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0日 晴
初见王于是在高二的早操操场上,她穿着宽大的校服,长长的马尾随着她的动作一蹦一跳的,我的目光也随着她,忽闪忽闪。”张小于写到这里,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
“您已到达目的地附近,本次导航结束!”
一个声音,把他从回忆中揪了出来。
张小于,爱花爱草爱生活的青旅老板,做青旅已经七年了,早就看惯了一个个跟着导航走来的客人,他抬起头,轻笑:“订单号码,来登记一下。”
“哇!好可爱的猫咪!”她蹭蹭蹭跑过去抱起那只萌猫,亲昵的抚摸着她软软的毛,仿佛没听见张小于的话,扬起的笑容灿烂了整个青旅。
张小于在一旁看着她,来住店的,多是98、99的孩子,稚气未脱,再加上几分什么都不怕的勇气,像极了当年的自己,一无所有,却带着天不怕地不怕的自信。
张小于又想起那年的晚自习,王于运动会跌破了腿,去校医室打点滴。他坐在自习室里,从未感觉时间那样的慢,分针好半天才挪动一下,不记得写过什么,只记得铃声一响,他就飞快的跑去校医室。他记得那晚的落寞,当他气喘吁吁的扑到校医室的床上的时候,王于走了,没有等他。
而第二天,他再去看王于,才听她轻描淡写的提起,昨天下自习,她从校医室来班级找自己,却只看见空空的教室。那一刻,他真的好想把这个姑娘抱在怀里,一跛一跛的每一步,她是提前多久走来,没看见自己那一刻她又该多失望。
那一刻,他真的想疼这个姑娘一辈子。
下午四点钟,女孩儿逗够了猫咪,主动过来登记,输着订单号,随口和她几句闲谈,“王于?”他读着女孩儿的名字,似问非问。
他手动打开那个订单,王于,99年,沈阳,15晚,再没有更多的信息了。
他盯着那个订单,想着刚刚那个逗着猫咪的女孩儿,99年,自己一个人来宁波,可她,却叫王于。
他的旅社叫“麻雀窝青年旅社”,开旅社那会儿,他刚刚一个人骑行三个月回来,辞了国企的工作,瞒着父母开始做起了青旅。
那之前,他刚刚因为异地和相恋七年的女友分手;那之前,他不叫张小于。
张小于,本来是准备取给儿子的名字,他说他要永远让着王于,所以在他和王于名字中各取一字,自己永远小于她。而如今,却成了他的名字,多么讽刺。慢慢的,周围人都只知道他叫张小于,甚至,连他自己,都当了真。
“小于,咪咪改签了机票,明天回来,说给你打电话你没接到。”老白走到吧台前,看他盯着订单发呆,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看上人家99年的丫头啦。”坏笑着。
“咪咪明天回来,那我们准备准备明天的欢迎会吧。”张小于站起身,忽略老白的话,坐到了院子的沙发上,歪着身子,调戏着猫。
咪咪是青旅的老友了,从第一次住进来和大家打成一片,陆陆续续,这家青旅变成了她的落脚点,她漂泊路上的一个家。
咪咪的欢迎会非常成功,大家喝的畅快,唱的欢心,还做了咪咪最喜欢的蓝莓蛋糕。
张小于却有点心不在焉,这么热闹的场合,昨天那个灿烂的像花儿一样的女孩儿却没有出现。
他不知道,那女孩儿正独自窝在床角,用力捂住耳朵。
晚餐是在外面吃的,咪咪点名要他请吃哪家烤串,整个城市大概也找不出第二家的那个。他吃的不多,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召唤着他,他想回旅社,咪咪却不依,说自己第一天回来都不好好陪自己。
他解释自己怕小琳一个人照看不过来旅社,说是不还有老白陪着,让咪咪不要无理取闹。老白却在一旁开着他和咪咪的玩笑,喝的七荤八素的。
最终,是他开车把咪咪和老白带回旅社,两个人醉醺醺的,酒话连篇。
凌晨一点,院子里的客人们还在玩儿着狼人杀,一个个诡异的推测,伴着忽闪忽闪的灯光,平添了几丝趣味。
见他回来,纷纷和他打招呼,他一一笑着扫过,却没有看见昨天那个女孩儿。
也许出去玩儿了一天早睡了吧,不然以她那灿烂的笑容,早就出来了吧。让自己不去想,他很快睡着了,却梦到那个女孩儿,在冲自己哭,他一惊,醒了,就再也睡不着。
看了看表,四点,索性起了床。院子里狼人杀刚刚散场,大家打着哈欠去洗漱睡觉。张小于自己坐在院子里的沙发上,透过玻璃屋顶看星星,他想着早上一定要问问小女孩儿昨天一天都去了哪里玩儿,和她聊聊天。
青旅里住的大多都是游客,都不紧不慢,他们不像跟团客,大多随心而行。
张小于就从凌晨四点坐到正午11点,从独自一人到客人们三三两两出来洗漱、吃饭,却还是没见到那位姑娘。
到底还是孩子,张小于心里想着,一定是昨天玩儿累了,今天睡了懒觉。可是晚上,她还是没有出现。
张小于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想问问关于那位姑娘,可她住的是单人间,连个问的人都没有。他走到女孩儿房门口,举起手,终是没有敲下去。
五天过去了,张小于还是没有见过那女孩儿,大概是走了?他内心做了好多揣测,还是拉来老白,开了女孩儿的房门。
整个房间又黑又闷,灯没开,窗帘应该也拉着。张小于一手按开灯,走了进去。
忽然灯光直直刺进眼睛,女孩儿怯生生的,从指缝看进来的人,喊,“你们干什么?”
她说的声音很大,张小于却从她苍白的脸上听出了声音的无力。他走向那个盖着被子的女孩儿,说:“你怎么了,生病了吗?”
许是一个人孤身在外,许是真正的生病,女孩忽然落泪,想撑起身子,却发现没有一点力气。
张小于抱起女孩儿,老白开了车。
医院里,女孩儿静静地躺在床上,打着点滴,苍白的脸上没了初见时的红润。
张小于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给女孩儿讲着自己的故事,他知道只有用真话才能换真话,听到医生说女孩儿想要饿死自己那一刻,他险些疯掉。
后来,换女孩儿讲,原来她家境好,学习好,而去年,父亲却为了外面的女人想和母亲离婚,母亲不肯,他居然绑起母亲生生饿死她。
从父亲进监狱起,她就开始流浪。直到她开始觉得生命的无趣,她想知道,被饿死,是什么样的感觉。说着说着,她眼角带泪。
回青旅那几天,张小于让她做起了青旅的义工,医生说只有重新认识到生命的意义她才能真正活下去。
后来,张小于发现,她只要碰到猫咪,就会露出阳光般的微笑。
于是,张小于养了好多猫,让她的目光离不开猫,他也渐渐发现,自己的目光离不开那个灿烂的微笑了。
后来,咪咪又走了,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她笑着说,也许不会回来了吧,这里,她留恋的东西已经属于别人了。
王于亲切的和咪咪拥抱,趴在咪咪耳边,小声说,“谢谢你,咪咪姐,在我空缺的这段日子,一直陪着他。”
再后来,有一天,张小于看见自己的日记本摊在吧台上,走过去,4月10日那天的日记下多了几行大字,是小女孩王于的字迹。“也许,你叫张小于是因为,终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小你12岁的王于,陪你走以后的每个12年。”
他忽然很想笑,那个曾经要饿死自己的女孩儿恢复了爱的能力,也许差了12岁,但我会穿越年轮来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