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央随笔|你是我的父亲,我是你的影子。

我在沈阳,刚刚开完会。作为父亲的你,应该会心疼。然而,这是你在我身体里埋下的,拼搏,自立,永不服输。

作为父亲,你实在算不得我前世的好情人,天下的女儿坐在父亲膝上玩耍撒娇时,你在教我认钟认秤。自记事起到如今,我没有任何关于搂着你脖子撒娇的记忆。在我读了几年书以后,我如此形容你:你面相,可止小儿夜啼。是的,不笑的你看起来似乎总横眉竖目。

可是爸爸,你和我、弟弟、妈妈,我们一家人打麻将偷偷藏牌的你真的好可爱。你笑起来,世界都在融化。你可以在饭桌上不放过任何一个教我们道理的机会,却也在一家人玩乐时给我们带来阵阵欢笑。

而让我记忆犹新的,是惹了妈妈生气后,扮滑稽逗妈妈笑时的你。他们说,世上最好的家,就是爸爸爱妈妈。

可你爱的何止是妈妈,你爱的是整个家。你永远像一头不知疲倦的老黄牛,默默为家庭耕耘奔波。妈妈总说你小气,你舍不得买这舍不得买那,妈妈给你买了两条领带,过了好几年还是新的,你说不需要。我给你买的睡衣,你始终没有穿过,你说不需要。可我知道,只要你穿了带了,你就害怕还会有第三条,第二套。

成年后的我思想渐渐独立,我与你争辩,人挣钱不就是为了花嘛,你老是舍不得,你挣钱干嘛。你跟我讲了一个故事。你说我小时候那时,家里很穷,但是并不是只有我家穷,整个村都穷。于是你通过节约,省下的钱买了第一批角钢(一种建筑材料),然后对外出租,攒下了第一笔钱,然后继续买角钢,继续出租。后来在你的省钱妙招和不懈努力下,你开始自己承包工程,我母校的教学楼,镇上法庭和地税局的楼,都是你一砖一瓦盖出来的。

如果没有你的生存法则,我们姐弟仨又怎能无忧地长大。可是我也记得,在家里最穷的时候,我说爸爸我要买一本作文书,你便给我买,爸爸学校组织春游,要交钱,你便给我交。在学业上,在我刚刚懂事时,你便向我立下“砸锅卖铁也要供你读书”的志愿。而在那时的农村,对于初中没毕业的你,是多么高贵的领悟!

你教我认钟,教我认秤,教我万之后是十万而不是直接到亿,你教我“日”和“热”读音并不相同(我老家方言两个字读音一样),你用一块染满墨水的砖头用毛笔沾水教我写字……你让我儿时在同龄的孩子里充满了骄傲和尊严。因为你告诉我,人的尊严不是来源于吃什么穿什么有多少零花钱,而是来源于你学到了什么。

我曾经不明白为何你对我们读书那么重视,直到我知道你读到初二时因为穷被迫辍学的事情,可那时你拿的奖状,贴满了整整一墙啊。这也是为什么我会资助千里之外广西大山里陌生孩子的原因,我希望他们的人生拥有选择权,无需重蹈你因贫困而无法选择人生的覆辙。

辍学后,你开始跟着师傅学砌墙当砖匠,15岁的你瘦弱的身躯拖着整整一板车的石块缓缓而行。你在山里挖树根,洗干净后趴着开去南京的卡车,把树根卖给爱赏玩的有钱人,在卡车后面趴着还怕被发现的你,就这样度过了你的少年。18岁,我才刚刚进入大学,每天伸手找你要着生活费,而18岁的你,已经成了师傅,开始带徒弟了。

在你不懈的努力下,用尽全力的拼搏下,家里的条件逐渐变好,我们家开始成为镇上别人口中的“有钱人”。

在我后来因种种机缘开始与你的那些朋友认识并打交道时,他们提到你时无一不输起大拇指说你为人厚道诚恳,那时作为你女儿的我,心中的骄傲无与伦比,而值得庆幸的是,女儿继承了您的风貌,从未让您的声誉蒙尘。

如果说父爱的温暖不能照耀我的一生,那么你的奋斗史就是我始终前进的楷模。而最让我感激的是你教会了我善良。你从没在对我的教育中提到“善良”这两个字,却始终以身作则地用行动告诉我,做人应该善良。

就在前两年,放假回家探望你们的我百无聊赖地坐在家里,外面近40度的高温让世界几乎万籁俱寂,只有屋顶上的电扇传来吱呀声。有位看着眼熟的妇女走进了家中,要交自来水费(镇上的自来水厂我爸在经营),打断了午睡中的你。可你却不知为什么,死也没收下那200元的自来水费。后来我问你为什么,你说她女儿得了癌症,才二十几岁,现在她家里很困难,我们帮不了什么,我们家不缺这两百块钱,没必要收了。

当时我什么也没说,因为这就是从小到大我眼中的爸爸。家里亲戚一有事都来找你帮忙的爸爸,村里修路要占用我家稻田你二话不说就同意的爸爸,说我们家发家不是靠好勇斗狠而是靠诚信经营的爸爸。我常常好奇,是什么造就了你伟大的人格,是什么让你身在市井却不做“小民”。我没有答案。

但是我想未来如果我的孩子问我,妈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时,我可以告诉他,因为你的外公是这样做的。我就是你的影子。

爸爸,除了小学的命题作文,我好像没有为你写过太多的文字,那日你因为我给你买了车突然在微信里正儿八经说谢谢我的孝心时,我突然发现,我们之间互相表达感情的次数竟那么屈指可数,以至于你想谢谢我都要思考那么多天在微信上表达。

今天是父亲节,我没有什么礼物能为你准备,只希望用我最擅长的方式,用我的文字告诉你,你是我人生的第一位导师,也是最重要的一位。我那么敬重你,崇拜你,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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