年后,所有的事都只是下酒菜”。
如今回忆起这些印象时,感觉很强烈,但又似乎不那么清爽,就像一个人在旅途中吃了一种鲜美、奇特、说不出名堂的食物,既庆幸自己口福不浅,又为没有中毒感到意外。
记得高尔基在《苏联的文学》中说:“叛逆的个人在批判自己的社会生活的时候,通常是……为了自己的生活的失败以及它的耻辱而图谋复仇的愿望,”很少是“出自对社会经济各种原因的意义的深刻正确的理解”。嗯,我不批判,只叙述。
#广州# 讲真,我从来没有这么渴望去一个地方
改变我在上海生活轨迹的是一个来自广州的邀请。讲真,我从来没有这么渴望去一个地方。
在我眼里,邀请我去广州的这位老师,这位作决定让人难以预料,使伎俩叫人防不胜防,但心地却那么善良、那么容易心软的老板,这位姐姐,这位神秘的女王,在我来到广州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就离我越来越远了。
总之呢,一跟她谈工作,我就有无明业火。
若是活在懵懂中倒还好,无非是随心随性,还能捞一个“爱憎分明”的标签。可问题是,作为心理学工作者我怎能不知问题的症结?这分明是我很邪恶地在她身上,投射了我自身的弱点。挖掘到这个真相,我就在嫌弃她的同时,也嫌弃自己。这感受真的很不好。
好的是,广州这边我还有走得很近的同学。
长久以来,能打扰到我的问题一直有两个:一是,我的生命究竟有什么意义;二是,同学在我的生命里又意味着什么。前一个问题,我早就放弃正面回答了,转而关注生命中的各种体验。
在这丰富的体验中我越来越清楚地感觉到,同学就意味着我可以蹭吃蹭喝,多不要脸、再不要脸、死不要脸我也不会觉着不自在。
和老师分手后,我原打算在广州浪荡一阵子,顺便和同学去趟广西,一路上蹭吃蹭喝,再探探他的那片香蕉园。不巧的是,苏州那边有一份很有意思的工作等着我,我得赶紧去瞧一瞧。
离开时,在火车站读着闲书,读着读着,仿佛自己已是那些小说中的主人公,由着作者以漠然(因而更显残忍)的口吻在书末告诉读者:“此后,吴益军子离开长三角的次数愈来愈少了,就在小渔村终老了……。”
如今回望在广州的那段日子,我最深刻的体验就是漂泊与动荡,有时还难免彷徨,可也终于遂了我那“只因为热爱”的愿望!
#苏州# 在有戏的地方,干有腔调的事儿
来到苏州,我在昆山的一家农业媒体工作,四处采访。愿意来这儿,不为别的,就是觉着做农业是特有腔调的事儿。
有些人的生活,例如农民的田园生活,使我为之感动。看见那些忠厚的幸福的人,我都着迷了,在我的这种感受中是一点妒忌的恶意都没有的,我是真真实实地喜欢他们。
为什么会这样呢?哲学家卢梭解释,那是因为我觉得我能够降低自己的地位,去过这种安宁淳朴的生活,去享受他们的那种幸福。如果能见诸实行的话,这倒不失为一个使人心思愉快的可行的办法。这就像,当我们想到自家财产的时候,即使我们不去享受,我们的心里也总是甜滋滋的。
残酷的是,四处采访才发现,根本不是这个样子。
在这个喂养整个世界的群体里,我从没见过一个表现人的幸福的形象,这正应验了哲人们的话:人的幸福,到底真有这么回事吗?我们大家只要瞧瞧自己,就彼此心照不宣了。何必装模作样,仿佛真相信有些人与众不同,或者存在所谓“幸福”这么一个抽象的概念呢!
生活没有所谓的幸福,就像生命没有所谓的意义一样。那么,在我所处的这个时空里我能干点什么呢?我所能想到的就是试着体验各式各样的生活。仿佛自己就是生活中的游牧民族,发现了一片丰美的水草,美美地体验过一遍之后,就想着换一个地方,开始全新的体验。
可能是这些年感官受到的刺激太丰富了,我已经过了魇足点,于是呢,越来越觉得这种生活观似乎也不太高明。我也有意收收心了,回归心理服务行业,过一阵子安稳的生活。
徘徊在中华大地,哪里有我安居之所呢?听着那婉丽妩娟、念白儒雅的昆曲,着实好难拿,心猿意马。
#池州# 静静的想一想,我还是最爱我的吴村
联系好北京的工作之后,我回家休息了一阵子:一则,走遍了南北西东,也到过了许多名城,静静的想一想,我还是最爱我的吴村;再则,回到父母身边,我可以放肆地去体验孤独,就像栓牢了绳子,你敢大胆地玩蹦极一样。
孤独的情绪来了,我很少去疏导,一直是放纵的。这就像夏天无聊的时候,看见蚊虫飞落在胳膊上,我懒得弹飞它,就眼瞅着它刺破我的皮肤,吃饱喝足,然后扇扇翅膀,目送它飞走。
当我想写作,想做白日梦,想哭上一场或者放松一下紧张的情绪时,我都需要这种孤独。
窝在家的这些日子里,我把周克希翻译的那套《追忆逝去的时光》翻找了出来,又细细读了一遍。这套碎碎念、碎碎念的书,完整版至少有两本牛津词典那么厚,不必说,能读完此书的人,必然是——闲得蛋疼!
这套书里,有些文字是能把我逗哭的。读着这些文字,我屡屡有冲动,要把故事情节的发展搁置一下,插进一段恳求,一段呐喊,一段长长的祷告……是魔怔了么?
我猜呀,那只因为我热爱——生活。我一直站在生活的门前,不停地敲着门,急切地倾听是否有人愿意来为我拉开门闩,我仅仅是个倾听者,一个等待者,对此我可是训练有素,因为我学会了在等待时去梦想。
为了让等待不那么无聊,我还买齐了周克希、杨周瀚文集,也一并把中国及欧洲文学史买回来,漫无目的地读着。对我来说,阅读和生活一样,都是没有确定意义的流浪。
在这流浪中,想到“浪子”确实很浪漫,可想到当我不再是个“子”的时候,成了个无家可归的糟老头,我还是有些慌张。嗯,得滚回北京了,是时候给浪荡的日子按个暂停键了。
#北京# 流浪,是一个为灵魂寻找出路的故事
要说杭州、上海、广州、苏州、池州、北京这些城市,很自然地将我这一年的生活分出了几个段落。那,诸如跑步、游泳、骑行、爬山、读书、写作之类的爱好,则是段落里标点一类的东西,断行断句的。
来到北京,我现在很急切要做的就是,认识一些有共同喜好的孩子,好搭伙结伴。瞧,跟前就是香山。
话说回来,每个人心里都有一道地狱之门,里面关着一头猛兽。跑了这么多座城市,我心中的地狱之门被锁上了吗?没有。我始终认为流浪是一种大境界,无论是关于脚的还是关于心的。
后记:
这些文字本应该农历生日前写好的,可那时突然觉着,每年都在记录这些,有些矫情了,于是跟自己商量着,要不今年就算了吧?但是,没能够啊!
——旧历丙申年冬月初五于北京北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