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下山的路远比上山轻松,也许是心里有了方向,所以每往前走一步,都可以无限逼近那个想要去到的地方。行路至此,开始有稀疏的人群来往,看得出来,这是个城镇了,而且是中心地带。这应该是个小地方,最宽的马路刚好可以满足四匹马并行,路旁的建筑风格各异,最大的特点是这些建筑看起来全都是崭新的,并没有类似于古镇的概念。

这是一个没有历史的地方,对我来说,这是一个好消息,因为历史留下了太多的疑惑让我不解,而历史永远是令人头痛的源泉所在。此地应该是个可以停留的地方。遍地繁华,我竟忘了那老人的嘱咐,我总告诉自己时间还够,一个十六岁的小男人,想做点什么事情是肯定有时间做成的,何必去争朝夕,况且人生已然如此,何不快乐一些。

由于没有交通工具,我前行的非常顺利,尽管没有速度的*。这里很像京城,我的判断标准是这里的巷子和道路都安排的四平八稳,如果我会飞,可以从天上往下看的话,必定也是“井”字结构。人们活在一个个的条条框框里还不感到压抑,真是难得。

我发着呆穿过人群,走到了路口。这是我在这里见到的最大的一个十字路口,拐角有一个相对古香古色的大建筑,看门派这里应该是一个客栈,门口的匾额写着:吃饭喝酒住宿请来。字写得很大,显然是那种故意想引人注目的,很佩服老板的用心良苦,但为什么不直接写“客栈”呢?想必这店主是个学究,而做学问的都喜欢不遗余力地把一件简单的事情说得鬼话连篇来显示自己高深的学问,这类人的特征是戴眼镜,特点是喜欢旁征博引,全名叫虚伪,其实是装逼。

进到客栈,偌大的厅堂里并没有太多人在吃饭。朝门外望去,门庭冷落鞍马稀,但时间已至中午,而客栈人迹罕见。直觉告诉我,这里人少的原因无非两个,一是这里饭菜有问题;二就是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我的猜想很快得到证实。

在柜台和倒茶女之间的店小二在看到我坐下之后像看到卖身女一样向我这里飞奔,并且在他的脸距离我鼻子不到一公分的地方停下。在传说里,店小二一般情况下都是最博学的,无所不知,而通常那些外形仙风道骨的绝世神人都是属于那种江湖信息存储量和自身寿命成反比的,所以我觉得有必要问一下有关这里的事情。

店小二说:客官想吃点什么?

我说:这里是怎么没人?

店小二说:要么来壶好酒?上百年的兄弟黑,绝世好酒,比我们店都年龄大。酿酒那个人是个毒药大师,后来改行酿酒,而且专门酿黑色的酒,喝了之后啊……

我说:停!

店小二停下絮叨,说:客官您说。

我说:我问你第一个问题是什么,回答我。说完,我又摸了摸腰中佩剑,震慑力一下子就上来了,店小二眼珠朝着剑瞄了一样,表情定格了一秒不到,赶忙转变嘴脸,笑得极其恶心。

店小二说:外面杀人了。大家都去看杀人了,所以没人吃饭了。说完他走到门口看看太阳,接着说:估计这会儿该跑到八里沟了吧。

我说:八里沟是什么地方?怎么杀人了那么多人喜欢看,不是在一个地方砍完头就完了吗,哦,八里沟是不是行刑的地方啊。

店小二掇了条长凳坐下,说:不是,是暗杀呢。我们这有个刺客,武功那个高啊,千里追风腿,人称跑死马。这位大爷专门劫富济贫,杀的都是恶人,都是那帮有钱的龟孙子。

我说:不对啊,有钱人怎么都成龟孙子了?我暗自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确认了一下口袋里的几块金锭子是否符合龟孙子的标准。我知道我必须体现出比他更惨,否则谈话将无法继续。

店小二理直气壮地说:当然了!那帮龟孙子把钱都赚了,天下的钱也就那么多,剩下的钱都不多了,他们赚大头,我们只能赚小头了。朝廷又不让自己印票子,你说还让不让人活了。

已经有点跑题了,我想,我还是赶快拉回正题,我对那个“跑死马”大侠比较感兴趣。

店小二说:哦,那个大侠厉害啊,而且很个性。杀人从来不用刀,用跑的,一直跑,把那人活活累死。他一般都是暗杀,选在半夜去把那人拽出来,让那人就跑,然后他在后面挥着刀追。而且他永远都跑在被害者的后面不到一米,手里的朴刀长一米五,所以这是一个技术活,要边跑还不能摆臂幅度太大,以免误杀了前面那人,因为在他看来,兵不血刃才是杀手的最高境界。

我听完愣住了,这里人们的逻辑是我完全不能理解的,而我又无法区分对错,这真是十分纠结的一件事。我的人生观在这里开始有些动摇。我猛然想起一件事情,就是还没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店小二说:这里叫零山。

我心里一紧,再问:这里是南方还是北方?

店小二淡淡的笑了一下说:这里是西方。

刹那间我面如土色,五脏六腑像被错位一样难受,如果条件允许,我甚至想给心脏换血。我想起那山中老人的话,过了这座山,我会明白。可是我尚未明白,却已到西方,顿感无限悲凉。

店小二忙解释:是这样的,我们这里看不到海,而传说南北方都是可以见海的,所以我们这里应该是西方。再加上您看,这里群山环绕,只有我们这里没有山,所以才建了这小镇。以前有人说起名叫“山城”,但主事的人说这几年连年山体崩塌,叫这个名字不吉利,生怕一夜之间真的变成山城了,所以就讨论了很久。直到后来主事的开始信佛了,就说要不就起名叫零山吧,望文生义,又好理解,而且咱们这确实没有山,恰好“零山”又和佛家圣地名字同音,也算沾点佛气,图个祥和太平吧。

我恍然大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大脑混乱的跟棉絮一样,还好肚子清醒无比,叫嚷着要吃些东西。这说明只要解决了底层的温饱问题,才有心思去想那些毫无意义的事。而我认为皇上和百姓的关系恰好正如头脑和肚子的关系。肚子的需求和思考仅限于温饱,头脑的需求在于肚子看来却未必是有意义的,而且他的思考也不一定是自己所想,很多时候是被逼的。但哲学家都不是饿着肚子思考的。这让我想到先前这个类比不太恰当,因为皇上无论百姓是否吃得饱,自己是肯定吃得饱的,但脑子里却不能再多长一个肚子。

当我表达完这些想法的时候,饭菜都已在桌上,小二和倒茶女也没再见,大概是私奔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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