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有人说:结束一条路的唯一方法,就是走完它。
过去的这十年,我们六个人挥霍过感情,轻慢过世界,也曾怀疑人生,也曾丧失信念。但是终究,凭着对每个人的认定、敬仰与关爱,不懂,不舍与不甘心,以及那气若游丝却始终未断的关于爱情、友情的坚持,我们终究会把自己选的这条路走下去,直到走完它。
1 聚会再见
2015年,6月,炎夏,夜雨。六月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
C大国贸301班毕业十周年同学聚会,从中午一直闹腾到深夜。
肖洋是乘下午航班赶来的,来到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一进包厢,就被孙进安、谭飞几个起哄,要他自罚三杯。肖洋也不含糊,拿起桌上斟得满满的三杯酒,一饮而尽。
邹静躲在顾欣然身后偷看肖洋,他比过去发福了不少,衬衣下不再是结实的腹肌,取而代之的是严重凸出来的肚子,穿着亮闪闪的皮鞋,拎了个商务提包,头发油光可鉴,整个人显得市侩而俗气。
“哎,听谭飞他们说,肖洋领证了,准备国庆摆酒……”顾欣然凑近邹静耳边,细声细气的说。
“妈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袁洁凑过来答了一句。
“好啦,别说了,一会儿孙进安该听到了!”邹静一个劲赔着笑脸,对着袁洁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算是拜托。
“听到就听到好了,难不成他要和我掰了啊……”袁洁回呛她,作势站起来对着孙进安嚷嚷,“孙进安,你过来……”
袁洁和孙进安要结婚了,这个消息就和当年邹静结婚新郎不是肖洋一样,震惊了整个朋友圈。想当年顾欣然、袁洁、邹静和号称301三“贱”客的孙进安、谭飞、肖洋,过往发生的那些事儿,随意念叨念叨也能成书了。
只是邹静没想过再见到肖洋,他已经结了婚,虽然她也嫁人了,可心里多少不是滋味。他们曾那样相爱,曾相拥入眠,曾许下过执手偕老的承诺,可如今,各自成了别人的枕边人。
“来来来,大家看我这边,看过来,看过来……”谭飞借着酒意,对着话筒大声起哄。“让我们隆重欢迎今天压轴出场,风流倜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肖洋,肖总!”
“肖总!肖总!肖总……”包厢里立刻传来阵阵呼应,都是班上的女同学,好几个还带了孩子,看肖洋的表情却依然在犯花痴。真不是吹牛逼,当年的肖洋,是多少女生追捧的对象,而那时的邹静平凡到不值一提。
肖洋接过话筒,朝包厢里扫视了一圈,目光落在邹静身上,又不动声色的移开了视线。这个时候,邹静正详装头晕头靠在顾欣然身上,也不去看他。她其实很想看看他,可是她不敢看,她知道看了,就会控制不住的想念。
“谢谢,谢谢,谢谢大家……同学们真是抬举我了……”肖洋道谢,声音依然那样浑厚,充满磁性。那个声音,曾经陪伴着邹静,陪她哭、陪她笑,陪她疯、陪她乐。那个声音曾对她说会陪伴她白头偕老,可是到头来,她还未白头,他也未老去,他们就分手了。
“接下来这首歌送给大家,纪念我们曾经的青春岁月,愿我们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伴奏是Beyond的<海阔天空>,这首歌是肖洋最喜欢的歌,他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不会说粤语,却唯独唱这首粤语歌时,发音标准,情感丰富。
‘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飘过/怀着冷却了的心窝飘远方/风雨里追赶/雾里看不清影踪……’
邹静闭着眼睛,她或许真的喝醉了,熟悉的伴奏,熟悉的声音,熟悉的画面,让人仿佛回到了十四年前,她们六个人初识的时候。
2 一战成名
2001年,初秋,微凉。
大一新生军训的晚上,十一点熄灯号吹响,全体宿舍熄灯就寝。
凌晨一点,教官突击检查,邹静和袁洁都不在宿舍。在厕所找到人的时候,邹静手里拿着包烟,袁洁兜里装着火机,地上散落着还没掐灭的烟蒂。结果两人各执一词,都坚持说烟是自己的,对方只是好心劝戒。教官和老师于是去找班长顾欣然求证,没想到顾欣然坚持说藏烟的事自己一早就知道,非但没制止还纵容同学吸烟,要一并接受处罚。
顾欣然是谁,舅舅是研究生学院副院长,父亲是市委副书记,写得一手漂亮的书法,弹得一手好琴,放弃保送名正言顺考入C大,一个明明可以拼爹却要靠自己的倔强姑娘。
事情至此峰回路转,最后被硬生生压了下去,除了三份形式上的检讨书谁也没被记过,谁也没有受罚。
“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烟是我的。”袁洁问邹静。
“因为是你的,我才不说。”
“为什么?”
“你帮过我啊。”邹静说的是五公里拉练时袁洁偷偷替她背装备,陪着掉队的她跑完全程的事情。
“傻不傻,要被记过的!”
“傻就傻吧……我认了。”
“还有你,更傻……”袁洁对顾欣然说。
“傻就傻吧,谁叫你也帮了我。”顾欣然指的是她来月事弄脏裤子,袁洁提醒她帮她换掉的事情。那时候,女生们都嫉妒她,都说她是仗着家里的关系,都想看她出纰漏出洋相,唯独袁洁,从未献媚讨好,却肯帮她。
至此,三个性格迥异的人就这样成了朋友,成了姐妹,成了闺蜜。
其实,确切的说,肖洋、孙进安、谭飞仨人也是那次军训中熟识的。
两个班男生打球赛,教官也有份参加。结果那天肖洋和孙进安有如神助,全场开挂,很快就把分数拉开了。对方教官也不过是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比赛打到最后,肢体冲突越发频繁,眼看着肖洋又要上篮得手,故意用手肘用力一击,肖洋顿时倒地,鼻血直流。
场面乱作一团,怕惹事的都退到一旁,只有孙进安和谭飞,也不顾身边人拉扯劝告,逮着那年轻教官就是一顿暴揍,直到其他教官冲上来把这俩小子团团围住一阵拳脚,直到肖洋满脸是血的投入混战,直到血泪横飞,伤痕累累。
“喂……你俩够意思啊……”这话是肖洋对谭飞和孙进安说的,说这话的时候,肖洋满脸是血,捂着鼻子闭着眼睛,靠在校医院急诊室的椅子上。
“同学,我不是够意思,本来就是他们不对……”谭飞伤得最重,手给折了,疼得厉害。可听到肖洋的话还是一本正经的回答,正如他憨厚老实的个性。
谭飞不提这茬倒罢了,一提起来,倒是让孙进安一肚子无名火又燃了起来,“操!一帮龟孙子……打不过就叫人,什么孬玩意……”孙进安边说着边去看谭飞,瘸着脚挪到谭飞面前说“喂,你还同学同学叫啊,没听过生死之交啊?这种时候要有酒,咱仨应该就地结拜,桃园三结义总听说过吧!”
“喂,孙进安,你说够了啊……发什么疯……”肖洋打断孙进安的话,又看向蜷在床上的谭飞说,“我是501的肖洋,以后可以叫我老肖,他是孙进安,也是501的。”
“我叫谭飞,住415,叫我阿飞就行。”谭飞傻乐的答肖洋。因为最后一个报到,谭飞是班里唯一住在四楼宿舍的男生。
“喂,阿飞……”孙进安叫谭飞,脸上还是痞里痞气的模样,口气已经好了不少。“以后就是兄弟了,有什么事尽管开口。”
其实当其他人都选择刻意回避,只有谭飞和孙进安站出来的那一刻,他们仨就已经是兄弟了,是那种可以为了彼此不顾一切,哪怕伤痕累累也在所不惜的兄弟。
三人被送到治疗室,肖洋鼻子骨折了,谭飞左手折了,最能打架的孙进安浑身青紫扭伤了腿。军训算是报销了,三人被通报批评记了处分,也因此一战成名,号称301班三“贱”客从此留名江湖。
“哎,班长大人,听说你们仨智斗林教和老张,牛逼啊……”林教是当时军训的教官,老张是年级辅导员张广进。熙熙攘攘的饭堂里,孙进安拄着根拐杖,就这样嬉皮笑脸的坐到顾欣然身边,后面跟着绑了绷带的谭飞和包住了半张脸的肖洋。孙进安指的自然是她们藏烟被逮个正着的事情。
“哪能和你们仨比,一战成名,名垂校史!”顾欣然回讽三个男生。
“呵呵,呵呵……是啊,是啊,一战成名……”谭飞重复顾欣然的话,自个儿傻乐。
“傻笑什么劲儿,真没劲!”袁洁看着傻乐的谭飞,吐槽了一句。
“他这人就是没劲,几位美女不要见怪……”孙进安马上接上袁洁的话。“来来来,我们这有位特别有劲的帅哥,人称“不要脸”……见到美女就要这副模样,犹抱琵琶半遮面……”
“哎,哎……你够了啊……听见没啊。”肖洋知道是在嘲笑他鼻子包扎后遮住大半张脸的模样,赶紧用脚去踢孙进安拄着的拐杖,算是警告。
结果三个女生被孙进安“不要脸”的玩笑,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那一天,三个好姑娘和三个臭小子,就这样熟络了,其实谁也没说什么,到最后竟成了死党,成了哥们姐们,成了蓝颜,成了知己。
3 表白
是邹静先喜欢的肖洋,大一下学期,期末。六个人周末跑到城西的湖边露营。那天的高潮是酒过三巡后的真心话大冒险。
问题是谭飞问的,“这里面有没有喜欢的人?”
如果当时回答提问的是肖洋,也许故事就没有然后了,肖洋的答案是“没有。”
可是那天游戏输的人是邹静,她腼腆的点头,目光扫过其他人,落在肖洋身上。
“我靠,开玩笑啊静静,真有啊!”袁洁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她甚至马上看出来,邹静喜欢的人,是肖洋。
“谁啊,谁啊,是谁?这么有福气,被女神相中?”孙进安寒碜她,那个时候的邹静,和女神这个词边儿都沾不上。
“哎哎,不带这么玩的,每次一个问题,已经问过啦……”顾欣然替邹静解围,已经看到她的难堪。
那天直到最后,邹静也没说出那人是谁,但所有人都知道,那个人就是肖洋。
是邹静先向肖洋表白的,在她二十岁生日那天,那时大二开学还没多久。后来,邹静告诉肖洋,那是她二十年来做过最疯狂的一件事。
那个时候,肖洋并没有那么爱邹静,她实在太普通了,总是安安静静的,话也不多,让人觉察不到存在。上课的时候,只有她每次都认真听课做笔记;班里组织活动,她永远是啦啦队里最不起眼的一个;偶尔麻将棋牌,她也是坐在一旁从不入局的那个。她课业没有顾欣然厉害,性格没有袁洁洒脱,人算不上漂亮,也没有令人惊艳的特长。
但是肖洋还是接受了邹静的表白,他们开始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他们拥抱、亲吻、享受肌肤之亲。谁都以为他们最后会结婚的,然而最后,走进婚姻的却是袁洁和孙进安。
“阿洁,若不是你们要结婚了,估计我们六个这辈子也别想聚一起……”说话的是顾欣然,她拿起桌上的啤酒和孙进安干杯,她早就醉了,却依然一杯接着一杯的喝。
邹静的回忆被顾欣然的话打断,她回过神来,几个男女同学正拿着话筒唱《朋友》,肖洋不知道去哪儿了。
“拿来,你别喝了……给我……”袁洁伸手去拿顾欣然手里的酒,她知道顾欣然是心里难受,她不是个能喝酒的人,从来就不是。
“阿洁,你别拦我……我……我今天就是高兴,为我们六个人还能这样见面,我是真高兴!”顾欣然说着撇开袁洁的手,她眼里噙着泪,是真的喝多了,什么话都一股脑的往外掏。
邹静听她们这样说话,心里难受得很。十年了,他们六个人当初那样要好,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何至于十年没有再见。
4 顾欣然的故事
顾欣然大四那年,最终拧不过家里人安排去了德国留学,送别那天,六个人在机场离境大厅,一起拉过勾、盖过章、发过誓,今生今世,友谊万岁,不离不弃。
只不过三年光景,顾欣然再回国时,当初发过的誓,许下的承诺,都成了放狗屁!
肖洋分手后回了北京;邹静跟个老男人结婚了;袁洁和母亲吵翻只身去了深圳;谭飞毕业就回农村老家和个乡下姑娘订了亲,老婆都怀上孩子了才把消息告诉他们;至于孙进安,谁也不知道他在哪儿做着什么,联系不上,下落不明。
这和顾欣然想象中六个人举杯畅饮共叙往昔的画面全然不同,那个时候,每个人都各怀心事刻意避开了联系。那时,她父亲已经给她安排好了回国的工作和结婚的对象。可顾欣然不从,和家里大吵一架黯然返德,第二年便背着家里和一个德国男人结了婚。对方是个调酒师,大她6岁,酒吧喝酒认识后不过三个月就同居了。只可惜,她的婚结得草率,离得也草率,尽管那男人跪着求她原谅,保证绝不再沾花惹草,顾欣然也没丝毫犹豫,只收拾了两箱子东西就算彻底告别海外生活再次回了国。
因为这段意外且失败的婚姻,顾欣然和家里关系彻底破裂。他父亲公开表示与她断绝父女关系。顾欣然也不拧巴净身出户搬出了家,开始独自一人在外租房,过上了每日做着加班狗,吃着冷泡饭,赶着夜班车的生活。那时,是她们大学毕业的第七年。
顾欣然的父亲是在两年前突发心脏病去世的,尽管那时候她父亲已官至市委书记,仍躲不过人走茶凉,家道中落的宿命。葬礼那天,袁洁和孙进安特意从上海飞到顾欣然身边,他们带去了邹静、肖洋和谭飞未能赶到的歉意和心意,陪着顾欣然度过了最难耐的时光。
那个时候,顾欣然才重新相信,他们六人的友谊从未疏离,只是各自有了无法相聚的理由。许是因为肖洋最后负了邹静伤了大家的感情;许是初入社会被现实磨灭理想,失了面对的勇气;许是过往吹过的牛逼到最后发现都太天真太傻逼,于是一个个抬不起头又丢不下脸面儿……但毕竟,每个人心里都装着这段友谊,为这段友谊留了位置。
总之,那是顾欣然第一次有了组织这次‘毕业十年同学聚会’的想法,她不确定六个人是否能重聚,但她知道作为班长,无论如何她都该努力一次。
5 谭飞的故事
“干妈……干妈……别喝酒啦……陪我玩会儿……”谭飞8岁的儿子谭鑫杰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被谭飞抱着靠到顾欣然身边,一个劲的和顾欣然撒娇。其实是袁洁眼看着顾欣然一杯接一杯的灌酒,也不听众人劝,只能叫来谭飞帮忙的。
“对,对,对,小杰最乖啦,快叫干妈别喝酒了……”说话的是袁洁,她一把将谭飞的儿子抱起,“哎哟,看不出你儿子真够重的啊!”袁洁对着谭飞嘟哝了一声。
“哈哈哈……洁洁阿姨,你快放我下来,我要干妈陪我去外面玩啊……”小家伙机灵的很,被袁洁抱着,咯咯咯的笑起来。
“乖小杰,那干妈不喝了,带你去外面玩儿去……”因为孩子的撒娇,顾欣然才总算放下杯子,牵起谭飞儿子的手,起身就往门口走。
“哎,你慢着点……”邹静靠在沙发上,她想扶一把顾欣然,无奈自己也头晕得厉害,只能无力的叫了声。
谭飞看着立刻上前去扶,“哎,哎……小杰干妈,你这是要表演扭秧歌给孩子看啊……”
“是啊,我给干儿子跳支舞,来啊小杰……当年干妈可是舞蹈队的一枝花啊……”顾欣然喝醉了,头靠在谭飞肩膀上,开始讲胡话。
谭飞对着袁洁几个人叫嚷,KTV里音响声太大,他必须很大声的说话,才能保证有人听得到。“喂,你们悠着点喝,我先送她回房间休息。”
袁洁听到马上对谭飞使劲摆了摆手,嘴里在说些什么,谭飞也听不清楚。"你说什么?”谭飞大声的又问一遍。
袁洁无奈的摇了摇头干脆从座位上跳出来,凑近了才在他耳边大声的说,“我说我和你一起去,你可以顺便带小杰回房间。”
谭飞“哦”了一声,也不去牵着儿子,只顾着扶住摇摇欲醉的顾欣然。
袁洁于是牵着谭飞儿子的手,细声细气的哄他,“来,小杰,阿姨带你回房间睡觉啦……”
对于为什么顾欣然被叫干妈,而其他人都是阿姨,谭飞的解释是,大四那会送别顾欣然出国的时候,顾欣然自己说的,谁第一个当了爹妈,她一定讨个好彩头做孩子干妈,谁也不许和她争。这本是顾欣然的玩笑话,谭飞却记住了。毕业后顾欣然和谭飞联系上的时候,他开口就叫顾欣然,“孩儿他干妈……”直弄得顾欣然满头雾水。
谭飞的家在广西省一个偏远而贫穷的小村落,他是长子,底下还有两个弟弟,家里因为超生被村计生委罚过款,欠了一屁股债。他是村里第二个考上大学的人,但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谭飞却始终高兴不起来。老父亲把他叫到面前,告诉他只能供他一个学期的学费,之后是再也供不起了。谭飞永远记着那一天,他对着父母磕了响头,发誓一定要混出模样,出人头地。
谭飞从未想过自己会在大学遇到喜欢的人,他压根不打算谈恋爱,他没时间,也谈不起。可是如果世上真有所谓的一见钟情,那应该就像谭飞遇到顾欣然这样。谭飞第一眼看到顾欣然,就喜欢她了。那时侯,他并不知道顾欣然的家世背景。军训队列里,尽管大家穿着同样的军训服,可顾欣然却令谭飞怎么也移不开视线,她喊口令的样子,擦汗的样子,紧锁眉头的样子,都令谭飞心动不已。
门当户对,一直是谭飞在家务农的老父亲挂在嘴边的话。谭飞过去厌恶至极,他坚信只要相爱,两个人就能克服门第,克服出生,走到一起。可当谭飞意识到自己与顾欣然之间隔着一条“门不当户不对”的鸿沟时,只感到了深深的自卑和无力。他根本跨不过去,只能就这样远远的望着顾欣然。
其实谭飞喜欢顾欣然,顾欣然并不知道。但这件事,孙进安是知道的,也只有孙进安知道。到后来,袁洁和孙进安在一起了才多少知道些。
孙进安是在那次大伙一起送别顾欣然去德国后,看出端倪的。谭飞把自己手表的时间调成了德国当地时间,谭飞希望能每时每刻感受顾欣然所在城市的白天与黑夜,他思念顾欣然,像疯了一样的思念。以至于把顾欣然的照片偷偷存在手机里,每日每日的翻看。
其实在顾欣然出国那天,谭飞就做了选择。他默默爱了她四年,她却从来没有爱上他。这辈子,他无法拥她入怀,可她说了,她可以做孩子干妈。于是谭飞做了那个最早结婚,最先有孩子的人。他是个老实人,争不过命运,却还是想争。当孩子开口叫顾欣然“干妈”的时候,谭飞总觉得,自己至少是尽力争过了。
袁洁看着谭飞在房间里轻手轻脚的忙呼,感觉心里难受得厉害。顾欣然睡觉要亮着灯,枕头要垫得很高很高,床头一定要放杯冰水,窗帘还必须关严实,一点缝隙儿也不能有。对于顾欣然的这些习惯,谭飞都了如指掌。
“阿飞,你真的不后悔吗?”袁洁开口问。
“嘘……”谭飞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别出声。顾欣然睡眠浅,这点袁洁是知道的。只是当下,人已醉得不省人事早已昏睡过去,谭飞还是不愿意发出一丁点声响,他小心翼翼的样子,让人看着心酸。
待哄了儿子睡下,谭飞才掩上门在过道的沙发坐下来,他默默的掏出烟,袁洁伸手去讨。
“孙进安看到非宰了我……”谭飞边说这话,边递了一支给袁洁。
袁洁知道谭飞指的什么,孙进安想要个孩子,两个人都在戒烟,她安抚他,“拉倒,哪那么容易怀上?”
“袁洁,你知道结束一条路的方法是什么吗?”谭飞久久才冒出这句话,说完用力的吸了口烟。
“停下,往回走……”袁洁回答,转头看着谭飞。
“不,结束一条路的唯一方法,就是走完它。”谭飞吐着烟圈,说完长长的叹了口气。
“阿飞,欣然其实过得并不好……”袁洁听懂他的话,还有话里面太多的苦涩味道。
“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她离过婚,这些你们不说我也知道。”谭飞有些激动,手抖得厉害,说话声音也颤抖起来。“可即便她当初愿意跟我,也不会比现在好到哪去,你真的不懂吗?”谭飞说的是事实,虽然听起来很残酷,却是可以预料的现实。谭飞现在要负担两个弟弟的学费,父亲几年前干农活摔了一跤半身瘫痪卧床不起,他是长子,肩上的重担已经太沉重了。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很可惜……”袁洁猛吸了两口,然后掐灭了烟。已经很久没抽烟了,竟然不习惯了。她竟然会为了孙进安决定把烟戒掉,爱情真是会让人变得面目全非。
“其实,我老婆第二胎就快生了……”谭飞看着袁洁,也捻灭了手里的烟。“预产期在下个月……”他补充了一句,低下头,看着脚下的烟蒂。
“sorry,阿飞……”袁洁有些语无伦次,她该说恭喜的,可话到嘴边却是抱歉。
“别,别,没什么可抱歉。”谭飞一时语塞,边说边又去掏口袋里的烟。
“阿洁,我是羡慕孙进安,你懂吗?他比我强,他敢赌上一辈子等你!而我呢,什么也不敢告诉她,不敢让别人知道,不敢赌上一辈子去追一个喜欢的人。”谭飞又点了支烟,这回他没有再抽,任凭那烟在空气中一点一点的燃尽。
“所以你和进安要幸福,把我的,邹静的,老肖的,还有欣然,我们所有人错过的美好都补上。”谭飞说完已经起身往电梯走,他拍了拍袁洁的肩,再没说什么。
袁洁看着谭飞的背影,他摆了摆手独自进了电梯。袁洁没跟上去,电梯门关上的一瞬,袁洁看清谭飞伸手在摸眼泪。他毕竟是个男人,不想在人前,被人看尽脆弱和无力。
6 袁洁和孙进安的故事
袁洁坐在沙发上,觉得心里难受,看了看表,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她掏出手机,给孙进安发了条信息,“我坐会再下去,别让静静再喝多了……”
谭飞最后说的话,令袁洁感慨良多。这么多年,他们六个人兜兜转转,到头来最不可能在一起的两个人却走到了婚姻。和孙进安在一起后,孙进安曾半开玩笑的向袁洁抱怨,早知道最后他们会结婚,当初那个宿醉的夜晚他就不该假扮正人君子。
孙进安说的宿醉的夜晚是在大四快毕业的时候。那时候任谁看,袁洁和孙进安都只是好哥们好姐们.她可以接过他刚喝过的水瓶继续喝,他也可以为她跑超市里买卫生巾,她洗过他的贴身衣物,他也送过她性感内衣……用肖洋的话说,袁洁与孙进安,就是彼此脱光了睡在一起也不会有勃起和高潮的那种关系。
那个夜晚,袁洁被男朋友劈腿甩了,孙进安知道后跑去揍了那个臭男人。两人在学校外开了房,袁洁一直一直哭,孙进安就一直替她抹眼泪;袁洁一瓶接一瓶的喝酒,孙进安就在她身旁边安慰她边陪她喝;她哭着说不会有人再爱她,他就哄着她说他会爱的。那是个下着暴雨雷电交加的夜晚,他们都喝多了,互相抚摸着对方湿透的发,竟恍惚生出了爱意,他们亲吻对方的嘴,亲吻对方的脸颊,亲吻对方的身体,直到疲倦的相拥入眠。
可是,这些就是那一晚的全部,一个没有勃起也没有高潮的夜晚。以至于两个人现在每次行男女之事,都还会互相嘲笑对方当年的毫无作为。
一年前,袁洁之所以会看那部叫《我可能不会爱你》的台湾电视剧,纯粹因为又一次和男人分手选择了独自在家听伤心情歌、看爱情悲剧。谁知那次她竟边看边哭,边哭边看,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一口气看完大结局已经是凌晨两点半,袁洁给孙进安打电话,电话响了三声就接通了,她听到电话那头熟悉的声音,带着慌张,“喂……怎么啦!”
“孙进安,你是不是我的李大仁?“她哽咽着,没头没脑的问他。
“靠!疯女人……大半夜不睡觉啊……”孙进安数落她,听得出接电话时人被吓了一跳。
“你是不是我的李大仁?”她不理会,继续问。
“袁洁,你吃错药啦!”
“你是不是……我的李大仁……”她继续问,继续哭。
“又喝酒了?你在哪,我现在过去!”
“你是不是我的李大仁……”她不答他,继续问。
“袁洁你发酒疯呢啊……”
“你是不是……是我的……李大仁……”她哭得声音颤抖,已经泣不成声。
这一次,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她听到他说:“是!”
听到了孙进安答‘是’,袁洁哭得更厉害了,话也说不清楚,还是不依不饶的继续问,“你愿不愿意娶我……”
“我愿意!”这回孙进安没犹豫,电话里传来他厚重的呼吸声。
“你说的,孙进安……你……你别后悔……”
孙进安打断袁洁的话,抢白她说:袁洁,我最后悔的事,就是没有早一点告诉你,我爱你……”
这就是袁洁和孙进安在一起的全部,但其实大一那次玩真心话游戏的时候,孙进安也被问过和邹静同样的问题,他当时嬉皮笑脸的就对袁洁表白说他爱上她了,结果被大家笑讽耍流氓大骗子便不了了之。这么多年,孙进安看过袁洁与家人失和独自落泪的样子,看过她与他人牵手又再分手的样子,看过她欣喜的走近一座城又黯然离开的样子,而他只是始终默默陪伴左右,陪她走过那一段段苦逼的岁月。他一直是她的李大仁,他爱她,也从未逼她,她伤心难耐、孤独寂寞、无助哭泣的时候,他始终是那个默默借她肩膀、替她抹眼泪的人。
袁洁的家庭关系很复杂,三岁时她母亲在外面有了别的男人,父母分别再婚,所以她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和两个同母异父的妹妹。袁洁因此不相信男人,更痛恨母亲。十六岁开始她就和不同的男人在一起,她抽烟、喝酒、泡吧,滥交,不断的抛弃男人,也不断的被男人抛弃。若不是高三那年,那个始终没有放弃她的班主任老师突发脑淤血死在了讲台上,也许袁洁的人生将永远和‘大学’两个字绝缘。那时距离高考还有不到半年,袁洁跪在老师的墓前一天一夜,她暗暗发誓一定会考上大学。那是一段孤独无助、相当苦逼的时光,所有人都看低她,嘲笑她,包括老师、包括同学、包括她的父母。只是到最后,她做到了,她没有食言。
孙进安同样是离异家庭走出来的孩子,也许正因如此,当他看到袁洁的时候,就好像看到了过去的自己。他们这样的人,总是伪装坚强内心脆弱,总是表现的满不在乎,却又万分期待得到别人的关心。直到袁洁和孙进安在一起后,袁洁才知道了关于孙进安的家事,一个并不比她好多少的故事。
孙进安的父母是在同一年死掉的,父亲突发脑淤血死了,年尾的时候母亲又因为交通意外丧生。那年他只有十六岁,他曾经万分痛恨父亲沾花惹草,也极度厌恶母亲的红杏出墙。然而当他们都死了,孙进安才深深的感受到,那些过往的痛与恨实在卑微得不值一提,如果重来,他只希望他们都活着。
袁洁的生父两年前病死的时候,袁洁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再叫那个女人一声‘妈’。可谁能想到,如今她已经把母亲接到家里住了,还负担起两个妹妹的学费。她母亲纵然有太多不堪,也不过是个苦命的女人,二婚遇到的男人是个疯子,整天把老婆孩子往死里揍;好不容易走进第三次婚姻,孩子才出生没多久,男人又因为贪污受贿进了局子,砸锅卖铁疏通关系最后改判了十五年。
“妈,咱家现在才像个家样儿!”这是孙进安对袁洁妈妈经常说的话。自从袁洁把母亲接到家里住,每天热饭热菜,两个妹妹也都乖巧懂事,一口一个“姐姐、姐夫”,直叫的人心甜。
袁洁其实从未想过,活了三十年也没享受过的家庭温暖在冰释前嫌后算是体会到了。因为孙进安,过的日子开始像日子了,家也总算像个家。原来原谅,也是给自己一条生路。现在的每一天,袁洁都感到幸福,虽然她始终未说出口。
“叮铃铃,叮铃铃……”手机铃声响起,袁洁回过神,赶紧用手按了消音键,顾欣然已经睡下了,她可不想把人再折腾醒了。
今夜真的很特别,老同学,老朋友,一切都令人怀念,一切都那么容易勾起过去的回忆。‘哎,因为孙进安,自己现在是越来越感性了!',袁洁心里暗自这样想,手机按了接听。
“喂,你下来吧,邹静不行了……哭得稀里哗啦的……”说话的是孙进安,看来他没拦着邹静,怕是又喝多了。
袁洁听着,不觉周皱起眉头,她不用猜就能知道邹静是为什么哭。一边对着电话抱怨,一边赶紧按了电梯。“你怎么也不拦着点,她和那渣男不能照面儿,你不知道啊!”
“哎,哎,哎……怎么说话呢你,渣什么男……”孙进安听了袁洁的话显然很不高兴,说话声提高了不少。袁洁也不示弱,听着电话那头孙进安的口气,气恼的挂了电话。
孙进安什么都好,但是对‘肖洋和邹静掰了’这件事,每次和袁洁说起两个人总会不欢而散。袁洁自然是咒骂肖洋的不对,和邹静嘴也亲了床也上了,甚至为了他‘非典'那会儿命都差点丢了,结果到最后占尽便宜把人甩了,自个回北京发展去了。用袁洁的话说,肖洋是烂成渣了,和这男人做朋友的自己也算瞎了眼。
今天若不是看在孙进安的面子,袁洁早就劈头盖脸指着肖洋鼻子开骂了。
7 邹静和肖洋的故事(一)
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半,KTV包间里,只剩下孙进安、肖洋、谭飞和邹静。后面剩下的几个同学,看着气氛不对,纷纷散了。尽管如此,每个人离席都会和肖洋打声招呼,道声谢谢。这次聚会肖洋自掏腰包订的40间客房,全五星酒店外加每间房都安排了按摩和spa。大家都开肖洋玩笑,说他是在帝都赚了个满盆钵金,事业有成、家庭美满,羡煞众人。
毕业十年,其实肖洋改变了许多许多。
读书那会,孙进安对肖洋的评价就一句话:'整一个事儿逼’,自以为人长得帅,家庭条件好,就成天犯自恋,找存在感。相比孙进安,谭飞的评价是相当含蓄,只说肖洋这人,不够大气、欠缺稳重,对朋友绝对是两肋插刀,但做了肖洋朋友,有时候是真想往他身上插两把刀。
那时候,这样的肖洋遇到了那个毫不出众的邹静。其实谁也没弄明白,肖洋为什么会愿意和邹静在一起,她不算漂亮,为人低调,和肖洋爱耍帅、爱张扬的个性,格格不入。但就是这样的两个人,牵手走过了大学最美好的时光,直到最后分手。
“老肖,不然你先撤吧……有我和阿飞在呢。”孙进安拍拍肖洋的肩,肖洋看上去很疲惫。
“不不不,等袁洁来,她来了我才放心……”肖洋摆了摆手,眼睛却看着邹静。
今晚,他和邹静总共说了三句话,只说了三句话。他们都默契的尽可能不去和对方说话,倒不是无话可说,而是不知如何开口。
“邹作家,祝贺你,实现了梦想。”这是肖洋对邹静说的第一句话,算是打了招呼。这要是放在过去,肖洋是断然不会这样说话的,他会寒碜她,数落她,嘲笑她,然后在邹静又气又恼的那一刻,再深深的亲吻她,过去的肖洋就是这样一个人,欲擒故纵的情场高手。
谁能想到,在感情上栽过跟头的邹静,到头来成了感情专家。邹静现在是<情感夜话>频道的专栏作家,自己出过两本书,其中一本还上过当年度的畅销书榜单,现在在书店里还能买到那本书。她在网上有自己的读者群,开了专栏写作,偶尔也会被邀请到一些情感类节目,为那些有感情困扰的伴侣提供建议。
“谢谢!也祝贺你结婚了!”邹静没有去握肖洋伸过来的手,虽然她很想握住,但还是忍住了。她顺势拿起桌上的酒杯,递给肖洋,示意要和他碰杯。
“好,好我干了,你随意,随意就好!”肖洋接过邹静递过来的酒,一饮而尽。邹静也不含糊,跟着也干下满满的一杯酒。
“那,那邹静,你们先聊着……”肖洋看了看邹静,又看向孙进安,使劲给孙进安使眼色,示意他过来。
“哈哈……哈哈哈……好啦,好啦……”孙进安自觉气氛尴尬,在一旁胡乱的起哄。
“嗯,您忙……”邹静答他,口气里听得出情绪并不高,还透着莫名的生疏。
孙进这才安心领神会,赶紧凑到肖洋面前,一个劲的赶他,“去去,去……肖总您大忙人……”这才把肖洋顺其自然的赶到旁边桌上去。
“阿飞,给姐点一支……”邹静始终看着孙进安,却伸手向旁边默默抽烟的谭飞讨烟抽。
其实邹静不比谭飞大,他们六个有一次玩大了,谁输就得选个人一辈子叫哥儿、姐儿。这游戏要输的是顾欣然,自然是不亏的,她是六个人里读书最早年纪最小的。可那次输的人是年龄最大的谭飞,他于是选了邹静叫姐。想来也是看那时候邹静内向话少,不会老占他便宜。
“丫的,静姐什么时候也抽上啦……”谭飞看出邹静不开心,干脆逗她说话,也不递烟给她。
“拿来,就现在!想学着点儿抽,行不行啦!”邹静不高兴,喝多了人开始胡言乱语。她看到孙进安看着自己讨烟似笑非笑的样子,心里憋着的一口气瞬间找着人发泄了,指着孙进安直嚷嚷道,“笑什么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刚才老给你使眼色。”
“喂喂,给你,给你烟……真是喝多了……”谭飞看到孙进安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赶紧打圆场,点了烟就往邹静嘴里送,巴不得马上堵上她的嘴。其实谭飞也不清楚,在邹静和肖洋分手这件事情上,为什么孙进安始终向着肖洋。所有人都说肖洋负了邹静,孙进安依然拍着胸口说老肖是他的人生榜样,男人中的楷模。
孙进安听到邹静的话顿时就来了火气,嘴上也没让着人,寒碜邹静说,“哎,我说邹大作家,这你就冤枉好人啊……你们自个儿没话说,关我什么事。”
“咳咳咳……咳咳……没话说你不会帮着找话啊,你不是最能说,最敢说的嘛……”邹静不知是被嘴里的烟呛着还是被孙进安的话气着,才一开口就猛咳嗽起来。
孙进安还欲还口,谭飞立马朝他挥了挥手,打住他的话说,“好啦好啦,都退一步,让一步……今天是好日子……说些高兴的。”
“阿飞,替我点歌……分手快乐!"邹静吐着烟圈,看着孙进安,故意扯着嗓子说话。旁边的几个同学,立刻回身看了过来,当然也包括肖洋。
“喂……邹静……过分了啊……”谭飞凑到邹静跟前,刻意放低了声音。
“我就要唱分手快乐!我高兴!我今天看到前男友,心里高兴……他混得好我替他高兴,我要把这首歌送给他……”邹静也不顾其他人侧目,依然大声叫嚷,边说,边开始哭起来,泪水哗哗的往下淌,也不去擦。
“喂,邹静,你闹够没有……”这回说话的是孙进安,他哪里想到邹静会这么肆无忌惮,女人喝醉酒真是比男人还可怕。
之后的情况,就是前面提到的了,剩下的同学看着气氛不对,纷纷散场,偌大的包间里,只留下了孙进安,谭飞,肖洋还有哭得撕心裂肺的邹静。
8 邹静和肖洋的故事(二)
“肖洋,你凭什么骗我!你说啊……你说啊……”邹静哇哇大哭,边哭边站起身要去肖洋身边。
肖洋看邹静摇摇晃晃的样子,赶忙站起身伸手去扶她。这是今晚他们第一次身体接触,过去这些习以为常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如今却让人尴尬不已。
肖洋刻意保持了距离,只是用手轻轻的抵着邹静,确保她不至于跌倒。
“肖洋,肖洋……肖洋……”邹静边哭边,边断断续续的叫肖洋的名字。
“邹静,别这样……你别这样……”肖洋轻声哄她,言语里同样透着生疏。
“那你说啊……你现在不好好的吗,你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吗……”邹静撇开他的手,借着酒意,整个人扑倒了肖洋的怀里。
“哎哎,哎,你闹够没有,闹够了没有!”孙进安看着立刻凑近俩人,硬要把邹静和肖洋分开。
邹静也不看来人,使劲的扑打着手不让孙进安拉开,嘴里骂骂咧咧的嘟哝着,“喂,你们谁啊……给我走开……”
邹静是真的醉了,醉得不省人事,醉得失了矜持。她应该忍住的,在这样的场合,她结婚了,肖洋也结婚了,她们已经没有关系了,无论当初谁欠了谁,谁负过谁,都没关系了。
“靠,我谁啊,你看看我谁啊!我是他兄弟,我是你姐们的老公,我他妈看不惯你这副样子!”孙进安说着用手使劲拽住邹静的袖子,硬生生把肖洋和邹静分开了。
肖洋气看着邹静被孙进安使劲扯住,气急败坏大声对着孙进安呵斥,“孙进安,你够啦!给我闭嘴!”
“闭什么嘴,啊?孙进安,你刚说什么屁话,你今天说清楚了!”说话的是袁洁,她一开包厢门,就看到孙进安对着邹静大声嚷嚷,把邹静硬生生拽开的样子。
谭飞见状,赶紧出来打圆场,“阿洁,阿洁,都是误会。你先带邹静回房间休息,他们喝多了,胡说八道发酒疯呢啊!”
“发酒疯,发的什么疯,孙进安,你刚说的是人话吗!当着静静的面,你瞎哼哼什么!”袁洁可不领谭飞的面子,径直走到孙进安面前,把话一撂,算是说开了。
“别别,误会,袁洁,我们是喝多了……”肖洋想息事宁人,好说歹说的对着袁洁说话,再一个劲给孙进安使眼色。
孙进安显然被袁洁的话气得不行,其他事他都能让着袁洁,但就是肖洋和邹静分手这事,他始终不松口,不许他人说一句肖洋有错。“袁洁,我也把话撂这了,我孙进安要说错她邹静一个字,这婚我也不结了,我一辈子打光棍,不得好死!”
肖洋终究是开了口,十年了,他本想一辈子把过往咽在肚子里。他想每个人眼里,老肖永远是当年那个万人敬仰、风流倜傥、帅气逼人的老肖。可其实,在毕业前他就已经不能在田径场上奔跑,不能在篮球场上厮杀了。他病了,病得不轻。
脊椎的旧伤,在某一天突然发作,肖洋疼的无法动弹,根本走不了路。那一天他本该和邹静在游乐场约会的。可他只能骗邹静说临时有球赛去不了了。这样的爽约在那段时间里频繁的发生,孙进安是知道真相的,他咒骂肖洋是混蛋,是骗子,他要告诉大家真相。可肖洋却突然跪着求孙进安,绝不能让邹静知道。那是至今为止孙进安觉得最窝囊的拜托,肖洋,他的上铺兄弟,一个膝下有黄金,有泪从不流的纯爷们,竟然爱一个女人爱到抹着泪下了跪,这是孙进安万万没想到的。
其实肖洋真正开始深爱邹静,是在经历了03年那场旷日持久全民抗击的人类大灾难之后。SARS肆虐的那大半年,对所有人而言都是一段漫长而令人恐惧的经历。那时候,肖洋是六个人里唯一发高烧被分开隔离的人。那时候,肖洋在北京的亲人里有人已经因为感染死掉了,那让在异地同样被单独隔离的肖洋,感到了深深的绝望和恐惧。那时候,邹静做了一件事,一件随时会被处分、开除的事儿。她不知用了什么法儿,打通了隔离区保安的关系,每天偷偷的把写给肖洋的信交给保安,她会告诉肖洋在外面的他们五个人每天发生的趣事,然后给他打气,鼓励他坚持住。她还告诉肖洋感染疫情的情况,总是挑拣好的消息传递给他,告诉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这要是换在过去,肖洋会嘲笑邹静老土的表达方式,可那个时候,那些一笔一划千辛万苦传递给肖洋的信笺,却成了他的救命稻草,成了他的希望,他的寄托。
后来,肖洋解除隔离出来的时候,才知道,邹静也被隔离了。因为她没听劝告冒着大雨偷偷跑去给保安递信,回来就染了风寒全身发热。可即使如此邹静还不忘恳求袁洁一定坚持给肖洋写信。这件事后,肖洋始终将邹静挂在嘴边,他说这辈子遇到个不要命爱着自己的姑娘,他算是没白活。所以最后,他是真的深深爱上了邹静,爱到和邹静主动提了分手,爱到所有人都咒骂他负了她,他也不去解释。
当邹静亲昵的牵着另一个男人的手走进电影院的时候,孙进安正打电话问肖洋要买几点的电影票。那部电影的名字叫:《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05年3月上映。那是邹静和肖洋提过好几次的电影,眼看着电影要下映了,肖洋也没能陪她看。
那个男人在出版局工作,是个编剧,已经追了邹静好一阵子了。肖洋是见过那男人的,来学校找过邹静,那时候邹静告诉肖洋,那个人只是想和她签约工作。邹静喜欢写作,这些年她陆续写了几本书成了专栏作家后,大家才知道她的这个特长爱好。她从未将自己的喜好示人,乃至于袁洁听到邹静写书的时候,把正喝进口里水喷了别人一脸。
孙进安其实真正不能释怀的并不是邹静的背叛,而是在肖洋提分手前,他就暗示过邹静,肖洋是病了,病得太严重才没法陪她散步,陪她看电影,陪她做一切她想做的事情。他以为,患难见真情,邹静一定会回到肖洋身边,陪他捱过那段难耐的时光。然而谁会想到,邹静竟装作全然无知,默默的接受了肖洋分手的提议。
9 邹静和肖洋的故事(三)
邹静迷迷糊糊的睡着了,身边坐着肖洋,坐着袁洁,坐着孙进安。
谭飞压根没听他们的对话,借故要哄儿子睡觉,回房去了。谭飞是知道孙进安的,孙进安绝不会瞎胡闹,可他不想因此看轻邹静,更不想失了兄弟,他只能躲开,远远的躲开。
“阿洁,那时候我是真的苦,是真的苦!”肖洋轻拍袁洁,回忆当初治疗的日子,仿佛疼痛又回归了身体。
肖洋和邹静提分手是4月份,但是直到毕业,他们都隐瞒了分手的事实。之后肖洋便向学校申请了提前答辩,直接回了北京。他骗大家说,签约的外企要提前报到。而其实那时候肖洋是回北京做手术,治疗那日益严重可能会导致他全身瘫痪的脊椎旧疾。
后来,脊椎病痛算是熬过去了,手术却伤了视神经,肖洋间歇性失明了。整整两年,他在医院里整整呆了两年。邹静结婚的消息,是孙进安告诉肖洋的。那个时候,他以为自己会瞎一辈子,他甚至为此谢谢孙进安,谢谢他替自己保密。当所有人都以为肖洋在帝都大展宏图的时候,只有孙进安看尽了肖洋孤独、寂寞、长夜里默默流泪的样子。
“为什么没说,你当我们都是没心没肺人儿啊!”袁洁开始掉眼泪,她是对肖洋误会最深的那个人。甚至放了话,他们的婚礼绝不欢迎肖洋。
“说什么,告诉你们说老肖要瘫了?要瞎了?要一辈子躺床上了?”孙进安接过袁洁的话,他说话的声音充满疲惫,在房间里听不太清晰。
“进安……”肖洋叫孙进安名字,示意他别再说了。
肖洋康复后给孙进安发过信息,“老肖我这辈子没少干过混蛋事儿,负过的姑娘得罪的人太多!没积下多少德,还害了这场大病!能好好活着,能看见!能走!能跳!能呼吸!真TM的好!”孙进安看完只回了一句:“滚蛋,好好活!”
那场病,磨去了肖洋的棱角,让他重遇新生,也让他遇到爱情。肖洋的老婆叫许斌,比肖洋小四岁,是医院的护士。在肖洋最痛苦难耐的日子里,许斌始终陪伴着他,即便他下不了床,即便他看不见,即便他始终脾气暴躁。别人都说那小姑娘是图肖家的钱,可肖洋自己知道,有钱人在这偌大的帝都一抓一大把,他又算得了什么呢。他这辈子,许多姑娘都说爱他,他最终回应了邹静。然而当他真的爱上邹静的时候,却又可能面临终身残疾,他能做的只有放手。
袁洁沉默了许久,已经凌晨四点多了,看着肖洋微微闭着眼睛,开口说,“老肖,邹静是心里苦……”
肖洋依然闭着眼,他是真的累了,身累心累。他答袁洁,淡淡的两个字,“我懂……”
“她没错,人总该现实一些。”肖洋又补充到。
孙进安不知道肖洋口里说的现实,是指当时自己的身体不乐观,还是邹静嫁给了那个后来引她走上编剧、作家之路的男人。无论是什么意思,他们都已经分手很久了。
邹静出版的那两本书,写的都是女人为了成功背叛男人的故事。袁洁当时并不理解为什么都是女人的错,可事到如今她才明白,那是邹静心里的痛。那段感情,肖洋早已经放下了,没有真正放下的人,是邹静。
10邹静和肖洋的故事(四)
正午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屋里。洗漱间传来伶仃的声响,袁洁感到头疼的厉害,微微睁开眼,看了一眼手机的时间,已经是12点半了。凌晨五点多几个人才各自散去,昨天的酒真是喝太多了,后半夜聊天那会,又喝了两打啤酒。
“阿洁,醒了?”邹静洗了把脸,从洗手间出来,屋里拉了窗帘,显得很暗。
“嗯……头疼!要死了!”袁洁答她,伸了个懒腰,勉强坐起来。
邹静做了个按摩头的动作,答她,“我也是,头好痛!”
“昨儿你们喝了多少……我什么时候睡的?”邹静边说着,已经坐在梳妆台前开始往脸上抹脸霜。
袁洁坐在床上,看着邹静的背影,她想开口告诉她,最后还是忍住了。邹静是太醉了,她不记得或许是件好事。“我送欣然回房间不一会你就搁包间里睡啊……那是一群狼啊,你也不等我下来,就那么放心睡啊……”袁洁开玩笑,故意把声调压低,就好像面前有一群色狼在虎视眈眈似的。
“你别逗啦……至于嘛……都有家有口的人了……”邹静被袁洁的话逗乐,回头数落她。
那样的情形,让袁洁既陌生也熟悉。过去,她们经常在宿舍里这么瞎闹腾。
袁洁是了解邹静的,那时候她就是个凡事谨慎、对未来有清晰规划的女孩。邹静出生在一个工人家庭,家里不算富裕,父母文化程度也不高。邹静人算不上聪慧,也不算漂亮,但正因如此,她始终很努力。她的初恋就是肖洋,她的第一次也给了肖洋,她甚至从未想过这辈子会嫁给别的男人。
直到大四那年,就业形势严峻,现实无比残酷。她不想被人看低,总是背着大家投简历,再偷偷去面试,可惜结果总是不尽人意。那时候,邹静的父母都已经退休,一家三口靠着不多的退休工资过日子,过得十分紧巴。而那时候的肖洋依然是那个生龙活虎,到处惹是生非的老肖。他还没经历那场脊椎重疾,也从未担心过自己的未来。可那时候的邹静,已经被残酷的现实压得喘不过气,一边是家境殷实、毫无想法的肖洋,一边是家境普通,屡屡面试碰壁的自己。邹静第一次感到生活的无情与无助。她不是没有想过和肖洋认真交流这些问题,她也希望肖洋能够为了他们的未来一起努力。可每当邹静开口说起这些事,除了争吵一无所获。那时候的肖洋还太幼稚,而那时候的邹静却渴望能够依靠的肩膀。
那个在出版局工作的男人,就是那时候闯入了他们的生活,闯入他们已经生出隔阂与间隙的感情中。一边是很爱自己,愿意帮助自己实现梦想的成熟男人,一边是每日不见踪影,对未来毫无规划到处闯祸的男朋友。邹静也曾纠结过、挣扎过,痛哭流涕过,她毕竟深爱着肖洋,她并不爱那个男人。可是最终,现实打败了理想,邹静投入了那个男人怀抱,牵起那个男人的手,吻上那个男人的唇。肖洋和她提分手的时候,邹静躲在房间哭了一天一夜。本该是她提分手的,她是个坏女人。可还没来及说分手,肖洋却告诉她,他不再爱她了。
所有人都说肖洋负了她,对不起她,对这一点,肖洋从未否认也从未辩解。那让邹静内心的负罪感多少有了说辞,可只有邹静知道,是她先负了肖洋的。孙进安曾经暗示过她,肖洋生病了,可她详装不知狼狈的逃走了。也许孙进安说谎了,但她也至少应该确认过的。可她什么也没有做,在肖洋提出分手的那一刻,她竟默默点头答应了他。
“叮铃铃铃,叮铃铃……”
“喂……”袁洁接了电话也没吭声,一直听着电话。
邹静听不清电话那头的人在说些什么,但她觉得,电话那头正说着话的人,是肖洋。
“好,我知道了!”袁洁挂了电话,看到邹静一直望着自己。
“怎么了?”邹静看似不经意的又开始回过身照着镜子化妆,开口问袁洁。
“嗯,孙进安订了一桌,一会两点在餐厅。晚上欣然他们几个要赶飞机走……”袁洁边说着,边起身去洗漱间,她其实是想回避邹静的眼神,袁洁说了慌,打电话的人确实是肖洋。
“就我们几个?”邹静又追问了一句。
“对,我们六个!”袁洁答她,感觉这个回答她已经很久没说过了。
大学那会,无论做什么,他们都喜欢六个人。吃饭的时候,‘老板来六份,谢谢!’;温书的时候,‘占六个位置,谢谢’;放寒假排队买春运回家的票,也非要‘买六个人的票’结果被顾欣然臭骂一通,说他们是要绑架自己离家出走。他们六个人睡过一个帐篷,合吃过一碗米饭,他们争吵、打闹、不离不弃。他们曾经那样要好,要好到分别时痛哭流涕,泪流满面。
“啊,不对,不对,是七个,还有谭飞儿子杰杰……”袁洁纯粹是为了调节气氛,她能感到屋外一片沉默,她能想象邹静现在的模样。
邹静结婚八年了,至今未孕,那个男人无法生育于是人渐渐变得酗酒、暴力。邹静曾对顾欣然说起过这些难于启齿的家事,毕竟她们都是经历了婚姻的人。她说那都是报应,她当初自己选了名与利,婚姻不幸她不怪别人。邹静书里的那些女人,此生最爱的依然是她们背叛过的男人,这其实是邹静对那段感情给出的答案,她依然爱肖洋,却已经无法说出口,只能写出来。
11 相聚有时
六个人,六菜一汤,围坐一张圆桌。谭飞33岁了,年纪最小的顾欣然也已经30岁,一晃十年,他们都过了而立之年。谭飞马上要迎来第二个孩子,邹静和肖洋都结婚了,袁洁和孙进安也要领证了,至于顾欣然,她已经经历过一段婚姻,正在为第二段姻缘而努力。当初毕业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顾欣然人在德国,肖洋回北京偷偷做手术,一个圆桌,只坐了四个人,干了无数杯酒后就算送别。
那时候,孙进安说今后绝不替人打工,可现如今他换过一家又一家公司,每月领着不固定的薪水。
那时候,袁洁说要开个咖啡馆,放自己喜欢的音乐再给客人送上现磨的咖啡。现如今,袁洁已经在家附近盘下了一个小店,下个月准备营业了,店名取的叫”默默“,她说要谢谢孙进安始终如一默默的爱她。
那时候,邹静就决心要成为作家,她喜欢文字,文字是她的喜怒哀乐,是她的全部。
而谭飞说过,他要开个工厂带领家乡人干出一番事业。现在谭飞已经和村里几个像他一样回家乡搞建设的年轻人一起捣鼓这事儿了,他们在年初开了养猪场,孙进安和肖洋分别入股投了钱,其实谭飞知道,他们不过是想帮帮他。
至于顾欣然,当初谁都以为她学成归来就会听从家里安排在政府机关做个舒服的差事再嫁个门当户对的男人。可谁曾想,所有劲爆牛X的事儿都让这个坚决不拼爹的倔强姑娘包揽了。包括她海外闪婚闪离,回国创业,净身出户,直到现在自己开公司做起了老板娘。
如果没有肖洋的经历,六个人里,顾欣然排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了。而现在,肖洋名副其实的做了这个第一,房地产公司副总,年逾千万。毕业十年,他经历了生死,看透了人生,才遇到现在的爱情,有了如今的事业。他不再是孙进安嘴里的“事儿逼”,也不是谭飞眼里的“不靠谱”,他终于成了所有人可倚靠的“老肖”。
“来,我建议大家一起干了这杯酒,为我们六个人的友谊干杯!”说话的是顾欣然,她是班长,也是大家喜爱、值得信赖的老幺。
孙进安立刻高举酒杯,大声张罗着,“来来来……话不多说,为了今天我们能相聚在此,干了这杯酒!”
“好,好,祝我们大家顺顺利利,心想事成!”肖洋接着答话。
“干杯!”所有人高举着杯子,碰杯!
谁也没提昨夜的宿醉,没提那些过往不愉快的争执,更没提这十年的心酸和落魄。他们仿佛回到了过去,从大一军训说起,一件件的小事,包括肖洋和孙进安在愚人节时折腾恶作剧差点把女厕所给炸了的蠢事;包括顾欣然被几个高年级学姐为难被袁洁三下两下就给放倒的落魄囧事;包括五个人帮谭飞一起做校外兼职全体翘课被老师点名;包括谭飞认邹静做一辈子姐儿的搞笑桥段……许许多多往事,一件件被提起,被回放,一点一滴的拼凑出那四年里的喜怒哀乐,那是他们六个人的青春,一去不返的青春!
12 后记
2015年12月31日,微信群:六人行。
(消息提醒!)
阿飞:叔叔阿姨,晚安啦,我和哥哥要去睡觉啦。——22:38(照片里,谭飞4个多月大的女儿,笑得无比灿烂)
默默老板娘:乖啦,妹妹最乖最可爱了——22:39
老孙:恩恩,老婆,咱们家妹妹啥时候出来啊?——22:39
阿飞:@默默老板娘,安心养胎,我们小杰愿意做上门女婿。——22:41
欣然:@阿飞 要是阿洁生的是小帅哥,你先同意闺女姐弟恋。——22:42
默默老板娘:是个帅哥,就轮不大阿飞啦。@欣然坐等顾总的大好消息。——22:43
邹静:同意+1——22:44
老孙:顾总,你家那口最牛逼!——22:45
邹静:什么时候告诉我们好消息@欣然——22:47
欣然:拉倒吧,你们就给我继续装。我不信他没偷偷告诉你们。——22:50
默默老板娘:那也要顾总亲自指示,亲自说了才算——22:51
老肖:这么热闹啊,大家都好啊——22:49
欣然:是啊,肖老板什么指示。——22:51
老孙:肖总忙着呢,年末楼盘最后冲量,估计折腾一天了。——22:54
默默老板娘:@老肖 听说你老婆预产期在明年的猴年马月啊?——22:57
阿飞:哎哟肖总放大招,我家男娃女娃,任君挑选——23:00
欣然:@老肖,他听到早躲起来了,哈哈哈——23:01
默默老板娘:阿飞,你家到底几个娃,八字没一撇,到处订娃娃亲啊——23:07
邹静:阿洁,阿飞那是多项选择,聪明着呢——23:11
默默老板娘:切,不聊他。@欣然,顾总继续聊啊,什么时候办大喜事——23:13
欣然:得了,过了今年,再宣布。(表情:笑脸)——23:15
阿飞:顾总故弄玄虚,搞神秘。——23:17
邹静:顾总这是好事多磨。——23:17
老孙:@邹静,邹大作家最近什么大动静啊,这闭关也闭得太久了!——23:19
邹静:明年2月新书上架,到时候大伙有钱捧钱场,没钱捧人场,谢谢啦。——23:20
默默老板娘:必须的嘛,@老孙,先来一百本放店里做活动。——23:22
欣然:那要人家静静给你书上签个名,拍个照,那才叫福利。——23:23
阿飞:@邹静 我的姐啊,书叫啥名你倒是知会弟弟声啊。——23:25
邹静:其实还没想好,不如你们替我参谋一下?——23:28
默默老板娘:好啊,你说,我也好奇。——23:29
邹静:其实灵感多亏的你们大家,原型都是我们这几个,写的毕业这十年的各自的经历、遇到的人,走过的路,做出的选择。——23:31
肖洋:不好意思,今天太忙了。(表情:囧)——23:32
默默老板娘:哟,要把我写的够酷,够靓,以后给我家娃儿看呢!——23:33
老孙:喜剧、悲剧?伦理剧?——23:35
肖洋:@老孙 ,你当人家邹作家拍电视剧啊。——23:36
阿飞:我突然想到个名字,不知道合不合适。——23:39
邹静:阿飞,你说啊。——23:40
阿飞:@默默老板娘,你不说我说的那句话特别有哲理嘛。——23:41
默默老板娘:我晕,你不会说的那个吧——23:41
肖洋:什么啊,别卖关子,阿飞。——23:43
老孙:再不说,就跨年了啊!——23:43
阿飞:结束一条路的唯一方法,就是走完它!——23:44
默默老板娘:这怎么能做书名字?虽然是挺有道理,但不够吸引人嘛。——23:45
欣然:我觉得挺好啊,阿飞你太有才了!——23:46
老孙:现在都什么霸道总裁啊,穿越雷人的,才博人眼球,你这算什么——23:47
邹静:虽然不算主流,但是道出了真谛。我觉得可以考虑。——23:49
肖洋:(语音25秒)【我要开车送个朋友不能和大家聊啦。阿飞取得名字我也觉得好,邹静祝你的书大卖!祝大家新年快乐,平安健康!】——23:53
进安:各位新年马上到了,新一年发大财!行大运!——23:57
欣然:(表情:么么哒)一切很美,只因你们,爱你们。——00:00
邹静:新年快乐!2015再见,2016快乐!——00:01
2015年的最后一天,邹静合上了笔记本电脑,她的第三本书已经交稿了,书名在跨年的最后一刻确定了,是谭飞取的名字,《结束一条路的唯一方法,就是走完它》,这是她的青春她的回忆。2015年的聚会,让她看清了自己也放下了过去。袁洁把真相告诉了邹静,邹静知道是时候放下了。这大半年,每个人的生活都继续着,可是邹静觉得,每个人似乎都重拾了生活的勇气和信念。
顾欣然遇到了一个好男人,即将在2016年迎来第二段婚姻;袁洁和孙进安本来是计划2015年领了证就摆酒的,结果9月份怀上了孩子,干脆等着孩子出生连满月酒一块再摆。谭飞的养猪场开始有了起色,他老婆第二胎是个女儿,儿女双全凑成一个好字,日子一天天好起来。至于肖洋,国庆摆了酒,六个人又聚齐了,肖洋在婚礼上泪流满面,那一天,他在敬酒时拥抱了邹静,凑在邹静耳边说了话,谁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但那天过后,邹静就开始闭关写这第三本书,直到岁末。
那天,肖洋凑到邹静耳边,对邹静说的是,“谢谢你曾经给过我最好的爱情,未来,请你一定要一直幸福下去。”
邹静参加婚礼回去后和丈夫促膝长谈了一整夜,那个曾经炙热追求过他的男人,她的丈夫,泪眼婆娑对她说,他并不想酗酒也不想对她施暴,他只是害怕没有孩子邹静会离他而去。那一夜,邹静和丈夫拥抱在一起,抱头痛哭。她心里苦,男人又何尝不是。他们已经选择了在一起,又何至于要走到互相伤害、漠然相待。“我们领养个孩子,好吗?”这是邹静的提议,得到的回应,是一个无声的绵柔的吻。
邹静知道,她的生活,会如肖洋所言,一定会一直幸福下去。因为她已经明白,结束一条路的唯一方法,就是走完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