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德圣《海角七号》 电影带来的世界23
《海角七号》是台湾导演魏德圣的处女执导作,制作成本不高,演员不是很有名,却在2008年8月上映后引发了收视热潮,成了台湾华语片历史上最卖座的电影。《海角七号》与《赛德克·巴莱》、《KANO》一起并称为魏德圣导演的“台湾日据三部曲”。
一、电影故事
故事情节并不复杂,2005年,日本巨星要在台湾南部海边小镇恒春开演唱会,镇代主席,也就是地方领导,坚持要有本土乐团的表演。于是一群活得极为郁闷但又酷爱音乐的人组成了一个看起来极不像样的乐队:贝斯手是从未摸过贝斯的八旬跛腿老翁,键盘手是一个叛逆小女生,鼓手是修理工人,吉他手是交警,问题多多,笑料频出。然而在电影结尾,乐队却奏出了成功的乐章。
如果仅仅是这个故事,就是一部带点乡土气息的轻喜剧,或音乐剧,甚至有点无厘头。但魏德圣的过人之处就在于,又加了一点爱情元素。
此片有明暗两段爱情互相交织。现实中的爱情发生在失意歌手阿嘉和日本女孩友子之间,他们同是一对生活得不太如意的小人物。组建临时乐队的事情将他们绑在了一起,他们由互翻白眼到相知相爱,节奏很快,是现代青年人的风格。
而另一段是半个多世纪前那份更为沉重的爱情故事,它充满绝望和痛苦,却又纯洁真挚。把过去与现在两份爱情连接在一起的是那7封情书。这一元素,加出了影片的厚重,使历史的沧桑沉淀为现实。
7封情书是推动故事延展的轴线,也是影片的灵魂。当60年前丢弃恋人的日籍老师写下的情书被兼职邮差阿嘉拆开时,阿嘉被这些爱、相思与悔恨打动,日籍老师爱情的遗憾成了阿嘉爱情的添加剂,原本极可能只是一夜酒后狂欢的他和友子,似乎被60年前的爱情故事赋予新的意义。爱情在阿嘉的歌声中水到渠成,演绎出一个颇具感染力的现代故事。
而贯穿整部影片的,读那7封情书的男中音的独白,以及同时出现的钢琴背景音乐,缠绵伤感,直击人心。
二、电影的隐喻
1.导演自己
“海角七号”在片中是一个历史名词,现实中已不复存在,因而它更像是导演有意设置的一个有深厚内涵的隐喻。就语义层面而言,海角与天涯相对,指向边缘,有被遗忘被忽略之意。
在导演编剧的初始,一定有一种悲凉和愤懑流淌在心中,他借阿嘉之口说:“我奋斗了15年,还是一样的不成功,可是我真的不差。”影片之初几乎所有人都郁郁不得志,处于边缘状态。阿嘉曾背井离乡15年,在台北苦苦打拼,一句“我操你妈的台北”道尽辛酸和苦累。回到家乡的阿嘉一天到晚在床上度日,无聊无奈。“年轻人好手好脚没有工作很悲哀啊。”在阿嘉身上,也藏着导演魏德圣的影子。
2.底层人物集锦
影片中其他人的情感也处在海角边缘状态。劳马的妻子离他而去,而他戴着泪痕之珠,守候对妻子的深情。水蛭爱着有夫之妇,明知无力变成现实,还是甘心情愿守着他的“青蛙理论”。明珠为爱所伤,在饭店当一名清洁工。她对人冷漠,酷爱抽烟。她的女儿大大有一双天不怕地不怕的眼睛,性格叛逆。这些年轻人无论事业还是爱情都处于挫败状态。如果没有奇迹发生,他们的生活将一成不变地灰败下去。他们是被遗忘的边缘人群,是恒春的海角。
3.海角
恒春是台湾的海角,它是一个海边小镇,1995年开始,旨在弘扬本土原创音乐的“春天的呐喊”音乐会在这里举办。但是,用当地人的话说,“带给我们的只有遍地的垃圾”,和本土的资源被侵占。就像影片所表达的,不是对外地人的盲目排斥,而是对文化殖民的抗议。饭店经理花大价钱请外来的模特做整体行销,而条件很好的友子没有机会走秀。日本的歌手受到热烈追捧,而本地的乐团主唱却潦倒到困兽一样守在家里。
台湾是世界的海角。每个人都居住在海角某一处,都会有脆弱而无助的感觉。或者说,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海角七号。
4.台湾同胞
影片中的恒春老城门、美丽太平洋、土气而富戏谑色彩、打拼精神的小镇人、不圆满而有温情的日常生活,还有国语、闽南语、客家话、原住民语以及日语所象征的多族群、多元文化,以及,怀旧抑或浪漫的台日爱情,无不展现出真正的台湾风情,台湾的过往和现状。
台湾的人口组成,主要是四大族群:原住民、闽南人(亦称鹤佬人、河洛人)、客家人与外省人,而这四种人的比例,因为通婚的关系,越来越模糊了。根据1989年的统计数据,当时的外省人占台湾人口13%,闽南人占73.3%,客家人占12%,原住民1.7%。而四大族群中,除了原住民外,都属於汉人,只是他们来台湾的时间不同以及从那个地方来的差异罢了。原住民所占的比例极少(只有1.7%),有几个族群只剩下几百个人了。
台湾的人口构成也是多民族的,主要有汉族、蒙古族、回族、苗族、高山族等民族。其中97%以上是汉族。汉族人口中,以闽南人和客家人为两大分支。闽南人原籍以福建泉州和漳州人最多,客家人原籍以广东的梅州和潮州人最多。原住民中的高山族,包括山地高山族和平地高山族,是台湾的主要少数民族,她又包含了阿美族、泰雅族、排湾族、布农族、卑南族、鲁凯族、邹族、雅美族、赛夏族与邵族(原称曹族)。阿美族,古称“阿眉族”,现有人口约15.4万人,是高山族中人口最多的族群。而邵族,现有人口仅数百人,是高山族人口最少的一支。
要了解台湾同胞,台湾现状,绕不过历史。长达50年的日据时期,以及更早的荷据时期,和因战乱变来变去的各种时期,所留下的烙印不是说去就去的。就像影片中,恒春人因日本歌手的暖场演出用了当地乐团而欣喜若狂,我们看来有些难以理解。但是,这个海边舞台,这个放下一切沉重的历史意识的嘉年华,还有那跨越时代的两段爱情故事,要表达的就是当下台湾人的包容、宽恕和多元的心态。这部影片似乎在说:不要说我媚日,个人不能承载历史,宿命是时代的罪过。对个体来说,亘古不变的只有爱情,她是无罪的,也是最容易被伤害的。
只有了解了这些,才能对台湾同胞有更深刻的人文理解和更多的亲情关注。心走到一起的时候,一家人自然会更亲。
三、导演魏德圣
魏德圣,1968年8月16日出生于台湾台南市永康区,台湾电影导演。
魏德圣毕业于远东工专(现远东科技大学)电机科,服役时在军中认识一位世新毕业的同学,听其终日谈论电影,1991年退伍后即进入一家小型传播公司担任电视节目助理,开始步入影视圈。初入传播公司时,魏德圣接触到电视剧制作,因而也开始提笔写剧本,并自行以录影带拍摄习作。
1993年开始进入杨德昌电影工作室工作,1994年首次编写的剧本《卖冰的儿子》获得台湾官方颁发的优良电影剧本奖。之后执导的短片《夕颜》、《对话三部》等多次获金穗奖肯定。2008年魏德圣自编自导的电影《海角七号》获得第45届台湾电影金马奖最佳影片和观众票选最佳影片奖,个人获得年度杰出台湾电影奖和最佳导演奖。2011年,筹划长达12年、跨国动员两万人拍摄自编自导的史诗英雄电影《赛德克·巴莱》正式上映。2012年担任棒球电影《KANO》的监制,而且电影的前期剧本也是由魏德圣撰写。2016年,执导的新片《52 Hz, I Love You》杀青。
四、魏德圣谈《海角七号》
1.魏德圣回答记者提问
《海角七号》讲了什么?导演魏德圣说:为一封地址不清的信找到收信人,为自己的小镇演出一次,做一件和自己没关系的事,让自己变得大一点点…… 《海角七号》之前,1968年出生的魏德圣对自己说:快40岁了,还没有一次机会,我不甘心。《海角七号》之后,2009年2月6日的台北国际书展上,魏德圣为宣传新书与读者和媒体见面,他说:这是我最后一次谈《海角七号》……
2.想从楼上跳下去
《海角七号》创作于2007年初,无名小人物魏德圣想做一件事情。然而事情刚一起动,投资人不干了。魏德圣当时正在朋友家的厨房里,他独自落泪。 魏德圣不是电影科班出身,只是对电影有兴趣。他从场记、搬道具开始做起,后来有机会进入杨德昌的工作室。杨德昌因外遇与蔡琴离婚,很多人不谅解杨德昌而离开。魏德圣是要学习制作电影的人,他留下来,后来在《麻将》一片中出任杨德昌的副导演。大家都说他是人才,一夜暴红,其实在此之前他已经拍了15年电影。 为了拍电影他曾两次抵押自己的房子。雄心勃勃要拍一部大片,即表现“雾社事件”的《赛德克·巴莱》,但只完成了5分钟的片花,就因为没钱,拍不下去了。
3.人物是观察来的
后来到处借钱,而且有并不熟悉的朋友的朋友借给他钱,再加上通过台湾“新闻局”担保申请贷款,魏德圣继续《海角七号》的拍摄。开始只是想做一部小制作的商业片。他说,我原计划做一部音乐剧,后来想加上爱情元素。我把我的叔叔、我的朋友套到人物上去。再想,如果在生活中素不相识的他们在我的电影里遇到了,那会是什么样子?于是就有了阿嘉、友子、马拉桑、水蛙、茂伯,几个有个性的人碰到一起,他们之间的对话、故事就出来了。“我分不清哪一段是从哪儿来的,但我平日观察、体验、感动的东西一定留在我的心里了。” 有人问:“你在写剧本的时候脑子里有镜头吗?是否想到了戏剧的三段论?”魏德圣答:“没有镜头,就是我生活里的人们。什么是三段论?不是起承转合四段吗?我不懂这些。”
4.为什么是恒春
魏德圣让自己电影里的故事发生在台湾最南部的恒春半岛。他是台南人,他的妻子是恒春人。今年春节他陪妻子回娘家,“吓了一跳,没想到这部电影对当地有这么大的影响。”现在,恒春已经有了《海角七号》旅游一族,电影里的取景地成了新的“名胜”。年前,大陆一个蜜月旅行团特别跑到恒春去看了一场《海角七号》。
魏德圣解释之所以选择恒春,是因为“那里古朴宁静,各种人各种事和平相处。人是小奸小恶的善良人。有的人爱占便宜,做点小坏事,但也是善良人。”有人问:“你认为台湾文化的特征是什么?”魏德圣答:“就是有各种人,开着各种各样的花。”
但他也感慨:“做事情的过程,钱、困难还不是最令人痛苦的,因为这些大家都可以想办法解决。有一些阴暗面是我不愿意讲的,就是来自人的恶。走在路上,碰到的不都是好人。”既然不愿意讲,记者也不便追问。魏德圣生长在笃信基督之家,他自己也是基督徒。也许,外表温和的电影导演,心中可能会另有一番春秋吧?
5.欣赏彼此的美
《海角七号》即将于2009年2月14日在大陆上演(此访谈时间为2009年2月6日),对此,魏德圣说:“刚做这部片子的时候,没设计会拿到大陆放。是一个小制作,能收回成本就不错了,而且两岸的很多东西不一样,想不到会去大陆。”
他说的“不一样”,包括片中日籍教师和台湾女学生的爱情,以及挥手送别战败日本人离台的画面,这些会引起争论。其实不仅在大陆,记者在台湾采访中也听到不同的意见。一位软件公司的中层主管说:“日本统治台湾50年,这不是一段短的时间,那个时候小姑娘爱上自己的日本老师,合乎人情。”也有学者出语严厉:“这就是为皇民化张目!”生长在屏东的一位记者同行说:“我们屏东人不是电影里写的那样,作为屏东人我非常不喜欢(这部电影)。大概导演本身和电影里的人物都是在困境中挣扎过的,这一点与当下人的心态合拍,所以才这么红。”一位苏姓影评人接受采访时分析:“这部片子就是日本青春励志片的风格,里面有《情书》和《练习曲》的影子。虽然我不迷信奥斯卡,但这部片子不能入围,说明奥斯卡还是讲道理的。”
套用这位影评人的句式,虽然我们不迷信票房,但票房也还是讲道理的。《海角七号》成为岛内几十年来最卖座的电影,其中有值得我们体会之处。对于大陆的观众,魏德圣说了以下这段话:“如果大陆是一片红花开到天边,那台湾就是一个小小的后花园,有各种花花草草。不能说谁更美,让我们坐下来,欣赏彼此的美。”
魏德圣就是这样看待他的《海角七号》在大陆奏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