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穿过枪林弹雨去睡你
我是把无数的黑夜摁进一个黎明去睡你
我是无数个我奔跑成一个我去睡你
山可穷水可尽
谁不是撒泼无奈耗尽一生
谁不是前半生端着
后半生就端不住
人生是从我们看见的那部分开始的
以前的无以为计,此后也无法计算
这样,我们将一直年轻
还有机会去爱,去沉溺,去死去活来
如此捏拿自己
终究是美好的事情
无意中看到她的诗,偶然看到她的视频,又必然的去搜索了关于她的音频和文字记录。于是便对她念念不忘,心生敬意。
很难想象,写出如此文字的人竟出自一个被贴上“脑瘫”“农民”“荡妇体”等等带有极强偏见式解读字眼下的余秀华。
视频中的她吐字不清,行动不便,走路摇晃,说话耿直而不修饰,但却异常的冷静、理智而不失风趣。
诗人余秀华,出生时因倒产而缺血缺氧,造成脑部损害(据她描述主要是小脑损害),因而行动不便,说话口齿不清。
从专业角度来说,她并不是真正的脑瘫。脑瘫的更多是个的标题党。但无论是什么,她都实实在在的真真切切的驮伏了几十年沉重肉身折磨和枷锁。
从小,在学校,在家里,在她生活的封闭村子里,她就被视为与众不同,这种与众不同并不是因为过人的天赋和姿色,而是一个在别人连同她自己都觉得是一个带着残缺躯壳的、摇摇晃晃的暴露在大众视野和天地间的丑陋的女人。
单凭这些还不足以让她残缺的身体如此沉重和不堪。
在念完高中之后,由于家庭和身体的原因,不得已中断学业,被迫呆在家里。19岁那年。母亲因为有人愿意娶女儿,而且还是一个四肢健全的男人,她就这样被迫嫁给一个比他大13岁的丈夫。一年后生下了儿子。
短短的时间,让她瞬间从女孩到女人再到母亲这种拔苗助长式的转变。如果说19岁之前由于孩子的天性还能偶尔让她感到希望和梦想的话,那19岁以后的日子,她关于生活关于爱情的美好期许因这个婚姻而冻结。
他的丈夫,人倒是不坏,直肠男,身体健全,说话粗俗。这段婚姻如果换着别的农村妇女,应该算得上是一个很标准的家庭,甚至有可能还是一个非常幸福的家庭,虽然艰辛,但大家总能和睦友好的相处着。
但偏偏是她,余秀华,而且还是一个会作诗的女人。
她写诗,写很多诗,她读书,也读很多书。
比如在她的阅读书单里,有博尔赫斯、泰戈尔、雨果等人的作品,也有鲁迅、巴金、朱光潜,有海子的诗和《浮生六记》。
她深刻,敏感,情感强烈,爱幻想,明知不可能有美好爱情也依然不顾一切的去幻想,去追求。
然而她写诗,他却常常取笑她不着边际,异想天开,不正经。他甚至跟别的男人开玩笑说:女人就是猪,哄哄她们就开心了,就可以搞定她们所有事情。
因此,这是两个处于光谱两极而又水火不容的性格。一个是天生带有诗人敏感而丰富细腻的真挚情感,一个粗犷而简单粗暴的直男癌。
极其不同的人生观、价值观和世界观,而又不愿意不尝试去互相靠拢的两个截然不同的个体。
两个人的婚姻不像在过日子,更像是在斗争,这样的婚姻注定是一种悲剧,一种痛苦的枷锁。
因此在将近长达20年的黑暗婚姻煎熬中,诗歌成了她生活里唯一的亮和光。正如她说:一个摇摇晃晃地在摇摇晃晃的人世间走动的时候,诗歌充当了她的拐杖。
是的,在这种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下。幸运的是还有诗歌和文字来支撑着她,陪伴她。她用诗歌和文字来直面身体的残缺,安放那颗无处寄托的孤寂的灵魂,与自己的命运对话和和解。
虽然只是偶然读了她的几首诗,但也能感到她的诗歌朴素,真挚,简单但却情感饱满,不炫技,甚至还有有些露骨,比如那首很火的《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
这大概也不难理解,因为那种长期郁于肉体的残缺、生活的困窘、感情的匮乏等种种折磨,这使得她比常人更敏感,更细腻,更直接,更纯粹。
就像发现了她的《诗刊》编辑刘年所说的:
“她的内心,没有高墙、铜锁和狗,甚至连一道篱笆都没有,你可以轻易地就走进去,”“她的诗,放在中国女诗人的诗歌中,就像把杀人犯放在一群大家闺秀里一样醒目——别人穿戴整齐、涂着脂粉、喷着香水,白纸黑字,闻不出一点汗味,唯独她烟熏火燎、泥沙俱下,字与字之间,还有明显的血污。”
或许用她自己的话来说更为准确
她说:我从来不想诗歌应该写什么,怎么写。当我为个人生活着急的时候,我不会关心国家,关心人类。当我某个时候写到这些内容的时候,那一定是他们触动了我,温暖了我,或者让我真正的伤心了,担心了,绝望了。
命运的作弄,却又不得已的,顽强的反抗着命运。借由诗歌和文字,从残疾的身体和封闭的村庄中构筑自由的灵魂。
她有着诗人的灵性和敏感,但现实中她又沉着冷静,对现实有着清醒的思考和判断。
面对媒体她直率而不掩饰,有时候会让主持人和记者无言以对。面对镜头她肆无忌惮的大笑,甚至还会对导演调情,打情骂俏。幽默而不失风趣。
但内心身处她更渴望来自灵魂碰撞而后开花的爱情,她更渴望如果有如果,她拥有健全的身体!
因为她说:
我只是死皮赖脸地活着
活到父母需要我搀扶
活到儿子娶一个女孩回家
生活一无是处,爱情一无是处
婚姻无药可救,身体有药难救
在一千次该死的宿命里
我死抓住一次活着的机会
在这唯一的机会里
我唱歌,转动我的舞步
我的脸消失在黑夜
天亮我又扯起笑容的旗帜
有时我是生活的一条狗
更多时,生活是我的一条狗
坚强不是一个好词儿
两岸的哈哈镜里
它只能扁着身子走过
——《我只是死皮赖脸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