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小姐微笑地看着黎先生搭乘的出租车缓缓启动,晃晃手里的手机说随时电话联系,目送着它混入滚滚车流消失不见,然后又返回了刚才的那家咖啡厅。
回到原来的座位,桌上喝剩的咖啡已经被收走,小餐桌焕然一新,静静地矗立在那里,等待下一名顾客的光临。
龚小姐招手示意服务生来到她面前,又点了一杯苦咖啡,完全不理会服务生诧异的目光。
这是她今天在这家咖啡厅的同一位置点的第三杯苦咖啡。现在她在等待第三个相亲对象。
第一个是早上九点见的。两人都说了什么?她要好好想想。哦,对了,那个人跟她聊起了美国科幻大片,问她喜不喜欢。她一点也不喜欢,觉得一群所谓的拯救者为了一个现实生活中并不存在的灾难或怪物打来打去简直太傻了。现实世界里的麻烦本来就够多了,干嘛还要硬创造麻烦?可她还是违心地说喜欢,从而像打开潘多拉的盒子一样打开了对方的话匣子,听他滔滔不绝地点评每一部看过的科幻大片,津津有味地回忆每一个细节。龚小姐尽量集中注意力听他说话,并不时点头微笑,以表明自己在认真听。
随着对方越讲越兴奋,龚小姐在心里越来越暗骂自己虚伪: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干嘛要违心说喜欢?如果这个人以后跟自己成了,她能忍受他天天拉自己去看科幻片吗——不,她一定会疯掉。
可是诚实真的总是好的吗?五岁那年,她诚实地告诉其他小朋友有叔叔给她家送来一沓钱,结果被爸爸妈妈打了屁股;上次相亲,她诚实地告诉对方自己讨厌小孩子,结果那男的再也没跟她联系。
“如果我们以后能成为一家人,我想跟我妈一起住。”
天哪!跟一个生命里前三十年素未谋面的老太太住在一起是一件多多么可怕的事情!就算我可以忍受她的唠叨和多管闲事,她能做到对我的晚睡晚起、邋里邋遢和抽烟喝酒视而不见吗?如果看不惯,应该妥协的又是谁呢?是我还是她?我的表姐当初就是因为没有坚持自己过最终以离婚收场。我可不想重复她的命运。
至于后来都说了什么,龚小姐真的记不清了。她甚至都已经记不清那个男人的脸,也确信再次见面时无法一眼从人群中将他认出来。
龚小姐盯着出神的空椅子上突然有一个一个黑影坐了下来。
黑影的声音很好听:“您好,请问是龚小姐吗?”
她抬起眼睛,看到一张棱角分明、目光坚毅的脸。
“对,我是。”
“我是许剑波。”
许剑波穿了一身崭新、笔挺的黑西装,这身打扮龚小姐在心里默默打九十分——她喜欢衣冠楚楚的男人,看着舒服,虽然这个词跟“衣冠禽兽”只差两个字。
可衣着光鲜能代表什么呢,良好的经济条件?也许他全部值钱的东西只有这身西装。精致的生活态度?太精致的人往往在生活中也会吹毛求疵——特别是对别人。
“你好,我叫龚琳琳。”
接下来的时间无非是双方将自己具备的筹码一一展示,看双方是否匹配和对等。
“我目前处于创业初期,计划公司在五年后上市!”
计划?计划是个什么东西?我计划与相爱的人白头偕老共度一生,今天那个当年海誓山盟的男人离我而去,留我在这里跟一个个陌生的男人相亲。我计划毕业后去去华尔街投行工作,迅速实现人生理想,登上人生巅峰,今天我仍然是一家大企业里最不起眼的一颗螺丝钉,默默祈祷今年的年终奖高一点,好让我拿下心仪已久的那双靴子。我计划与不超过三个人相亲后就能找到合适的伴侣,面前的这位许剑波在我手机里的相亲对象编号是二十。
“所以目前的日子可能苦一点,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我希望能找到一位与我风雨同舟的伴侣,如果能够给我提供资金上的支持就更完美了。”
除了以身相许,还要倾囊相助?龚小姐仿佛能看到以后以上市为目标的每一天节衣缩食的日子。她实在厌倦了那种穷酸的日子,哪怕以荣华富贵为前途的穷酸日子她也一天都不想过了——即便以不结婚为代价。
高中的时候,由于父亲的突然病逝,原本就不富裕的生活突然只能在温饱线上挣扎。最穷的时候,我一天只吃三个馒头和一袋榨菜,低血糖到课间操时晕倒。我的青春期是没有色彩的,柔弱的身躯裹入肥大的校服—晚上洗白天穿的校服。我好不容易熬到毕业上班,现在还要求我去过精打细算、一分钱掰成四瓣花的日子?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好啊,如果我们有缘能够走到这一点的话,我想我能够做到这一点。”说话的时候,龚小姐的嘴角微微上扬,尽量表现出真诚。
她从对方的眼里看到赞赏的目光。
“你喜欢宠物吗,我现在家里有一只猫,当初是我和我前夫一起养的,现在他走了,猫还在。”
许剑波的脸色瞬间变了,虽然他尽最大努力表现得不动声色,可龚琳琳还是看出他的脸色变了:“为什么,看到猫不会睹物思人吗,还是你对他余情未了,要留个念想?”
龚小姐一脸淡定:“没那么复杂,他人走了,但猫没有错,我没有理由抛弃猫。”
龚琳琳在厨房手忙脚乱地煲汤的时候,老公方平轻手轻脚地出现她身后,她一转身便与他撞了个满怀,低头便看见了他手里抱着的一只小猫。小猫很小很小,是只小奶猫,浑身的浅黄色猫炸着,像只小刺猬。它温顺地窝在方平的怀里,仿佛想汲取一丝温暖,两只浅蓝色的眼睛怯怯地看着龚琳琳。
“怎么弄只小猫回来,脏死了!”龚琳琳一脸嫌弃。
“楼道里捡到的,好像是只流浪猫,看着挺可怜的,就带回来了。”
“这种猫身上会携带很多细菌,说不定还有鼠疫。”
“你看它的样子,像是会抓老鼠的吗?”
“反正我就是觉得不卫生。”
“我带它去宠物医院收拾一下,我们留下它吧?毕竟是一条生命,挺可怜的。再说我出差不在家的时候它可以陪陪你。”
龚琳琳思考了一下,答应了。从此这只叫“小黄”的小猫成为她家的一员。
现在小黄已经长成大黄。
“可你养着前夫留下的猫,这对我来说算什么?”
“它就是一只猫而已。”
“我要求你把它处理掉,不然这在我心里永远是一个疙瘩。我不确定会对它做出什么样的事。”
“其实我本可以不告诉你它的来历的,就让你知道我身边有一只猫就好。”
“可是你告诉我了。”
“所以?”
“所以我没法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更不能无所谓。”
“那么你是希望我没有告诉你咯?”
“那样你就不够坦诚。”
“那我到底应该怎么做?”
“坦白告诉我,然后跟我一起把猫处理掉。”
“我做不到。”
“那你就是对旧情人余情未了。”
“你打算跟一个死人争风吃醋?”
“他在尘世间已经死去,我不想让他活在你的心里。”
“一只猫能代表什么?它只是一个无辜的小生命。”
“代表你对他的思念。”
龚琳琳想快点结束这毫无意义的谈话:“说道坦诚,我想有一点我必须要坦白告诉你:我无法生育。不知道这一点你能否接受。”
沉默。答案未知的沉默。
“我还是想有个自己的孩子。”
龚小姐耸耸肩,摊摊手,表示无能为力。
这是她扼杀对方进一步交往的欲望的唯一杀手锏,几乎是屡试不爽。偶尔有一两位男士试探性地问是不是可以做试管婴儿,得到否定回答后便也知趣地收兵,马不停蹄地寻找下一个目标——人生大事,耽误不得。
许剑波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龚琳琳表示她还要再坐一会儿。
用勺子搅动着已经冷掉的苦咖啡,翻看手机通讯录里编号二十一之后的相亲对象。
不知不觉中,一滴眼泪不争气地从脸颊滑落,滴在手机屏幕上。
龚小姐相亲(江湖令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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