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里种了一朵莲

这是个故事,又不只是故事……

图片发自简书App

1.

她出生在闽南的一个小镇,那儿属于季风湿润的气候,那里的女孩子普遍身姿匀称娇小,却少了份江南姑娘的婉约灵动!潮湿的气候加上常食海鲜的饮食习惯,个个脸上都长满了青春痘!不过她是个例外,19岁的皮肤白晰得几乎找不到一丝瑕疵,尽管她貌不惊人,但俗话说一白遮三丑,肉嘟嘟的脸蛋、168公分高的有点壮实的身架在雪白肌肤的衬托下倒也不失青春可爱!


她自认不是块读书的料,高中没读完便奔着亲戚去了省城,在同乡办的工厂里做了个小仓管。每天和来自五湖四海的工友们一起工作,她觉得很开心!和年纪相仿的那些打工妹们比较,大家更喜欢她,愿意与她亲近,倒不是因为她与厂长有亲缘关系,因为她是个心无城府的姑娘,对每个人都笑脸相待,车间里谁有急事离岗,她都愿意帮忙代班,从不计较得失!她认为别人都比自己辛苦,能用到她是她的荣幸!因为家人的委托她才得了这个相对轻松的活,大多数时间她都清闲着,所以每个人去她仓库领东西时是她最开心的,她喜欢听人大声叫她:“阿莲啊,给我领副手套…阿莲啊,给我几盒钉子…”她的名字叫水莲,闽南人说不清翘舌音,她和别人介绍自己时总是笑嘻嘻地说:“四(是)的呀,叫我sui(水)莲就好啦……”听不懂的人以为她叫睡莲!


她不明白父母为啥给她起了个这么招人臆想的名字,除了吃过几颗莲子,电视图片上看到过几次荷塘,从小到大她生活的地方就没见过真实的荷花!她们家族给女孩子起名爱用花名,都是什么玉兰啊丽梅啊夜菊啊之类的,轮到她弄出个“水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莲花根本和她扯不上关系嘛!


2.

直到遇见江南来的他,她才知道原来细分之下“莲”与“荷”不是一回事,她这“睡莲”纯粹是观赏性的植物花朵,而荷花从花到根到茎都是宝贝,都可入药,花朵中央的托盘待花瓣落了便看到莲蓬,莲蓬里有莲子,就是荷花的种子,根茎下还能长出节藕。她想:爸妈给她起名“荷花”多好!

他说自己最爱吃的素菜就是清炒酸辣藕片!她没见过更没吃过,偷偷跑去问食堂阿姨能不能换个菜,当她满怀期待夹起一块煮得惨白的藕段塞进嘴里时,并未尝出啥惊人的美味!他说做法不对,食堂里一锅煮根本做不出什么味道!藕要切成薄片,下锅之前将蒜泥和红椒用油爆香,大火翻炒藕片,加香醋和盐、糖,出锅时撒上绿油油的葱花,几分钟一盘色香味俱全的家常酸辣藕片就炒好了,酸辣爽脆的味道特别下饭!她暗暗将做法记在心里,一有机会就缠着食堂阿姨陪她炒藕片,她吃不了辣,好几次将自己呛得泪流满面!当她偷偷将一饭盒酸辣藕片端到他面前时,他特别惊喜,尝了后说:“太甜了,醋也不能放太多!不过,你这道菜是我来厂里这几年吃过最好吃的菜!”她听了脸上笑出一朵花来!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第一次见到他时就特别仰慕,他知识渊博,说起任何事物都是娓娓道来!他是厂里跑销售的,大学毕业后就进了厂,学识和业务能力都是最棒的,两年的市场磨励将他打造的特别有魅力,至少在她眼里是这样!他没有通常大家认为的做销售的那种拿腔拿调、胡侃海吹的特性,他说起话淡淡的,但不管说什么都有种让人信服的力度!每隔二三个月他才回厂里一次,呆个十天半月又走了,每次回来,总会带各个地方的特产送给她吃,当然也送别人!


她特别珍惜他给予的这点“小恩小惠”,不管他带回的是什么她都视为珍宝!他常年在外奔走,饮食不调胃不好,每次回来,她都会私下里请食堂加菜,他生病虚弱一个人躺在宿舍时,她就自己亲手做各种夜宵给他送去。听人说莲子润肺养胃益气安神,她买来莲子银耳,一颗颗将莲心剥掉,加银耳冰糖慢炖,莲子羹送给他吃,她则将莲子心收在茶叶盒子里自己泡茶喝!莲心泡出的茶喝起来很苦,但回味清爽甘甜,最主要她喜欢它的清热下火,她建议他也喝,他说受不了那苦味!

其实对于她的特殊照顾,他每次都有些尴尬,她却乐呵呵地说:“有什么呀,出门在外都是兄弟姐妹,大家要互相照顾!其实,我只是和厂长汇报了下,是他让我给你开小灶的,我得完成领导交给的任务,你也一样得配合!”他邀她一块吃,她摇头:“你身子虚要进补,我减肥都来不及呢!”他笑着问:“傻丫头!你知道你身上的肉哪来的吗?”她转了转眼珠:“老妈给的!”他哈哈大笑,她也跟着傻笑,他说:“每次在工友的出租房里搞聚餐,我观察你总是吃得最多的那个人,不管好吃不好吃,你都像吃山珍海味般拼命往肚子里塞,搞得像被刚放出来一样!其实你用不着这样,我知道你是不想让别人的热情招待浪费了,但也不能把自己当垃圾桶啊!”她羞红了脸,想不到被他发现了!

她从没意识过自己的身材需要改造,但自打在工厂的尾牙年会上听他说了一番话后,她回去在宿舍的穿衣镜前站了很久,然后下定决心要改变!也是那个年会,她是真的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坐在一桌的工友们喝酒谈笑,问他可有相好的对象了,他说整天在外跑谁愿意跟着他啊?她兴奋地举起手:“我呀!我呀!”所有人都哄堂大笑,他也看着她笑,她便也呵呵呵地笑!有工友打趣说:“水莲啊,你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吗?”她转脸看着他,是呀,他喜欢的一定不是她这样的!她只知道他喜欢荷花,喜欢吃藕!他说,想有天回到老家建一处有池塘的房子,他要种一池的荷花,再养些小鱼,夏赏荷花秋挖藕,闲来无事钓钓鱼,那才是他想过的惬意生活……顺着他的话想象着那幅画面,真美!可是,那么美的画面,站在他身边的一定是像荷花一样美丽的亭亭玉立的女子吧?!这个想法让她的心隐隐酸楚,抬起眼看见他正盯着她,视线交汇的刹那,她仿佛看见他眼底的一丝温柔,她心里像有一百只小鹿在狂奔,慌忙躲闪开他的目光,她想,自己一定是喝醉了……


3.

春节放假,他临走的前一晚,她替早回家过年的小姐妹代班!她看见他在车间里转来转去,好几次走到她附近像是有话说,但最终什么都没说走了。望着他走出车间的孤单背影,她好想追上去却什么也没有做!她也回到小镇过年,半个月的假期她都用来运动和控制饮食,没人知道她藏在心底的小心思!她期待着节后上班再见到他时,能让他看到自己的变化!可是她回到厂里后并没见着他,十天,一个月,她以为他直接去外地见客户了!两个月后,她实在按捺不住去了人事科,才知道他一个月前从家里打来电话辞职了!至于辞职的原因,听说是要结婚了,父母不让他再出门!


日子似乎还和往常一样,她依然按时上班、下班,休息时就去运动,待人还是温和友善,只是清闲时她都会一个人呆着,泡上一杯莲子心茶,安静地看书!大家都说她变了,眼看着她人一天比一天瘦,话也一天天少了许多!有天她收到一封曾经和他一起跑过市场,不久前刚跳槽走的同事的来信,信是从北方寄来的,信封里除了半片信纸和几句表示歉意的话,还有个折起来没贴邮票的信封,信封上简笔画着一株莲,收件人是她,落款是他!


原来他最后一次离开的那晚是想找她谈话的,可是看到车间里赶工她很忙,就回宿舍写了封信交给另一个同事,请他转交给她!同事随手夹在一本书里,竟就此遗忘了!直到去了新的城市整理物品,这封信才从书里掉落出来,她拿到这封信时已经距离他不告而别一年零四个月!


他在信上说他母亲一年前就得了癌症,家里一直催着他结婚,其实这几年他在外工作就是为了躲避这事。因为他一直有份名义上的婚约,女孩的父亲是他爸的发小,两家人自他们很小时就口头定下了这门亲事!他并不讨厌那女孩,只是很抵触这样的包办婚约,大学志愿他填了很远的地方,毕业后也没听从家里安排自谋了这份销售工作!他以为时间长了两家人会放弃那个荒唐的约定,可是他没想到的是女孩从小也钟情于他,他更没想到他妈会得病,他不在家的日子,女孩把本应他该做的事都做了,不仅是他的家人,所有亲戚和左邻右里都俨然认定了女孩是他媳妇!他一拖再拖延迟回家的时间,母亲的病一天天严重,想在闭眼前看到他和女孩把婚事办了!可是他心里早已种下了一朵莲花,如果她愿意,他想把她带回家,一辈子珍惜她守护她……信的末尾他留下了家庭住址和家里的电话号码……


她想,这就是命运无常吧!一个阴差阳错就成了永远的错过!说给小姐妹听,那个悲催的同事被咒骂了整整一个月!怨吗?该怨谁?再去找他吗?找到了又能挽回什么?想到他曾在家盼着她,却始终等不到她的失望和难过,她心里就有如千万根针在扎!


用了三年的业余时间她读完夜大财会专业,从小仓管调任到财务,做了一名会计!长期坚持运动的习惯让她瘦到了标准体重,雪白的皮肤,秀丽的面容,纤细的身材让她被工友们奉为厂花!每天站在衣镜前看着变化中的自己,她清亮的眼睛似两面明镜!工友们在一块谈天偶尔会谈起他,她也只是微笑听着,不发表任何意见,她对谁都没再提起过他!


4.

26岁那年她遇到了现在的丈夫,是江浙人,只相处了半年她就嫁了!丈夫是很好的人,做得一手好菜,也爱吃藕!知道她不能吃辣,每次做酸辣藕片时都会多加点糖,她很喜欢这味道,觉得比自己做的还好吃!她不喝别的茶,每天去上班还是会泡上一杯莲子心,结婚后,丈夫每回去老家都会给她带几袋婆婆自制的莲子心,丈夫也喝,说喝这个茶能清心明目,这倒是真的,所有人都说她的眼睛干净又清亮!而她也早已将自己的日子过成了一朵莲,简单素净,平淡安然!


这个夏天的一个早晨,她刚坐到办公桌前,一个知道她故事的老同事兴奋的举着手机招呼她看照片,照片上有一池绿叶齐眉,亭亭玉立的荷花,满池簇簇或粉白或镶红的荷花,是那样的雅致清丽、风姿绰约!荷花池边他抱着个约摸两三岁大的小姑娘,同事夸赞:“这小姑娘长得真好看!”她仔细看照片,小姑娘的确模样清秀可爱灵气,眉眼间有他的影子,照片里的他正低下头看着小姑娘,笑意温柔!同事看着她脸色大着胆子说:“这照片是那个小王发来的!这个小王,要不是他的失误,你们……”“这小姑娘真漂亮”,她打断同事的话,“知道叫什么名字吗?”同事叹了口气说,叫“心莲”……



相遇终会相离,就这样守着远去的往事,守着心底的那朵莲,在每个清茶淡饭的日子里安分守己、各自生活,或许,这便是最好的结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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