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头大队,百年“新挑”(新挑是相对正挑而言,正挑有200多年历史),因为临近老房,无人居住,年久失修、雨漏潮湿、房屋一间间的坍塌,再不处理,祖上的新挑,也会受牵连。为保证安全,经叔伯牵头,筹措资金,于2024年5月8日动工,拆掉新挑旧墙、旧瓦,重新按原来的建筑样式,翻修一新。
新挑,据说是在祖先七梅手里建的,距今已有百年历史,它承载着几代人的成长与记忆,也是各种宗族大事、要事、喜事的承办地。突然间要拆掉重建,心理难免不舍,想借此文,回忆过往发生在新挑的点滴,以做留念。
新挑进深约20米,宽约7-8米,两边分别有两个四方的天星,约两米宽,天星对应的天坑,深约半米,底部铺的是平滑的青石板;周边是用旧时的大青砖切成的, 因为雨水飞溅、长期潮湿,大青砖都长满了翠绿的青苔。
下雨天,新挑就是小孩子们主要的娱乐场所。下大雨时,两边的天星,同时有四条透明的水柱,从屋顶滑落下来,砸在天坑的青石板上,噼啪作响。调皮的我们,喜欢站在天坑角边,探出身子,伸直手,去够那个水柱,水柱重重砸在我们小手上,水珠飞溅,弄得脸上、身上到处都是,但是,我们乐此不疲,还嘻嘻哈哈地,撩着雨水,搞到同伴的脸上、颈脖上。
闲得无聊的男孩子们,有时站在天星坑边,掏出小鸡鸡(裸济),比谁尿得高、尿得远。为了赢得比赛,个个包皮绷得光溜溜的、毛细血管都看得见。随着“1、2、3、开火”,大家都铆足劲,尿了起来,感觉自己就是战场的英雄,手里把着的,不是小鸡鸡,而是一挺机关枪,嘴里还突突地,模拟着电视剧里台词;“来吧,鬼子们......消灭你们.......”。
尿尿比赛,要是不小心,尿到别人的裤子上,就免不了要吵嘴和干架。一般干架,都是打“抱箍架”,谁把对方先放倒,压在地上,谁就是赢了。输的一方,往往也只是搞脏了衣裤,不会有啥伤(点到为止),毕竟大家都是宗族兄弟,也都是娃儿,下手不会太狠。打输的一方,往往哭着跑回家搬救兵,找父母,娭毑、嗲嗲告状。
太阳光束,透过两边的天星,斜照着新挑,空气中的灰尘,仿佛看得一清二楚,慢慢飘荡着。打小,我就惊叹,新挑建筑是多么精妙,这个天星是多么的实用、又多么的具有建筑美学,感觉它这就是神仙下到人间的通道。
临近年关、湿冷季节,天星的瓦上,挂满了晶莹剔透的冰凌,雨过天晴之后,太阳光从天星洒下,照得冰凌闪闪发光,恍如一串串琉璃翡翠,太阳光不断温暖着这些冰凌,慢慢融化的冰水,在一滴滴的往下坠,激起天坑积水,一个个的水泡。
秋收季节,新挑里,叔伯们用老式手摇风车吹瘪谷,堆成小尖,摊放在新挑中间,叔伯会将其点燃,燃烧后的草木灰,是上好的钾肥。往往这个时候,孩子们喜欢从家里的茴坑“偷”几只茴,扔在这起烟的瘪谷堆里,等到晚上,大家伙玩累了,就用棍子把烤好的茴挖出来,一起分享。
嘴馋的我们,急于吃上这口美食,将滚烫的茴,从左手抛到右手,这就么来回抛,如同马戏团耍球一样,也真像是“烫手的山芋”,谁也不敢接,谁又舍不得丢。等到稍微降温,不那么烫手,就掰开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烤红薯,一坨坨往嘴里送,香甜软糯的烤红薯,在口里打着转转,嘴里不断嗦着凉气和口水。这时,谁要是不分享,其他伙伴就会说他是“雪刮皮”,然后生气地转身就走。
一般情况,大家都会愿意分享的,只是根据血亲远近、关系远近,分享的多少不同。通常,吃完烤红薯,满嘴沾满了黏黏的,还要用舌头,意犹未尽地舔舐一番。烤焦的红薯皮,揩得脸上,个个黑乎乎的,你笑着我,我笑着你。可想而知,我们是多么馋嘴,吃相是多么的原始,而童年的快乐,又是多么的简单!
记忆中的烤红薯,就是格外好吃,不知为啥?也许小时候口味好,而且零食少,吃啥都香;也许家乡种的红薯,用的是农家肥,山上的红土,拥有某种的微量元素,加之用瘪谷草木灰慢慢烘烤而成,才拥有独特的童年美味。
弹盖子的游戏,大家还记得吗?三米开外,用石子在地上画一个圈,近处划一条起始线,大家蹲在起始线外,利用两个塑料盖的摩擦力,快速地将一个盖子弹出,谁的盖盖,最靠近圈圈,谁就有优先权进圈,进了圈之后,盖子就有了“电”,可以去撞击别人的盖盖,从而游戏获胜。 记得那时候,一般是由一个小的塑料盖,加上一个绿色油漆的金属盖组成。通常绿色的金属盖,都是家用面霜的铁盖子,大小适中,撞击准,飞得远。
捉电,也是我们在新挑,常玩的游戏。天星两旁,刚好有四个墙角,5个人一起玩,4个人各占一个墙角,1个人站中间,负责捉。当人离开墙角,进行互换位置时,自由人就可以去抓他们,一旦当他们碰到墙角,中间人就不能再捉或者捉人无效。中间人必须在大家互换墙角的空挡,去抓他们,这考验的是,反应灵敏,手脚要快,最好是,后背还能长一双眼睛。
工匠弹棉花,不知大家是否还有印象?以前的被子,都是自种、自晒的棉花,然后请工匠弹出来的。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工匠在新挑上厅弹棉花的画面:一张长长的弓,一头绑在腰间,一头垂悬在空中,中间绷紧一根粗粗的弓线。工匠左手压低弓背,确保弓线接近棉花,然后右手用一个木槌,不断地斜敲着弓线,弓线发出悦耳的嘟嘟嘟、腾腾腾的声音,同时棉花被弓丝振得碎碎的,软软的,周围如同雪花飞舞一般,到处飘荡着轻薄棉絮;工匠也顷刻间变成了白发老人。那个时候,手艺人是很受主家尊重的,主家会不停地给弹棉花师傅张烟、泡茶,还要管吃、管住,末了,付完工钱还要说一堆感谢话。
最喜的事,莫过新人结婚。新挑里,亲朋的见证下,司仪宣读《诗经》的节选段: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如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如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如归,宜其家人; 读完这些诗词,就在天地君师亲位这里拜堂成亲:一鞠躬,二鞠躬, 三鞠躬.......,完事之后,新人还会爬上楼梯,往下面洒糖果,引起底下大人、小孩,一阵哄抢。
最哀的事,莫过亲人离世。新挑里,到处张贴着治丧的悼文,孝子孝媳穿着麻衣、麻帽,女儿郎婿、孙字辈们,穿着白衣、白帽,棺木里安放着穿好寿衣的遗体,在响器班的锁啦声中,女儿、媳妇一次次哀嚎痛哭,又一次次的西索细语,哭唱着逝去亲人的恩情与过往;鞭炮声、大锣声、各种乐器声,此起彼伏,操办丧事添手,也是来来往往,各自忙着各自。
在这大喜与大哀之中,一幕幕的人生,在新挑不断重演。结婚、生子、做寿、治丧,仿佛,新挑掌管着每个人的一生。
打弹珠、攻城、跳皮筋、打风车、捉迷藏(寻藏藏躲)、蹲大门口帮父亲拉锯、蹲新挑大门口解手,奶奶顺手用旁边的柴火棍帮我刮屁股,儿时的回忆讲不完,也如同西江的流水,永远缠缠绵绵,无法断流。
曾经,我坐在新挑的矮木马上,看着远处一望无际的田野、连绵起伏的山峦、浩瀚无垠的星空,幻想着,外面的世界,是个怎样的世界?现在,异地打工的我,关注着家乡的人和事,回忆着儿时甜蜜与苦夹杂的过往。叶落归根,人老了,自然要返乡归家,无论在外怎么蹦跶。
望借此文,勾起大家的一些回忆,一起缅怀我们的祖挑---新挑。
记于2024年5月广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