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不知道是因为大学生活太空虚,还是真的长大了想的更多,这两年我开始变得善感一切。
总是在晚上做梦的时候梦见爸妈苍老的背影。看到有些人说起父母去世的经历,会不自觉地想自己父母离开的场景,然后泪流满面。打了电话回家,因为父母其中一人有事忙碌没能讲话而忧心忡忡,害怕他们有不舒服的地方,因为不让我担心而加以隐瞒······
还在小时候,我们总是幻想长大,如今真的远走他乡,又并没有梦想成真的愉悦,我们的长大,代价就是迎来父母的衰老。
前些天高中同学们在班群聊天,一贯以严肃示人的班主任也难得地发了语音,细心的同学发现,班主任声音有些嘶哑,后来我们加以追问,他才坦言自己已感冒半个多月,打针吃药也一直不见好。最后感叹,“岁月不饶人啊,你们都快大学毕业了,老师是真的老了。”
于是聊天的内容不知不觉就扯到了自己父母身上,很多同学表示,高中毕业后上大学的上学,工作的工作,回家的日子屈指可数,因为几乎一年回家一次,所以每次回家看见父母会感觉他们的变化格外显著,各种身体毛病出来了。
以前大刀阔斧硬汉形象的父亲,如今弯腰驼背,瘦骨嶙峋。记得家里一针一线的母亲,开始丢三落四。炒好一桌的菜准备吃晚饭,你去盛饭时会发现电饭煲里水还是水、米还是米......
因为父母不经意间的小迷糊,会让自己的心如刀绞般疼痛。
最后群里鸦雀无声。
尽管话题中断,但我相信每个聊天窗口的背后都有一个思想家,在回想自己和父母对抗的过往,想想自己给他们添过多少麻烦,想想成长一路捅下多少窟窿,都是他们为我们善后。
二、
我也想起自己的17岁。
那年高二,我因为早恋要被请家长,男朋友一个人把事情担下来,学校答应不追究我的责任,可最后还是被我爸知道了。我爸觉得脸上无光,当场就要把我拉回家,让我退学,那时我心里还对他有着些许怨恨。
有时候我抱怨,一度羡慕那种爸妈思想前卫的同学,他们什么都可以和父母交谈,小小年纪哪怕对哪位男同学有好感,都可以毫不掩饰自己青春的萌动,你表明自己的爱慕父母不但不会责骂,反而会小心翼翼呵护你的纯真。
而反过来看自己的父母,思想保守,一旦发现自己的孩子早恋,就会被判上有辱家门的罪名。觉得我和他们之间,横亘着的,是一辈子都无法逾越的鸿沟。
也因为早恋,我的成绩从高中起就一直不大理想,最后差了本科线十多分去复读,也是在那段时间,父母变得沉默寡言,在亲朋好友间有点抬不起头。
那一年我感受到他们明显的苍老。
我爸摔了个粉碎性骨折以后就一直回不到那个身体强壮的状态,瘦瘦弱弱的,还经常感冒。我妈身体状态好一些,偶尔感冒,但明明比我高比我重的她,再站在我身旁的时候,总觉得她需要我的保护。
复读那一年,改变特别多,我两个月回一次家,他们说我整个人都开朗勤奋起来了,特别高兴。
后来我考上大学之后,一年在家的日子可以用天数计算,因为没有生活在一起,那些摩擦与不满更是没有机会被放大,我与他们之间,存下的都是难得相见的珍惜。
后来身边很多同龄人的父母患上这样或那样的疾病,去世的去世、瘫痪的瘫痪,我心中某一个角落被这些遭遇所震慑,开始害怕父母的离开,不敢想象那样的绝望,于是,我与他们完全和解,变得异常心疼他们。
我一步步回想起我与他们对抗的那些年,难道他们真的像我所说的,不宽宏大量吗?不是的,他们是因为对我所抱期望太高,才会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而以前我总把深爱当应该,才不觉愧疚。
高二的时候,因为体质弱,住校总是生病,后来我妈辞掉工作在学校旁边租了间房子让我走读,白天一个人在家无聊,她就去学校食堂找了份工作,高三的时候,学校组织了一次教职工的献血,每个人献血后会有200块钱补给用来买些补品。
而我妈那献血的200块钱补品费,给我买了衣服......
我记得那个周六所有的场景,她说她看学校好多女孩子都穿一种类型的衣服,看起来特别好看,要给我也买一件。
从小就是这样,尽管我们家不是大富大贵,甚至在初期还有一些贫困,但我妈会用她所能施展的最大眼光,给我买同龄孩子中比较时髦的衣服,以至于我后来去省会城市读书,同学们也都说我不像是农村的孩子。这一切我都很感激。
以为那一次也像之前一样,所以没想那么多,根本不知道那是她献血的200块钱。
走出商场的时候她才开玩笑地说那200块钱的来历,我下一秒就没忍住眼泪,在熙熙攘攘的街头抱住了她,哭了一路,而她也自责自己不该说出实情。
三、
渐渐发现,也许这一辈子,我们都注定是欠父母的。
虽然我从来没有和她们动手,或是吵得不可开交,然后离家出走让他们心惊胆战,这些我都没有,但是我最“擅长”的就是对最爱我的人说出最伤人的话,利用他人对我的爱,肆无忌惮、口无遮拦。
我妈就一直在我的“毒舌”下一次次宽容我,被我伤得转身哭泣,却在擦干眼泪后转身抱住我。
人渐渐懂事之后就一直努力弥补对他们的亏欠,好好读书考上大学,能回家就回家,没时间回家也基本两天一通电话。发现其实我们是可以心平气和、推心置腹的。
父母已老,但愿所有为人子女试着接过他们肩上的重担,与他们同甘共苦,免除他们晚年的后顾之忧,而不是一直在他们的呵护之下。
曾经顺从或者忤逆都不那么重要了,能够有足够的勇气与耐心担当起他们余下的晚年生活,本身就是一种莫大的责任与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