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忆村庄

初春时的村庄

【1】

在家看书,实在无聊。自从放假,回老家已经十多天了。一直过着足不出户的日子,每天都慵懒着,颓废着,纠结着,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每天睡十多个小时,还是觉得困。

尤其是最近,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或许是生病了吧。夜里总是噩梦不断,睡不着,头痛,头晕,每次起床的时候,几乎晕得天昏地暗,不敢跟我爸妈说,怕他们担心。

于是,纠结着,痛苦着,颓废着,荒芜着。

在家憋得实在难受,王丹也就是我弟媳妇便提议,我们出去转转。

这时,我弟和我爸刚出去打鱼,去菜地那边了。

菜地离我家很远,我和王丹抱着我侄女——乐乐,也去了。

小家伙看见我们往田边走,很是兴奋,笑得羞涩而开心。

走到我家后面,才发现,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曾经热闹的村北头,如今荒芜一人,房屋破败不堪,早已是人去楼空。荒草杂生,遍布视野。

不经感叹,早已不是曾经的模样。

村子分南头和北头,分别隶属于两个队,我家是属于北头这个组的,但房子却盖在了南北分界处。

小时候,北头很热闹,孩子也多。

我家属于北头,所有的田都在村子以北。

我经常打着看稻子的幌子,吃过午饭就去北头玩,还像模像样地拿着棍,美其名曰是要去赶田里的猪。

如今想来,那一大片的热闹,早已随着北头铁路的修建,而逐渐冷落。

几年前,具体忘记是哪年了,大概有六七年了吧,有条铁路穿过村庄。

这条铁路,给村庄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也将从前的那份热闹从此切断了。

看着那份萧索冷清,心中莫名窜过不舍,因为一切都变了,再也找不到童年的模样。

【2】

王丹和我一起穿过铁路,抱着乐乐往后面的菜地走去。那里一大片的菜地,是整个村子的菜地,每家每户都在那里。

每当上午的时候,那里总是很热闹,因为每家都去菜地采菜。然后就一起摘菜、聊天。

由于我家在北头以南,在一起玩的那些孩子,家都是北头的,彼此离得很近,就我家远一点。因此,每次我都埋怨,为什么我家会住这么远,要是近一点该多好啊。

那时候,我奶奶家,也就是我家在分家以前的房子,是属于那片比较热闹的北头。去玩的时候,总是要去奶奶家玩玩的。现在就连奶奶家那大片的房屋,还有那院子里的梨树、柿子树,也早都荒芜了。

记忆最深的就是奶奶家的那棵柿子树,每年收稻子的时候,柿子和梨都熟了,总是要到奶奶家去摘大量的柿子和梨带回家,心里美滋滋地偷着乐,又有吃的了。那时候,奶奶还是跟我老爹老妈住在一起的。

说那里热闹,是绝对不假的。为什么呢?

就说早上吧,每天东方刚翻出鱼白肚时,北头那些勤快的大婶们,就一大早起来了,接着就去北头那边的塘里洗衣服。早上空气中还带着露水,人就倍显得精神清爽,早上的说话声伴随着鸟叫声,首先在村子里沸腾起来。

她们一边洗衣服一边聊天,说说各自的情况,说说自己知道的趣事,还有的闹闹家常。时而,说到好笑处,便哄然大笑,笑声不断,其乐融融。没有矫揉造作,没有城府心计,有的只是一片赤诚与坦率。

洗完衣服,便开始忙活午饭。这时候就是去菜地里,村庄北头的菜地全在一起,一大片。每当去找菜的时候,便会遇到一起,说说谁家的菜长得好,长得茂,然后说说自己家的菜。再就是说说都种了什么菜,过段时间该种什么了。

看见自己家里菜种得多,便会说,我家菜多,你来我家找,反正也是吃不完,浪费也是浪费了。

邻里间的关系真的很好,亲人一般。那时候,在北头,就感觉像在一个大家庭里,他们全都是我的亲人。

找完了菜,便不约而同的聚集到北头的树荫下乘凉,一边摘菜一边聊天,聊得很是开怀。那时候的我,还不大,虽然不知道他们在聊些什么,但就是喜欢坐在旁边听。

就是现在,我依然没有改掉这个毛病,还是喜欢听别人聊天。

下午吃过午饭,孩子基本上是不休息的,大中午的就忙着召集伙伴。那时候我上小学,很爱玩,尤其喜欢跳皮筋,而且绝对不输他们。

小时候的我,比较争强好胜,不能看见输,要是输了,绝对是要赢回来的。有天顶着大太阳,没有午休,骄阳烈日下我和一群玩伴跳皮筋。当时我这边的输了,就拼了命地要赢回来,也不嫌热,功夫不负有心人,我赢了。

旁边的邻居午休完,看见我跳得那么卖命,拼劲那么足,就说,这丫头了不得。

玩伴们,则说,这丫估计是疯了。

小时候做什么事情都很拼,曾经对自己说,我绝对能控制我自己,自制力一定要强,对自己说一不二,凡事绝对不能拖拉,也因此小学成绩很好,因为我从来不拖拉作业,当天的作业一定要先做完,然后出去玩。

我极其喜欢玩,但是很有原则,那就是必须做完作业,然后再去玩。不玩是不行的,而玩之前作业不做完也是不行的,所以我每天放学回家做作业最积极,速度是杠杠的。

那时候有个特点,就是做事比较专注,绝不会三心二意。要是做作业就做作业,要是玩就玩,绝不会做作业的时候想着玩,玩的时候想着作业。

那会刚从书本上,学了李大钊的一句话,常挂在嘴边:学就学个踏实,玩就玩个痛快!

那会,心中没有作秀,只想做自己,不喜欢别人讨论我,也不喜欢别人夸我。别人批评我,兴许我还喜欢一些,总觉得这样我可以改正很多不足。

随着年纪的长得,心里的虚荣心也在逐渐升级,变成了喜欢别人夸我。但是现在,我还是不喜欢别人议论我太多,我只喜欢做我自己。心中只想着一个字,真。

不喜欢比较,不喜欢竞争,只喜欢和我那群玩伴一起玩,真的很开心,现在还能想起那种感觉,自由、肆意、尽情……

纯真的童年!

【3】

晚上大家都喜欢夜里出来凉风,我每天也顶着月色往北头跑。那时候说也奇怪,我害怕一个人在屋里,却不怕将自己埋入屋外的黑暗。

有次,我爸妈都出去了,我弟弟也不在家,家里只剩我自己。

屋子里昏暗的灯光,不断地摇曳,是的,屋里不是没灯,只是没有电,那晚停电了。昏暗的灯光就那么摇曳着,斑驳着。虽有光,却不够亮,屋子里朦朦胧胧的,环视一圈,整个屋子好似都看不清,每当我贴近蜡烛的时候,便会投下一大片的影子,我便迅速转身,就怕身后有什么鬼。

背靠着蜡烛,也就是背对着光明,面对着黑暗。我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发觉每个角落都是那么暗,尤其被我这么一挡,面前更是大片黑暗,心里在揣测,那个角落不会藏着鬼吧。

眼神一瞥,将视线对上了门,门是关着的。在门后又是大片的阴影,此时忽而想到,我从大人们聊天那里听来的鬼故事。他们说有个人家闹鬼,那鬼就是藏在门口的,总是出来吓人。想到这里,我又想起他们说那家人都是鬼把门关上,然后害死了他们。顿时觉得毛骨悚然,感觉四周全是我看不见的鬼在对我伸着白骨般的手爪子,恐惧像虫子一样爬满全身。

那时心里一个声音告诉我,赶紧跑!

拉开门,不再管屋子,我一口气冲出屋子,穿过院子,跑到大门口那片树林。我家门口种了大片的树,漆黑不见五指,我背靠着树,喘着气,拍拍胸口,安慰自己,都跑出来了,没鬼了,不怕。冷静之后,对自己说,让你们这群鬼逍遥,反正我跑了。

后来长大了,想想,其实最危险的还是外面,外面没人也没灯光。可那时候,我却不怕,觉得最可怕的就是那种昏暗灯光的屋子,黑暗我反倒是不怕的,因为一闭上眼睛就什么都不怕,看不见。

跑到外面以后,我的胆子特别大,因为没有昏暗的灯光,也就没鬼了。

因此到现在,我还是不喜欢太暗的光线,喜欢那种很亮的灯光,最好能把每一个角落都照得一清二楚。每当我自己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我总是把屋子里的灯光调到最亮。

爸妈回来的时候,发现我是在漆黑的外面,他们问,你怎么跑外面来了?

我说,我在等你们。没说,我怕鬼。

不记得那时候是几岁,但是这件事我记得特别清楚,因为那种恐惧太刻骨铭心,而且这种奇怪的想法也让我想不明白,所以一直记得这件事。

好像是刚上小学,也好像是还没上学,总之年龄不大。

小时候,总感觉四处都是鬼,一不小心,就害怕了,胆小。

【4】

后来去了曾经的稻场,看着昔日的稻场,如今变成了水田,心里有说不出的感觉,沉思、凝神、惋惜……

稻场在菜地以北,占地很大,每到收获的季节,最热闹的地方就属稻场了。

从这里也看出来了,我家住在北头最南,而稻场在村北头的以北的以北,因此算来,这段距离要得走十五分钟,还是那种走得比较快的,若是散步回家的话,估计得半个小时。

我上小学的时候,是要经过村北头、菜地、稻场、竹林、长河,然后再一直往北,才到我的学校,贺堰小学。

稻场以北有大片竹林,里面有座庙,那片竹林四周都是水,竹林后面是条河。竹林有个名字,好像叫常庙也似乎叫庙围子。因着那里有庙,一般人去世了,家人都去那里报庙,好像是将亡人的灵魂安放在那里。披麻戴孝,喇叭锣鼓地往那片竹林去。

每次见到那片竹林,心里总是升起恐惧,不知道里面安放了多少亡灵,也不知道里面住了多少鬼。

所以,害怕,恐惧,不安。

但,又总是和那里脱不了关系。

我上学的那条路上,也就是我走出村北头,见到第二个村庄的时候,需要我经过北头、菜地、稻场、竹林前面、大河,然后才是第二个村庄,两个村庄遥遥相望,相距甚远。尤其是大河那边,曾经有人去世埋在了不远处,我每次走到那里,心里都敲着恐惧的小鼓,一声接着一声,一声比一声大。

稻场的旁边是一个很大的水塘,里面长得青青绿绿的,知名的水草,不知名的水草,都旺盛地生长着,爬满整个水塘。小时候为了不让我们玩水,大人们就说那塘里很可怕,有很恐怖的东西,小心吃了你。然后说,不信你抬头往前望去。那塘是南北走向,站在那塘南端往北望去,就是那片茂盛的竹林,看着那个住着亡灵的竹林,心里一阵发毛,再也不敢去那塘里玩水。

上学的时候穿过稻场,沿着那个水塘走,从南走到北。眼睛正好看着那片竹林,生怕从那里跑出来鬼。忐忑着走完那个塘,接着便是往西走,还是在那片竹林的前面,一直在它面前荡似的,觉得总是要走给它看。

当终于松了一口气,走完那片竹林的时候,我就要路过一条大河,那条河很长,平时也就算了,虽然是在那竹林以西,但我总算离竹林稍微远了些,马上就要到前面的村庄了。平时天气好的话,走在河上的那条路上,会觉得风特别凉爽,通体舒畅。

可若是遇到大雾天气,我就害怕了,别的地方的雾总没有这条河上的雾气来得大。那种雾霭层层的天气尤其令我担心,大雾里就如我在昏暗灯光的屋子里一样,感觉各种害怕涌上心头。

尤其是想大河不远处还埋着死人,我就更怕了。雾太大,我几乎看不见前方,就怕自己不一小心踏进河里去了。大河可不是开玩笑的,水清,却也很深,掉里面去了,就别想活了。

我特别爱听故事,每次走到那里,脑海中各种故事全都出现了。其中有个故事,说的是,有个大河里不知从哪跑来一个怪物,在岸上的时候就如一般小猴子那般大,可一旦跳入水中便变成了庞然大物。每次都到岸上来骗人,或者在水里直接将人拉下去。

我怕我路过的这条河里也有怪物,晴天上学的时候,我总是将河的两边打量一番,发觉河水平静无波,便心安地走过。

但若是起雾,河面总是看不清,甚至看不见,我总是害怕那怪物会突然伸手将我拉进河里。摸摸脖子,头一缩,我还不想死,小命要紧。这时,我总是用跑的,一口气往前冲,直到冲到前面那个村庄。

有时候运气好,会遇到从别的村来上学的同学,由于是别村的,来这边上学路比较远,因此人不多,就那么两三个。平时大家起床时间不一样,来上学时间也不一样,遇上的概率不是很大。

那时候,我村里上学的就我和我一个哥,两家住得也不算近,所以去上学时间不一致,很多时候是一起去上学的,等也要等一起去,但总有不一起走的时候。比如老师补课,学校活动等。

回家晚了就一个人走,那时候家里也比较放心,想着也是大小孩了,总会处理好自己的事情。上学完全是用走的,绝对不会像现在的小孩子,上小学都是用家长接送的。

那时候,不管再晚都是自己走回家,也根本没那么娇贵,自己乘11路公交吧。

后来村里上学的孩子越来越多了,情况也就好了很多,上学的时候,总是一大群一大群的,再也不用觉得害怕。这种惶恐的日子持续了两年,然后又过两年我就小学毕业了。

今晚和王丹往我家后面走去,看着那片竹林,心中思绪不断翻飞,尤其想起了曾经上学时候,它让我害怕不已。

总觉得摆脱不了这片竹林。

我上学要经过它,我家的稻田也全都在它后面,总是要路过它,经过它,看着它,怕着它。

我家的稻田几乎都在那片竹林以北,有的紧贴着那片竹林,总是看见它,却又摆脱不掉。

有次,我家的稻子都收割的差不多了,我就和几个玩伴一起进了那片竹林。

它不是很恐怖吗?不是一直吓着我吗?不是一直出现在我眼前吗?

趁着那次人多,我和几个年纪差不多的孩子鼓起勇气,走进竹林里,就要看看,你里面到底是些什么。

我妈曾经跟我讲过一个竹林的故事,说是在我姥姥那边,也有着大片的竹林,那里竹林的竹子都带着灵气。很多人说那里竹子是不能挖的,但总有人不相信,将大片竹林砍到,结果整片的竹林下全是血。

竹子流血了,因为这片竹林里的竹子,住着一个皇族灵魂。每根竹子,就是一个人。

我妈跟我讲的时候,最后说,那片竹林的竹子,有灵气,都成精了。

小时候是完全相信的,现在是半信半疑的。因为不得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科学解释不了的。

那个故事,我只当故事听了。到底是不是真事,我就不清楚了,因为没有实地考察过。

进入竹林,只有一条路,这条路在竹林以南,一条狭窄的小路。穿过小路就会看见几间房屋,那是看竹林的老人所住的屋子。

傍晚的时候,老人在做饭,会顺着屋顶冒着阵阵炊烟,随风飘动,然后化作虚无。多年的房屋,有些残破,青砖黛瓦,长着青苔,愈发显得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

趁着老人不注意,我们就溜进竹林。若说竹林外是喧嚣吵闹的声音,那么竹林里就愈发显得寂静了,甚至静得有些令人惊悚。初进竹林的时候,心里其实也是有点害怕,却故作胆大,对身边的玩伴说,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竹子么,除了竹子还是竹子。

往前走几步,便会看见一间房子,和普通房子没什么区别。倒是跟刚才那老人住的房子有些不一样,红砖瓦房。房子前面有烧完纸的灰烬,安静地堆在旁边,由于是在竹林里面,因着茂密的竹林,下面风不大,所以灰烬还在。

小孩子初初都是装着胆大的,拿着捡来的竹竿,对着灰烬使劲挑了一下,接着大声说,有什么呀。

看着眼前飞扬的冥币灰烬,一阵寒意从脚尖蔓延心口,终究还是害怕了,在这里没多加逗留,便一溜烟地往竹林深处走去。

里面有各种鸟叫声,弥漫在四周,充斥着耳膜,好似游走在人间之外。头顶有呜咽的风声,在头顶像波浪般一阵一阵地吹过。虽然心里有点打退堂鼓,可是没有走遍还有有点不甘心。那时候的我们,就像探险家一样,总想往深处寻找秘密,挖出真相。

于是硬着头皮往里继续走,发现这里的竹子长得特别大,竹叶也很大,比手掌还宽,可以拿回家包粽子了,和几个玩伴各自拾了一些。

再往前走的时候,会闻见阵阵香味,是金银花的香气。洁白的金银花,比外面开得要纯净更多,也茂盛很多。于是便挖了几棵,我那时候是极其喜欢种花的,各种花都喜欢种,简直就是花痴,花的痴狂者,嘿嘿。

往里再走的话,就到边了,竹林四周环水,而且水里常有蛇。透过竹林,可以隐隐约约地看见周围的水,还有一些树。转了转,觉得竹林也没什么神秘的,无非就是一些竹子,比村里屋后种的竹子大了些罢了,除此之外,也没什么特别的。

于是,大家就围在一起,鄙夷道,也不过如此,没什么好吓人的。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彼此一个眼神交换,心里都不约而同的想起了刚进来时候的那个庙,脑海中开始浮想联翩,眼睛里立即都透露出了恐惧,接着不约而同地尖叫一声,啊——鬼啊——跑啊——

然后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撒腿就往外跑。

等跑出来的时候,老人也因听见声音,从屋里出来,对我们吆喝一声,我们像做贼一般,迅速撤离现场。

快冲到稻场的时候,我发现捡来要带回家包粽子的竹叶,早掉得没影了,就是那几个金银花,也跑得只剩下小小的两棵。

探险结束,也终于看见了,里面没我们想的那么恐怖,但至今我也只进去过一次,不敢再进第二次。

【5】

我和王丹抱着乐乐,田野的空气果然清爽怡人。乐乐一路都是笑呵呵的,这娃娃总是笑得娇羞甜美,露出长出不久的那五颗小牙,极为可爱。

带着乐乐,指着远处给她看,放眼望去,全是水稻,绿油油的一片,颇为美观。田间的路很不好走,路窄,又湿又滑,杂草丛生,走起来总是踉踉跄跄。

将菜地以北转了一圈。

我弟弟打鱼,我捡鱼,王丹提着鱼桶,我爸抱着乐乐。

王丹笑着问,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去捡鱼吗?

我不解,为什么?

她说,当看见打到大鱼的时候,特别有成就感。

嘿嘿,我也是,很兴奋。

我弟弟特别喜欢打鱼,我开玩笑说,鱼下辈子肯定要找你报仇。

乐乐是我爸抱着,田野极其不好走,我穿的还是人字拖,脚下一个打滑,我的人字拖,差点就只剩人字了。但也没好哪去,人字险险地悬在上面。走路都是摸索着前进的,差点泪奔。

看见菜地,我就想起前几天,我爸妈跟我提起的一件事。

也是收割水稻的时候,那晚爸妈半夜了还在稻场,家里就剩下我跟我弟弟。那时候,我还没上学,大概是五六岁的样子,具体多大,已经记不清了。

那晚月色正好,一直悬在头顶,皎洁的月光倾泻而下。从家里门缝里爬出来的时候,我穿着我爸的白色衬衣,袖子像戏袍一般,根本露不出手,而且衬衣一直到脚踝处。为什么会记这么清,原因是我当时穿这件衣服的时候,一直跑不快,本来就害怕,害怕就想跑,一跑就跌倒,于是只好用走的。

我爸一件白色的衬衣就将我整个人包住了,走路的时候脚后跟总是要碰到衣服下摆。头顶的月光在身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我就一路踩着这小影儿去找我爸妈。

走的时候,回头望,月亮在我头顶,我就开始跑。然而衣服太长,一跑就跌倒,摔得全身都痛。我是因为害怕才出去找我爸妈的,心里害怕,不能跑也就走得快。

等我走了一时间以后,再抬头望,那月亮还在我头顶,不偏不倚仍然是头顶的位子,脚下还是有片小小的影子。忽然就不再害怕了,这头顶的月亮一直跟着我,而且还那么亮,从屋里出来时的害怕突然没了。

因为这月亮似乎一直陪着,我走哪里它去哪里,我走它也走,我跑它也跑,真好,就这么一直陪着我。

于是,我不再害怕,便慢慢地往稻场走去,我知道爸妈一定在那里。

就那么穿着那件衣服,不紧不慢地往稻场去,刚走到菜地的时候,忽然听见我妈的说话声了。乍一听见这声音,心中的委屈顿时涌上心头,顿时哇一声大哭起来。故作的坚强,还有一路的自我安慰此时全都变成了委屈,我哭啊哭,最后找到了我爸妈。

后来听我妈说,她当时正在和我爸打稻,忽然发现菜地那里有个人影。她就问我爸,你看,菜地那怎么来了个小孩?还穿着白衣服。

我当时听见的就是这声音,具体说的是什么话,我不知道,只知道这是我妈的声音,我爸妈确实在稻场。

那晚为什么从家里爬出来?

我和我弟在家睡觉,忽然一个激灵,我醒了。发觉爸妈不在身边,心里就想爸妈是不是被坏人抓去了?我要去找我爸妈,一定要见着他们。

听见我妈声音的时候,我不光是委屈,还在想爸妈都还在,也都没事,并没有被坏人抓去。

小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害怕坏人。怕自己被坏人抓去了,也怕爸妈被坏人抓去了。

有次更惨,我摔得整个嘴都肿了,我弟一直取笑我猪嘴。

那时候刚上小学,夜里我和弟弟两人在家睡觉,一睁眼不知道爸妈哪去了。

躺在床上就想,我爸妈会不会是被坏人抓去了?最近爸妈跟我说坏人总是来村子里抓人,而且被抓去的人总是要经过严刑拷打的。什么刀啊,枪啊,棍啊,被抓去的人就甭想回来了,要么是死,要么就是送走,反正就是这辈子都别想回家了。

我就想,我爸妈要是被坏人抓去了,那我和弟弟要怎么办?我们不得饿死?见不到爸妈让我很难过,而且被坏人抓去了,很痛苦,各种折磨,真是生不如死。我爱我的爸妈,不能让他们受折磨,我要去找他们。

我连忙从床上爬起来,还没站稳就往下跳,我家的床比较高,大概有半米多,每次都是爬了半天才爬床上去的。

没站稳就往下跳,结果就贴锅贴似的整个人狠狠地贴在地上,连头也不例外。忽觉嘴上一麻,没顾上别的,立即爬起来,跑到门边去拉门,拉了半天也没拉开。

门被锁上了。

我见门拉不开,顿时想,坏了,我爸妈被坏人抓跑了。我冲着门口哭喊了几声,爸,妈。

结果没人应。

于是我心里就更确定了,我爸妈这下是真被坏人抓跑了。我一边哭一边拉门,急得又蹦又跳的,可总是拉不开门。我爸妈都被坏人抓跑了,我就要见不到他们了,我又急又哭。

后来,我忽觉有粘稠似的东西从我嘴下流出,一直滴在我面前,我觉得碍事,就随手抹了一把,但总是擦不完,后来就索性不管了。

门打不开,我总得找人来开门吧。住在我家后面的是我婶子一家,跟我家关系非常好。我家在南边,她家在我家北边。当时想,我爸妈都已经被坏人抓跑了,现在也不知道被带哪里去了,我喊他们没用,他们根本听不见。于是我就跑到我家北边的角落,想着婶子家就在我家后面,我贴着墙角叫,会离她家近些,声音也就传得远一些。

我就拼命地叫,往死里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我婶子身上了,我站在角落扯着嗓子喊,婶子——

一声接一声,一边哭一边喊,喊了很多遍了,还是没人应。我想可能是我一边哭一边喊,将我的声音掩盖住了。后来我呜咽了几声,努力忍住不哭,继续冲着角落,我婶子家的方向,卯足全力使劲地喊,婶子——

由于我这么大声,以至于熟睡中的弟弟也醒了。

他就站在卧室门口,看着我发疯一般地吼叫。他完全搞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知道开始睡得好好的人,怎么半夜起来发疯一般叫着。他没被吓到就够神奇了。

终于,在屋外的我妈她们听见了,我妈当时和我婶子在一起,听见我的叫声,立即回来开门。

当时我爸不在,和另外几个人出去了。那晚确实发生了事情,具体是什么,我到现在也不清楚。

总之,那晚我爸不在家,只有我妈陪着我们。

我妈推开门的那一刹那,我哭得跟个泪人似的,当时嘴上不断流血,我以为情况不是很严重。待我妈将我安定好之后,我这才觉得嘴上火辣辣的蚀骨钻心之痛。

开始由于一直担心我爸妈,所以根本没有觉察到嘴上有伤。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我的嘴肿得跟两根香肠似的。说话的时候,我一低眼就能看见红肿的嘴唇,在鼻子下跳来跳去的。

当时,直接被我弟弟取笑为猪嘴。

伤得那么重,都没觉得后悔过,只觉得庆幸,还好大家都没事,爸妈还在我身边,真好。

伤么,过两天就好了,当时我这么跟自己说的。确实,伤没几天就好了,但是那种要失去爸妈的感觉,却一直萦绕在心头。这么多年我一直没忘记,就是因为那种害怕当时遍布了我全身,从脚后跟一直传到我大脑,直接进入了我的神经中枢,成为刻骨铭心的记忆。

后来,我妈一直好奇,问,你当时也不叫爸妈,一直叫着婶子。

我爸妈一直不知道为什么,直到现在还时而追问我原因,其实这就是原因。

那时候,我的世界就是我家,里面有我爸妈和我弟,这就是我的整个世界。我不知道什么是中国,什么是地球,什么又是宇宙,我只知道,没有我爸妈在身边,我的世界就坍塌了。

也根本不知道地球是圆的,一直以为整个世界就是我眼睛所能看到的这么大,而且大地是平的。还认为自己能看清一切事物,于是每次对着树,我总是一睁眼一闭眼,一睁眼他们全在我眼中,一闭眼他们全都没了,这就是世界。

当时,觉得很开心,整个世界都在我眼中。

【6】

看着我爸抱着乐乐,我就感觉小时候我也是这么趴在我爸肩膀上的,他和我妈也是把我从乐乐这么小,养我现在这么大的。

一句话,真的不容易。

我们沿着铁路,又绕回了菜地。最后,乐乐吹着夏风酣然入睡,我爸就抱着她先回去了。

我弟又在菜地这边的铁路沟里,用电机打了一会,我和王丹紧随其后。

铁路从菜地和村子中间斜着穿过去,西北东南走向。西边挨着菜地,东边贴着村子疾驰而去。

貌似,武汉铁路。

跑的火车多数是载煤的,拉人的很少。

傍晚打了将近两斤鱼,很是开心,我又有鱼吃了。

回来的时候,看着周遭,不禁感慨。以前的左邻右舍全都走了,昔日热闹的村庄,如今只剩下冷清萧索。

破败的房屋前,杂草肆意地生长,早已没有了人的痕迹,昭示着主人早已搬离。

破屋,杂草,清冷,是村庄在变换中最后留下的痕迹。

人,都各自散去了。

很多曾经熟悉的邻居,现今回想起来,都已经去了,再也见不到熟悉的面容。然而脑海中,一切仿佛就在昨天,那么熟悉,那么暖心,那么纯真的童年时代,再也找不回来,是真的回不来了。

一切都已经成为回忆,成为村庄变更的历史。

时间在流逝,村庄在变化。

变化得这么明显,看着有点不舍,不舍曾经的邻居,更加不舍曾经的欢乐。

变,都在变,我也长大了,再也不是曾经少不更事总是担心被坏人抓走的小女孩。

大家也都在成长,小的长大上学了,大的结婚生子了,老的白发苍苍了,有的甚至早已入土为安。

曾经的小树苗,如今变成了参天大树。

在这个雨后晚霞照耀的傍晚,我看见了村庄的变化,变得有点仓促匆忙,也有点令人不忍,似乎一切都发生在瞬息。

曾经的村庄啊,在我的脑海中,你永远是最美的!

最美的村庄呀,你承载了我整个童年!

夕阳下的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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