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巴车上下来的时候,晚风刚刚好,不冷也不热,风里是熟悉的春天里青草伴着泥土的味道,夏夏深深地嗅,几乎要把肺部撑得炸开。这是故乡的味道。
小的时候最熟悉这种青草味道,割开草茎,草味随着汁液散出,和泥土的味道一起,填充了夏夏年少的回忆,也成了乡土独具代表性的味道。
第二日去了外婆家。外婆家院子后面是一片菜地,沿着水泥路是两列花果。数过去,花有仍是花苞的芍药,开过了的茶花,开得正盛的杜鹃,只有绿叶的桂花树,还有小小的,五彩的太阳花,薄荷也在路尽头招摇,清冽的味道不张扬,却也霸道。果树更多,枣树,梨树,桔子树,柿子树,无花果树,桃子树,从春天吃到冬天的水果。
姨夫张罗着把原来养在院子后面的鸡赶回院子里,夏夏纳闷:怎么突然又要养在院子里了?
姨夫气急败坏:年初家里养的鹅让人偷了,这几天鸭子也被人偷了。你看看,后面又要修水泥路了,再不把鸡赶回去,也要被偷掉了!
夏夏放眼望去,果然已修了一段水泥路了。夏夏无语:这前面不是有条大马路了吗?前后才多远的距离,又要修水泥路?
姨夫无奈摇头:这不就说嘛,把土地都占了,咱们家的竹子得赶紧挪一挪,葡萄藤也得换地方了,还有这桃树,刚挂了果子……唉,没修路的时候鸭子鹅都被偷了,这要修了路,偷起来更方便了,家里的果子怕是也留不住了。
夏夏和小姨一起去舅奶奶家探望老人家,舅奶奶家门前有一棵大枇杷树,可惜果子仍然是青色的。这棵枇杷树和外婆家老院子里的大枣树也是夏夏童年的回忆。小时候感冒咳嗽,这棵枇杷树没少贡献枇杷叶子烧水喝,它的果子夏夏也没少吃。外婆家老院子里的大枣树,夏夏小时候一人也抱不过来,它结的枣子又大又甜,后来外婆家老房子拆了,枣树也被砍了,只扦插了一棵在新院子里。
后来院子里要浇水泥地,把枣树旁边也都浇上了。夏夏妈妈直叹息:树根喝不上水,这结的枣子能好吃吗?
果然,这棵枣树结的枣子,干巴巴的没有水分。
以前外婆家最多的水果是草莓,草莓苗长得特别快,而且会蔓延,若是不修理,今年半亩,明年能长出一亩地的草莓来,那时候春天最喜欢自己抄个小篮子采草莓吃了。可惜现在草莓苗只剩下花盆里可怜兮兮的一株了——今年刚移栽的,结了两颗青涩涩的小草莓。
从舅奶奶家出来看到邻居家门前有棵桑树,小姨和哥哥嫂子在争论“桑椹上市了没有”这个学术性问题,夏夏不知道,默默地不敢说话。
晚上骑车回家,湿漉漉的夜风里有青豌豆苗的香甜气息,现在的小孩子都不屑吃,可在夏夏小时候,青豌豆角是小孩子们最爱的“零食”。刚长出的嫩豆角,掐下来就可以吃,清甜清甜;等豌豆再大一些,把豆子剥出来,豆角内层皮揭开,外层还是可以吃的,只是味道不如嫩豆角了。这时候蚕豆也开始长豆角了,生蚕豆不好吃,小孩子们却爱在蚕豆苗叶子里找“耳朵”——年代久远的小孩子们的游戏。
田里大片的油菜花已经谢完了,菜籽大大方方地冒了头,过不了多久又可以打菜籽了。
渐渐的离开了乡下,到了镇上,夜风裹挟的不再是土地的清香,而是钢筋,沥青,汽车尾气的味道,不好玩了。
还是土地好啊,千百年来,我们的祖先在这一片土地上辛勤劳作,土地也馈赠给勤劳的人丰盛的成果。而现在,土地越来越少了,越来越多的人认为土地没用了。
夏夏突然想起一句日本的俳句:“有人不爱子,花不为伊开。”
用在此处,竟也可以相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