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下山
山顶一块巨石上，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并立于此，夕阳余晖将他们的影子拉的长长的 ，斜斜倒映在脚下的青石上。二人早没了之前那种老态龙钟，嬉笑怒骂的样子，身躯笔直挺立，隐隐地竟有一种与天争锋的气势。山风猎猎，迎面刮来，他们的衣袍确是纹丝不动。
“老二，你怎么看？”大爷目视远方，只见晚霞映日，红彤彤一片。他慢悠悠开口问道，面上看不出丝毫的情绪。
“了不得啊，刚过二十岁的道境五重天，整个华夏大地怕是寥寥无几。真是厉害呀，就算是当年的你我，嘿嘿……不说啦，不说啦，人老了就是话多。不过……那当年引出一番风波的七色花，如今看来倒还真有些用处的！嘿嘿嘿……”矮一点的老者说完这番话，嘿嘿笑了两声后便不再言语。
山顶上陷入了短暂的平静，风吹过山间的树木，树叶发出呜呜的响声。
“哼，那东西，到底是外物。”半晌之后，高点的老者莫名奇妙的说了这么一句，语气中满是不屑一顾。停了片刻后又补充道：“凡事怎敌得过一颗不屈向上的心。那小子根骨奇佳，且心智坚韧，那才是修行的根本。”
“嘿嘿，世人大多愚昧，容易被外物蒙蔽了本心，你以为谁都能达到你这种坐怀不乱境界吗？哈哈哈……不过啊，你我就算是最聪慧，到头来还不是如此这般。”
“哼，老东西，什么叫坐怀不乱？”高点的老者回头狠狠瞪了老二一眼，一脸的不悦。不过对他的后半句话，却没有搭理。
不搭理，是不是意味着同感呢。也许这个世界上最真实的认同并不是一定要跟着附和吧。
那老货怕这小子心愤难平，便命他整日砍树劈柴，修身养性，不传他半分神通。确是自顾自地云游去了。”
又圆又红的夕阳在山的那边探出半个脑袋，似是偷瞄的世间的一切，像个羞怯的孩子偷偷喝醉了酒。
“也不知那老货几年前从哪里收来这么半个徒弟，只传了基本的修行通识，便自顾自的游云去了。没想到这小子劈了几年的柴，看了几年的书，恁是修到了这般境界。现在看来啊，那老货虽然脾气怪，不过这看人的眼光，还是高于你我的嘛。”矮点的老者一口气说了这么一大串，紧接着又嘀咕了一句：“真是捡了个大便宜。”
“哼，那小子修的这么快，哪里少的了你的功劳，也不怕是拔苗助长。”
听高个子老者这么说，老二脸上却挂上了一副得意的神色，转过身来挤眉弄眼道：“有你看着，怕什么,哈哈哈……”
“老东西，连我也算计。”高个老者佯怒道，脸上也见了笑容。片刻之后，他忽的冒出这么一句“哼，谁要是敢以大欺小不要脸，老子就算是拼着道行受损，也要打的他连妈都不认识。”说罢转身就走，转眼间不见了踪影。
“嘿，这老东西，都这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这样，不过我喜欢，哈哈哈……”
道境五重，便能破开禁制，依往日约，可自行下山了。
……
当牛二耐住性子吃完晚饭的时候，天早就黑了下来。万鸟归巢，万簌寂静，漫天星斗如数。
这顿饭足足吃了一个半时辰，那叫语菲的女子，就静静地坐在牛二的对面，用胳膊肘子撑着桌子，双手托着腮帮，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吃，沾染了灰末的脸颊已经洗的白皙干净。牛二在她的监视下，终是耐住性子，鼓起勇气，忍着痛苦慢慢吃完了桌子上大半的菜。当他最后放下筷子，用食指抹了抹嘴，抬起头看着对面的少女时，他看到了她满眼的不可思议，还有那一丝掩饰的很好的得意。
牛二清楚的记得，当年在来到这里之前，他还不叫牛二，只因他那半吊子的师傅说，小子你若不起个普通的名字，这天下怎容的下你，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若是想随我上山修行，以后便叫牛二这个名字吧。当时年少的牛二怎能明白这些神神叨叨的话，他有他的倔强，他说他有名字，师傅说有名字以后也不能用。少年老成的他终是没能抵得住上山修行道法神通的渴望，于是乖乖的用了牛二这个普通的名字，随着师傅上了山。
谁知他一上山，他那不靠谱的师傅与他立了道境五重之约，传了修行通识之后便不知所踪。幸亏还有两个老不正经的大爷和二爷，以及一个小他一点的女孩子，才让日子过得不那么无趣。
山中的日子过得简单，牛二每天劈柴，练功，日子就这般一天天的过去了。那个喜欢跟在他身后，踩着他的脚印满山乱跑，“师兄，师兄”的喊叫的小姑娘，如今也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少年老成的牛二，本着男孩子特别的矜持，大多时都是板着脸 ，不苟言笑。
随着时间的推移，年龄的增长，他与这位师妹之间的交流似乎变得越来越少了。
交流少了并不意味着生分了，更不意味着感情淡然。
收回散乱的思绪，看着眼前的少女眼中掩饰不了的欢快，牛二忽然对自己吃完了大半的菜很是满意，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或者是想法，难道是就要离开的缘故吗？对于心智坚韧，善于伪装的他而言，也有着掩饰不了的一抹柔软。
人果真是骗不了自己的啊，破开了冰冷坚硬的外壳，才是真实的自己吧。
“师妹，谢谢你做的饭，很好吃。”牛二微笑着说了这句话。
“只要师兄喜欢，我天天做给你吃啊。”
“额，好啊，呵呵。”牛二闻言摸了摸鼻子，倒显得有点儿手足无措。他略微挺了挺身体，补充道:“师妹，你修习的风云诀，多变化，因而一定要循序渐进，师傅不在，你多向那两个老头子请教，知道了吧。”
“师兄，你怎么突然关心起我的修行了？”少女似是有点惊讶。心想这位师兄今天真是奇怪的很，笑的多了，还说些平日里不说的话。
“咳咳，也不是关心，就是提醒一下，毕竟，我怎么说也是师兄啊。”牛二被问的有点尴尬，心想着自己这师兄当的，确实不怎么样。
“师兄的话，语菲记下了。”少女看上去颇为高兴，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形。
“好了，你收拾收拾吧，我出去了。”牛二说完，就起身往门外走去，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顿了片刻道：“记得要给那两个老头子常做饭，你现在的厨艺很不错……还有啊，照顾好自己。”说罢，便出了厨房。
这师兄，今天怎么说些奇怪的话，少女的双手又托起了腮帮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终是要走了啊。牛二看着满天星斗，听着风吹树林，胸襟一下子开阔了起来。
只是，高兴多一点呢，还是失落多一点呢，牛二说不清楚，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失落。
牛二转身走进了旁边那间独立出来的小屋。出来时背上多了一把剑，剑插在剑鞘中，长约二尺过一点，不知道是什么材质。他紧了紧胸口的衣衫，展开身形凌空而起，在星光下渐渐远去，渐渐隐去。
这一次 ，他是离家的孩子？还是归家的游子？
漫山的秋色隐在夜色里 ，让人看不清它们是否也失了色彩。
“走喽，走喽……”屋子旁边的暗影里隐隐约约传来两声叹息。
偌大的山谷里，厨房里摇曳的烛光显得忧伤而孤寂，倒映出少女模糊的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