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典典的蟹妈
全目录 |《不能没有你》
自从上周五早晨在教学楼入口处撕下那封情书,陈树刚一直沉浸在无尽的懊悔中,简直悔得肠子都青了。唉,脑子抽了非要写那封情书,写就写了,也没打算给张心玫,只是为自己这几年的感情做个总结,松弛一下高三备考压力下绷紧的神经。他原本想写完就撕掉,可写完后读来读去,怎么也舍不得,爱写文的人都有这个毛病。结果没想到,那封情书鬼使神差,被人贴到了教学楼入口处,让他下不来台了。
寒假开学以来,体能训练和模拟测试同时加码,快把人练成牲口了,无论在操场、教室还是宿舍,空气都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来。宁河三中,若不是有张心玫在,陈树刚一天都呆不下去。
靠体育特长进来的他,在这个实验班里,除了语文,其他各科成绩长期垫底。当初,他爹贪图体育生高考时能减分录取,硬是托人送礼,把他以体育特长生的身份强行塞进这个理科实验班。从高一到高三,他每天早上五点起床,在操场跑圈跑到上早读,下午五点去训练,晚上九点回班里上自习到晚上十点半回宿舍睡觉。他几乎没有一点自由的时间,除了上课走神的时候。当然,还有晚自习熄灯后,打着手电在被窝里看闲书和写小说的时候。
面对几个月后的高考,他一点信心都没有。去年放暑假前,他闹过一次退学,被他爹暴揍了一顿,开学后又赶了回来。他羡慕班里学习成绩好的同学,他们天生就是学习的料,轻轻松松就能稳居前列。张心玫就是其中之一,她皮肤白皙,长相清秀,性格温柔,举手投足有大家闺秀风范。她像一个高不可攀的女神,让他只有暗自仰慕的份儿。这种仰慕,随着时间发酵,不知不觉变成了爱慕。
可是,这回他的情书给她惹下麻烦了。全校都在疯传他俩在早恋,这让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他努力地回忆,他写完那封情书后,一直把它夹在一本租来的小说里,上周四中午去校外租书摊还书时,顺手把那封情书拿出来,揣到了衣服兜里。下午去操场完成体能训练后,换衣服时发现情书没了,不知丢在了哪里。为此,他还去各处垃圾桶翻了半天,怕是丢在校园里,被学校勤杂工当垃圾扫走了。
如今,是谁捡到的情书,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张心玫知道了他对她的感情。最近去教室,遇见她时,自己还没来得及回避,她先躲开了。这同在一个教室里,抬头不见低头见,以后可怎么办?以前,暗恋是他一个人的潜伏,他想怎么偷看她都无人关注。如今,他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偷看她了,全班四五十双眼睛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呢。
陈树刚在操场上不知跑了多少圈,汗水浸透了运动衫。风吹过他流汗的脖颈,他感到一丝寒意。跑步,能让人的烦恼随着汗水流出体外。可是,跑完步,什么也没解决,问题还是摆在那儿。算了,不跑了,回宿舍!
陈树刚经过教工家属院平房区的时候,看到张心玫恰好从家属院的月亮门里走出来,她一边走,一边抹眼泪。看着她瘦削的背影,马尾辫随着抽泣一抖一抖,他的心疼痛不已,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
张心玫刚刚去了班主任赵老师家,赵老师听完张心玫的哭诉后,象征性地安慰了她一番,说对付流言蜚语最好的办法就是沉默,智者止于流言,还是要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几个月后的高考才是大事。然后,他提到了周六的数理化测验,说张心玫的成绩突然大幅下降,很不正常,他希望张心玫尽快调整心态,转移注意力,不要因小失大。
他们关心的,都是学习!张心玫满心委屈无处诉说。在这所重点中学里,人最好变成一个机器,不要有任何感情。
第二天是周一,天气晴朗,春天的脚步越来越近了。陈树刚晨练完毕,来到教室,今日早读课是英语。英语老师占用早读时间,进行了一个小测试。他忍着腹内的饥饿,看着试卷上那些字母如蝌蚪一般乱晃,脑中一团浆糊,他胡乱选着ABCD划拉完了,交给老师,便急不可待地去了食堂。
早饭后他再次回到教室的时候,还不等迈进教室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呜呜的哭声,似柔肠寸断。他三步并作两步,跑进去一看,怔住了。
张心玫趴在桌子上,哭得正伤心。赵冬娜和几个女生都围在她身边,不停地劝说。
“别哭了,不就一次英语测验吗?”
“是啊,我考得还不如你呢!”
“你平时英语成绩一直很好,这次不过是偶尔出个错嘛!”
“英语老师也是,小题大做,干嘛说你呀!谁没个大意的时候。”
……
陈树刚心里明白,张心玫决不是因为英语测验成绩而哭。他想走过去,说点什么,忽然想起此时不同于往常,自己要避嫌。他低着头,从张心玫身边走过去,忍不住又偷偷地朝她那边看过去,恰好遇上了赵冬娜撇过来的白眼。他心里一下子堵上了,憋得难受。他走到座位上坐下,呼呼地喘着粗气,握紧拳头砰地砸了一下桌面,吓得整个教室都静了下来。然后,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双手抱住热得发胀的脑袋,将头深深地埋在双臂间。
陈树刚就这样堵着憋着,熬到下午五点,该去操场训练了。今天的训练,怎么都不对劲儿。慢跑热身时,把队伍中另一个体育生绊倒了。那个同学倒没说什么,体育老师却骂了他。做完柔韧性练习后,躺在垫子上举杠铃做卧推时,不留神失了手,杠铃摔到了地上,滚过去砸中了体育老师的脚。
体育老师姓柳,是一位女老师,高三这一年刚转到宁河三中任教。原先负责体育生训练的袁老师调到县城一中去了。柳老师瘦而不高,留着短发,柳叶吊梢眉下是一双杏眼,尖下巴,薄嘴唇,唇上施了一层桃红色的口红。上学期伊始,刚换体育老师时,大家一看是个女老师,都以为好糊弄,训练时有所懈怠。可谁都想不到,这样一个柔弱的小女子,抓得特别严,脾气出奇得火爆。体育生们在训练过程中,稍有失误或不达标,她就大骂不止,骂得特别难听,有时还动手打,有的体育生个子比她高,她甚至会蹦着高儿扇学生耳光,看起来像只袋鼠玩跳跃,极其滑稽。这一次,陈树刚用杠铃砸了她的脚,岂不是捅了母老虎的屁股!
果然,柳老师触电一样单脚跳起来,疼得直喊哎哟。等跳得差不多了,她停住,伸手试着揉了揉那只伤脚的脚趾,慢慢放下来用脚跟着地,紧跟着大骂起来:
“笨得跟猪一样,想害死老娘啊!我带过多少体育生了,他妈的就没见过像你这么笨的!还想通过体育特长考大学,做梦!滚回家去田里拉弯弯铁去吧!”
陈树刚从垫子上爬起来,自知理亏,忍着气向柳老师赔礼道歉。
柳老师不依不饶:
“什么玩意儿啊!一天到晚不正经学习,给女生写情书,晚上到操场上跟女生约会!精力都耗在晚上了,白天没精神了是吧?”
陈树刚一听此话,火腾的一下窜上了脑门。
“你说什么?有种你再说一遍!别以为你是老师就可以胡说八道!”
柳老师哼了一声:
“你以为我不敢说?我说你他妈晚上到操场上跟女生约会,做了什么事,你自己最清楚……”
柳老师话音未落,陈树刚一拳挥了出去,正中柳老师的面颊。柳老师措手不及,倒在了地上。陈树刚抬脚要踢,其他几个体育生上来拉住了他。
柳老师像疯了一样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扑上前来,冲着陈树刚的脸又抓又挠。
陈树刚脸上出现了几个血道子,他听见柳老师声嘶力竭地又哭又喊:
“你敢打我!你个臭流氓!我让你在这个学校呆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