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在我心中

图片发自简书App

    一晃老爸离开已三月有余,我们亲手整理掉了老爸的所有遗物。只为了妈妈不至于太过睹物思人而选择长久地沉浸在往事阴影中走不出来。我们姐妹隔周回去轮流陪伴她,嫂嫂带小侄女则周周回来。小姑娘的天真烂漫,童言稚语让妈妈开怀不少。

    看到曾经痛不欲生的妈妈一点点地恢复精神气,我们做子女的放心不少。尽管她现在仍把自己关房里不肯出门,她还是会幻想老爸是否打麻将去了或者虾塘去了怎么还没晃回来。但至少今天陪她去人多处坐一坐她愿意了,她还跟邻居聊天了;她也开始去伺候橘树,下雨前去给它们施点肥;她会去阿姨家坐坐,晒晒太阳……

    阴雨绵绵的天气,呆在这个我读大学时造的爸妈住了近二十年的房子里。这里充满了太多的关乎老爸的回忆,就任凭思绪纷飞,带我重回到过去的岁月吧。

    作为普通的农民,老爸一辈子没离开过庄稼。他种橘子葡萄西瓜,也养虾养蟹,也种菜种甘蔗。小时候与爸爸相处的记忆早已模糊。隐约有记得他会带回第一个成熟的番茄给我们兄妹吃,睡午觉时会打呼,我们吵醒他他会很生气。记得有一次他睡午觉被我们吵醒还生气地追着我们打,姐姐逃得慢一点就挨了打,而我后来的飞毛腿是否得益于那时的逃功迅速那就不得而知了。

      据说老爸年轻时候挺大男人主义:他几乎不带孩子,不是干活就是一有空就去打麻将。妈妈偶尔生病了他也不怎么知道体贴照顾她,从来想不到在家务上给妈妈搭把手,去抱抱哄哄孩子什么的。妈妈去挑水都是挑一段路回头去抱我们,然后接力赛似的折腾一担水和三个孩子回来。

    还有一次,妈妈去很远的农场摘棉花赚钱贴补家用,一去很多天都不回家。我那时还很小,妈妈摘了几天不放心家里就托回家的同村人打听下家里情况。邻居回去据说是这样描述给妈妈听的:“你家男人在打麻将,把你小女儿放门口让她自己玩。她自己爬爬爬,鼻涕泥土的,脸上脏得都快认不出来了。”妈妈听了很是心疼我,但对爸爸的行为也是鞭长莫及。她只是选择快快赶回家,从此能不出远门就不出远门。

      他一辈子不会做饭不会洗衣服,大抵是妈妈任劳任怨把他照顾得太好了。记得有一次,妈妈难得抛下他来宁波给我带了二十来天儿子。呆在老家的他要么就到处亲戚邻居家蹭饭,要么就电饭煲烧点饭然后买点现成的菜吃一点。妈妈回去的时候哭笑不得,因为有一堆脏衣服等着她都没洗,家里自然乱得一塌糊涂。

    老爸年轻时也不靠谱过,麻将打得很大,也曾跑去赌博。有时明明走路去干活,有人招呼他打麻将,他竟然也就应允了。妈妈在田里左等右等等不到他,竟然也不生气,就只知埋头做两个人的活。也就是妈妈特好脾气,换做别的女人做老婆,估计早就吵翻天甚至离婚了。所以老话讲的好,夫妻是配好的,太过随性任性的老爸就是那么好命地碰到了没有脾气任劳任怨的妈妈,然后就这么过了一辈子。

    如果老爸不赌,据说我家的条件可以好那么一点。他还很迷信,想去翻本时总会去奶奶那里,让奶奶去巫婆那里求得一个符。如果按照上面提示的方位坐,据说能稳赢。可是事实上依然没什么用,可是笃信不移的老爸下次还是会去求会去那么做,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  迷信的老爸一定想不到吧?他会生下我这个不信神佛的小女儿。不过万事没有绝对,也有例外的时候。比如乍闻老父肺癌晚期噩耗时我还不能很好地调整好情绪。那时带他去医院附近的七塔寺拜拜,也自然是寻求心理安慰希望通过祈福发生奇迹的意思。那时老爸还不知自己的病情,听他喃喃祷告时我偷偷流了泪没敢让他知道。我虔诚地向各尊大佛屈身跪拜,心里默默祷告奇迹一定能出现。希望老父能康健一如当初,能早日返家与老妈团聚。

      至于带老爸去杭州看病顺带他游玩,自然是考虑到他也许时日无多,多带他见见美景愉悦心情之意。没去成西湖也没看到雷峰塔断桥,我们去了他曾经去过的灵隐寺。一到门口他就往回走,说去过了何必浪费钱。可是今时哪同往日?我们坚持进寺烧香祈福。姐姐姐夫、我和老爸,一行四人,在难得放晴不阴冷的冬日款步徐行,看水观佛聊天。烧香后老爸看到可以在上面书写愿望并挂在树上的祈福带,爸爸还问了价格,听说是一百元他退缩了下。我二话不说买了条还快手快脚地写好了祝福语,老爸那时的表情应该是欣慰的吧!他多想好好活在这美好的人世间啊,多想再陪妈妈几年啊。可是上天没让,病魔它不离不弃,死神它如影随形。而渺小如我们,自然抗争不过,只好痛哭,哀叹,追忆……

      扯远了,还是回到麻将的话题。爱打麻将的老爸会一派执着,废寝忘食,妈妈非但不去骂他不给他面子,反而会热好麻糍里面裹好蛋给他送去,怕他饿着。直到他现在不在了,邻人还津津乐道这件事以证明“妈妈是个好媳妇”这个观点。

      只是我很讨厌老爸的牌搭子,很讨厌他们总是早早地叫他去玩牌。据说他们几个还玩过事先通好气合谋让他输钱的把戏,我就更厌恶。小时侯每逢他们来叫老爸去,我就会没好声气地赶人。直到今天,我都讨厌玩牌赌博之类的东西,合法的赌博比如炒股我也不碰。这也许是童年里唯一的阴影,也许我一直觉得老爸如果没输那么多钱就好了。也许家里条件就会好很多,我也不用那么大了还跟奶奶睡,家里不至于太简陋都不敢邀请同学来家里玩了。

    其实从初中开始我就住校,一路住校到大学,工作后也是。一路将过集体生活进行到底的我其实很少着家,就这么顺顺利利地求了学找了工作有了小家。似乎从来也没怎么操心他们,会抽空回去陪他们吃顿饭,会给他们买点东西,塞一点钱给他们,嘱咐他们少干点活……临走总带很多他们种的东西回去:一整筐一整筐的橘子葡萄,总给我们留最大最甜的;好多煮好的虾,自己弄的梅干菜什么的。

    从来我都是走得潇潇洒洒,因为有老爸陪着妈妈。他们有他们生活的节奏,他们有他们的活法。直到忙好老爸后事再陪了妈妈一天后回宁波那天早晨,天还蒙蒙亮,哥哥驱车门前来接,我要启程带舅舅去宁波检查身体。下楼梯那刻,我的眼泪却不争气地冒了出来,任是怎么擦也擦不干。老爸就这么不声不响说走就走了,留下妈妈留在这个充满了他身影的房子里,让妈妈怎么忘记他怎么好好活?

    老年未生病时的老爸总是笑呵呵的,竟然会拿起扫帚扫地,家里有客人时竟然不肯上桌了。他还告诫女婿和儿子不要打很大的牌或者去炒股。他也打麻将,只是不拼命了,只是娱乐打发时间罢了。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出手大方,葡萄卖到后来价格贵了没剩多少了他就不卖,住附近的邻居都几大串几大串地去送。虾塘里的虾和鱼也总是要送给别人好几回的,包括住村里比较远的他的堂妹。

      当然邻居给他他的回报也是源源不断的。每到年底,小白虾螃蟹之类的都吃不完,一大盆一大盆都是邻居送来的。平时门口总有一把蔬菜或者一些瓜果,也不知哪个邻居放家门口的的。爸爸过世第二天,几乎全村的人都来吊唁了。大家抹着眼泪,都在感叹“好人不长命”。办丧事那周远近亲属都来帮忙,很多邻居都没等我们去叫都来帮忙洗菜,搭棚,看什么活好干就干什么,吃饭时间还溜回去。

    有人拿着本子说要捐款他总是多捐点,他总愿意无私地帮助别人。他说送人情不能少,办酒席太费钱要亏本的。外婆爷爷死的早,他自己生病却一直操心离婚的小舅怎么办,小堂弟总是跑网吧不好好干活如何生存,三叔总是操劳儿子大了也没个媳妇真是麻烦……他一直问医生什么时候他能重新下地干活,人家养螃蟹赚钱了他也想养,他说等天气暖一点身体不那么弱让我带他去北京……

    现在每次看到有报道说民工坐地铁被市民嫌弃的事我就会想起老爸。那年我高三,象山遭遇特大“八一八”台灾。堤坝尽毁,我们村被茫茫大水包围了近一周潮水才慢慢退去。然后被淹没的橘树庄稼都毁于一旦,男劳力们只好出门打工,老爸去了上海。听说客串过石匠的他在造桥铺路,甚至在工地搬砖扛水泥,我们没看到。反正那难熬的年因为老爸出门打工而熬了过去,只是偶尔打电话回来的他从不说他干活有多辛苦。他总是乐呵呵地说有红烧肉吃,挺好。他抽空只去过一趟外滩,那对他这个乡下人而言就算见识过大上海了。

    我不知道不会家务的他在劳累一天后是如何忍着哈欠去洗衣服的。据说人家还让他烧饭,他竟然打电话来问妈妈米放多少水放多少。这事一度成为村里的笑谈,一直在被村人传说。我一直会假想在上海人眼里的民工老爸,难得坐一次地铁有没有因为衣服脏被嫌弃,他会不会像一些民工一样有座位不坐坐地上。现在,他的小女儿经努力也勉强进入了城市人一列。放心吧,老爸。她一定不会嫌弃他们,她会给他们让座,她会教育她的小孩要好好对待这些人。因为外公曾经也当过民工,也许他被人家轻视嫌弃过还不自知,不过他不知道反而更好。因为迟钝的人往往更容易幸福,这大抵是不会错的。

    老爸长长的半辈子都在还债:现在住的这个房子造好后有欠债,紧接着哥哥结婚生女供姐姐读高中供我读大学都要钱。可是他为人诚信,借了人家钱说什么时候还就一定会什么时候还,再艰难也要。所以一辈子他没在这方面被别人说三道四过。

    他不重男轻女,他总说只要你们是考上去的,我就是砸锅卖铁也会供你们读书。他借很高利息的钱供姐姐读职高,当时村里的人都说他没有打算:儿子那么大了,可以娶媳妇了。房子都没造,却借钱供女儿读书。女儿嫁出去还不是别人家的啊。可是现在人家却说他有远见。我求学他自义无反顾地支持,不惜在我读大学时放妈妈去月湖石浦洗碗只为给我提供生活费。他那时的日子不知是怎么过的我到现在想也不敢想。

    乐天派如他,输钱了是,欠债了是,生病了也是。他有天塌下来自有高个子顶着,他自呼呼大睡的本事。他不挑剔饭菜,好好干活,大口大口吃饭,可以一吃吃两大碗。对比生病后有时只吃没两口的消瘦无比的他,我总忍不住鼻酸。

    年后带舅舅去老爸陆续住了一年半的鄞州人民医院检查,检查在17楼,离曾经的20楼摁个不同电梯数字就能到达。可是我却有太多的畏缩软弱心理,不敢迈步,也不敢再去见熟悉的医生护士。怕他们问起老爸我就忍不住泪眼婆娑,丢脸的很。坐车途径我带他们吃过好几次饭的素斋店、涌上外婆桥,我连走进去的勇气都没有。与小舅的中饭是在贴阁碧吃的,服务员安排的位置竟然是年底我带爸妈吃饭时隔壁的位置。我还跟小舅说老爸坐哪个位置,可是没流泪的我心里却说不出啥滋味,说不清道不明。

    其实,尝试做个坚强的女儿的同时,我也在努力让自己走出遍布爸爸身影的往昔。那把一次次老爸住院当成难得的承欢膝下的机会的我,不知做得够不够好。现在看来至少没有大遗憾,那我也就心安了。

    楼下妈妈在做菜,香味蔓延。老爸,好好保佑妈妈,好好保佑这个家。我们会好好的,会好好照顾妈妈。您在天上也要好好的,好好交朋友,凑桌麻将,开开心心的。您没看够的尘世间的风景,我们替您看;妈妈有我们承欢膝下,孤单是孤单了点,她也要学着淡忘,走出来,好好过下去!您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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