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具体时间我忘了。我带着三岁的儿子乘长途汽车从上海回老家。坐在我右侧的是一个小伙子,就带了一盒饭,上车便吃了起来。
儿子感冒了,突然一个喷嚏,鼻子里吹出一朵大大的喇叭花。我手忙脚乱地找纸巾,旁边的小伙子很友好地把手中的纸巾递给了我,我歉疚又感激地谢过,给儿子擦干净后问他:你去哪呀?怎么没带行李呢?
小伙子笑了笑说:“我很快要下车的,我常坐这个车。”
车出发后,儿子缠着我讲故事,我一边靠着座位休息,一边搜肠刮肚些哄小孩的话。
“你咋怎么笨呢?开个易拉罐都不会?拿过来我帮你!”突然,我后面一个男人大声嚷道。
我转过头,看到一个牙齿向外突着,两个眼睛长得有点高低,白眼珠比黑眼珠更多的矮小男人正在使劲地摇着一个易拉罐,旁边一个小伙子,脖子上戴着老粗的金链子,一副鄙夷的表情,正嚷嚷着要抢过这个看上去很傻的男人手中的易拉罐。
傻男人呜哇呜哇地躲闪着,旁边一个看上去很正派的中年人用手挡了下金链子对傻男人说:你不要摇,把这环拉开就可以啦!
傻男人听着指点,用牙齿拉开了易拉罐的环,顿时,一股液体从罐内直冲出来,旁边的人一边抱怨一边避让,金链子恨恨地骂着要去打傻男人。
傻男人哇哇叫着“别打我!别打我!”很多人躁动起来,我眼前乱乱的。突然又听傻男人大叫:“牙齿!我的牙齿!我牙齿被你打掉了!”
“胡说八道啥?我什么时候把你牙齿打掉了?”金链子作势又要打人,正派男拉住了劝说“算了,算了”,旁边不知道是谁提议:“帮他找找,是不是真的掉了牙齿”。
好几个人低头在车厢内找起牙齿来,不时有人叫着:“没有,哪里有牙齿啊!”
“是不是你自己把牙齿掉易拉罐里了还赖我!”金链子一边狠狠地说着,一边抢过了傻男人手里的易拉罐揺了起来。找牙齿的人都停止了寻找,有人喊道:真有声音,真的在易拉罐里!
正派男从金链子手里夺过易拉罐说:“倒出来瞧瞧!”一边把易拉罐往手心里一倒,果真掉出了一个东西。正派男看了一下后静默了几秒,然后不可思议地自言自语:“不会吧?傻人有傻福?中奖十万?”
“什么?不会吧?真有这种事?”车子里又是一阵躁动,很多人嚷嚷着“让我看看”,大家你传我,我传他,我眼花瞭乱了。
“是真的!”、“真是中奖十万唉!”、“领奖地深圳哦!”、“真的傻人有傻福啊!”,一时间,惊叹声、羡慕声此起彼伏,我都没脑子分析是怎么回事了,只是感觉事情发生得既突然又奇怪。
“傻子,你知道怎么去深圳么?”
“傻子,十万块钱有多少张你数得清么?”
无论人家问什么,傻子都报以傻呼呼的摇头。
“傻了你妈的!你妈咋把你生出来的!给你中奖也是浪费!把奖牌卖给我!我给你一万块买雪碧喝死你都够!”当奖牌传到金链子手中时,金链子往裤兜里一塞不拿出来了。
“欺负人傻啊!你这样可不地道!”
“人家中奖十万你给一万,太黑心了吧?”
顿时,一群人打起抱不平来。
“吵什么吵?领奖不要路费啊?我还只带了银行卡呢,傻子,跟我下车,我带你取钱去!”金链子拉了傻子就要下车。
“不行!你可不能把他带走,下车了谁知道你给不给钱!”正派男正义地拦住了金链子,好几个人也随声附和。
“好吧,那我给美金行吧,我这里有五千多美金,给他两千,超过一万人民币了吧?”金链子似乎无奈地退让了,边说边拿出一沓绿颜色的票子来。
“什么两千,全部给他你也不吃亏!”旁边的正派男劈手夺过金链子手里的钱一把塞给了傻子。金链子白了两眼说:“好好好,你们都是好人,我下车行吧,我领奖去。”说着,金链子叫停了司机就下车了。
车上静默了一会,我旁边的小伙子突然站起身向傻子走去:“傻子,你这外国钱用不掉的,我跟你换吧,两张换你一张。”说着,拿出两百块钱塞给傻子,傻子乐呵呵地说着“好,好,好”,抽了一张绿色的钱给小伙子。
“这不好吧?一百美元换两百块钱太少了吧!”正派男又要阻挡,可是他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了。
有人嚷着三张换一张,有人嚷着别上当了,这美元是假的。这时,门口一个穿茄克衫的男人边从衣服下掏出一个验钞机边大声叫道:“别吵了!我是银行的!我来验一下这钱!”
我旁边的小伙子立即把刚换到的钱递上去说:“先帮我验验!”
随着验钞机传来“这钱是真的”语音提示,车上又乱了,很多人举着百元大钞抢着去和傻子两张换一张。
我旁边的小伙子把兜里钱都掏了出来,剔出散钞,有四百元整的,他边说着“我再换一点”边站了起来。我想起他递纸巾的情份,对他说:“你别换了,万一上当呢?”
小伙子奇怪地看了我一眼,笑了笑依然向傻子走去。
车厢里很乱,我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去换钱了。人们争着抢着,傻子突然捂紧了钱叫着不换了要下车。司机把车停了下来,好几个人叫嚷着跟了下去,包括我旁边的小伙子,正派男和带着验钞机的茄克男。
车子里突然变得很静很静,没有一个人说话,连儿子都想睡觉了。我感觉特别奇怪,我还从来没坐过这么静的车子。
昏昏欲睡中,车到了汽渡。过江的时候,有人下车上厕所。这异常的静就突然打破了。先是有人小声地询问有哪些人换钱了,又谈论车上一共有哪几个是骗子,猛然间司机哼了一声:“都什么人!脑子像卵子!天上会掉钱?这些人天天坐我车,天天演这戏,天天有人上当!”
“这帮人这么嚣张啊!你咋不报警?”有人问司机。
“报警?我天天在这条道上走,我找死啊?”司机恨恨地说道。
突然,我听到后面传来一个男人异常的吸鼻子声。
“他换了三千,这是他这次出去打工所有的积攒,老婆打电话给他女儿得了白血病才回来的。”吸鼻子男人旁边一个人惋惜地说道:“我都拉你几次衣服了,你咋还换呢?”
男人默默地流着泪,车厢里又是一阵死一般的沉默……
一元小说训练营学员:福二姨-48
第三次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