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君明月
风老莺雏,雨肥梅子,
酒入屠苏。
朱弦懒横眼,黄月乱翻书。
新词一曲醉中舞,
问周郎、我醉何如?
更在行人画外,春草平芜。
当时此处居胥,
君不见、
而今绿野青庐。
杯酒谢天长,
怀中有、一山一水一江湖。
盟鸥去,
天地来、风雨皆殊。
曲有尽、人无再少,
还君明月如初。
还君明月
眼下的光景,是2016年了,是2016年的第一天,毕业后的第一个新年。
以前在上学的时候,觉得新年没什么,旧年才是一年的结束、新的开始,可是如今毕业啦,匆匆而过大半年后,如履薄冰地站在2015和2016的交界之处,才突然明白,原来今后,对我意义更大、影响更多、不想在意却必须在意的,是新年。
在这样特殊的时刻,许多往事涌上心头。
许多往事涌上心头,却没有酸涩,都成了沉默的温柔。
沉默里,有着慌张而不舍的六月,要离开的人们身不由己,在离别的漩涡里奔波,擦肩而过还希望能伸出手拼命挽留。只言片语并不能挽留,清华园里树荫斑驳,上课下课的车铃声在道路上凭生交错,仿佛谱成了一曲恢宏的离别谐调:不离开的人们是快乐的,要离开的我们却更要假装快乐,匆匆划过,最好在漫长的骑行中淹没。
阳光是翠的,透明的,香的,也有尘土也有噪声,但它是跳跃的,旋转的,像一股浪一样,往人心里钻。
后来我知道,像一股浪一样的不只有主干道上树叶间的阳光,更有天涯海角、辗转反侧的寂寞。
沉默里,还有草原上的流浪,天苍苍,野茫茫,可怜可喜有这一辆小面包车能把我们暂时收容,也或许是种团聚。
风在天上放牧云朵,牧民在地上放牧羊群,而我们只是匆匆地过客。远远地看着泡子,像一枚巨大眸子倒映天空。鸿雁飞起,骏马奔驰,天地间红日初升,我期待草原上万马奔腾;篝火燃起,暮色踌躇,我期待年华向死而生,天地间还有小小的蒙古包,我们还能暂时相拥。
天地间生死最大,也抵不过生离死别。在天地风云面前悲喜不能自胜,我们也只不过辗转不安不愿承担承认,宁肯认作浑如相倚而醉。
草原上蜿蜒的公路直到天际,黄昏下的暮光好比诸神赞礼,我仿佛还能看见面包车里的阴影,能听见风吹破的歌声,能听见你们的呓语。一切只不过一场梦,醒来后转头如初。
后来我们分散,我们一一凋残,不是悲伤惆怅落花流水,而是四海逆旅不羁不束地去流浪。去不同的城市,有不一样的经历,斩断往事的线索,去更远的地方开拓。
我曾想念,我曾留恋,我想你也一样;我曾徘徊,我曾恓惶,我想你也一样;我曾梦回,我曾奢望,我想你也一样。
我想这新年的寂寥的第一天,突然间一切都像是:
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
小园香径独徘徊。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夕阳西下几时回?
几时回呢?或许不回,或许很快便归,或许离开此地,离开此时此刻,我们就是告别昨日,迎接新生,再也无法夕阳下,操场边,肆意徘徊。
如今已是新的一年,一切恍如昨日吗?
不,一切就在眼前。
往事沉默着沉默着变得如水一般温润,静静凝望我:望我相思,望我能偷寐,望我风尘多有寄,望我向前不悔。
我不悔,你也不悔。天地间这样离别算不得什么,只不过一场小事,朝来夕往,东迎西去,还有无尽大地可以驰骋,还有无限年华可以相拥,还有无数风物可以相认。
悬崖撒手,自肯承担,绝后再苏。我们是向着离别而欢宴,向着失去在生长,也向着弊绝方才苏醒。
如果是“人生若只如初见”,那我该“还君双泪明珠前”;
可而今“青山绿水浩然归”,我会是“芳心明月向君还”。
此一生此一世此一刻,还君明月。
这一时这一地道一句,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