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连

清朝时期，太爷家就是一大富户，他有一个姐姐嫁给了邻县大财主的儿子，财主儿子风流成性，经常赌博逛窑子，小老婆娶了一房又一房，太爷姐姐不受丈夫待见，还时常被丈夫辱骂，太爷姐姐不堪受辱，不到三十岁便绝食而亡。这件事对太爷是个深刻的教训，于是到了太爷当家的时候，给家里定了一个家规，就是“余家女儿，只嫁平民”。

太爷深知一个富家子弟的腐朽与荒诞，不仅姐夫如此，自己的二哥也是这般。到太爷当家时，太爷大哥因疾已亡，二哥好嫖好赌也亡，尚在的堂兄又是懦弱之人，太爷便要管一大家子的家事。太爷把女儿们一个个都嫁给了平民，其中一个还嫁给了乞丐，太爷说：“我不需要我家的女婿给我家的女儿带来什么荣华富贵，但我希望我家的女儿嫁过去一生都不会受欺受气。”

太爷嫁女儿，都给女儿相当体面的陪嫁，有的还拿良田作陪嫁，为的就是保女儿们有维持生计的基础，也能使女儿们在婆家被人尊重。因为我太爷的精明算计，我的姑婆、姑姑们基本都一生幸福。

太爷一生善于总结经验，所以就有很多高于常人的智慧。太爷不仅把生意越做越大，同时，还把孩子们的婚事一个个都安排得挺如意。太爷受到了广大乡邻的爱戴，不管穷人、富人都对太爷敬佩有加。

太爷一生精于算计，但也会有失算的时候。

清朝末年，太爷看上了一个儿童，儿童名叫方志敏，小小志敏就很调皮机敏，那时方志敏还是个不到十岁的放牛娃，家里很贫寒。太爷选女婿从不嫌对方穷，只要孩子看起来健康聪明、家长人品好就行，太爷主动上门提亲，把自己的亲侄女余伪娇许给了方志敏。就这样，儿童方志敏就成了余家的未来女婿。

太爷是非常看好志敏的，他认为这个男孩只要好好栽培，将来一定会有出息，于是，太爷出钱让志敏去读私塾。1916年，弋阳县城刚开办了一所高小，太爷就积极地送方志敏、余紫峰（太爷的长子）及邵式平（太奶的堂侄，从小机智聪明，被太爷看中）这三个十六、七岁的大男孩一起去上这所高小，及后来他们三人都考上了更高的学府，都是太爷一并供应学费和生活费的。

余伪娇是太爷大哥唯一的女儿，太爷为了对得起自己已经过逝的大哥，他为伪娇选的丈夫是太爷自认为最聪明帅气的，也是太爷用心栽培的。他希望能给侄女带来一生的幸福。

事实上，余伪娇也因为这场婚姻获得了极大的幸福，幸福了将近二十年。从她跟方志敏定亲开始，到她跟方志敏完了婚，再到她跟方志敏生了一男（方松）一女（方翠）两个孩子，她一直都陶醉在有方志敏的幸福里。但后来，方志敏却爱上了缪敏，缪敏也很爱方志敏。

相爱的力量是非常强大的，特别是对一个从未恋爱过的人来说，这种强大几乎就无力可以超越，方志敏没有超越这份相爱，他选择了缪敏。

方志敏知道是自己对不起伪娇，为了安抚伪娇，他为伪娇选了一个丈夫，是自己的一位革命同志，但伪娇内心无法接受这样的安排，就在方志敏劝伪娇改嫁的那天晚上，伪娇疯了。伪娇一疯就是几十年，再没清醒过，直到上世纪七十年代，伪娇姑婆逝世于江西省弋阳县漆工镇疗养院。

这个世界因父爱而有了很大的改变，而男人却因为爱情要改变这个世界。父爱是理性的，而爱情却是突如其来、不能把握的。在这件事上，我们家人又有怎样的反思呢？

爷爷说：“这件事不能怪方志敏，方志敏是人不是神，是人就难以超越爱情的魔力，要怪还是怪我们自己，既然送女婿去上学，为什么不让自己家的女儿也去上学？两个人思想文化相差那么大，难免人家会变心。”

余伪娇是绣阁中长大的大小姐，虽然长相漂亮，但没有上过一天学，也没在社会上经历过什么事，她从小接受的就是女人三从四德、从一而终的封建旧思想，她不懂什么新思想，她内心脆弱、思想偏执，她无法留住爱情，她也无法接受改嫁，所以她就疯了。

任何精明的算计都无法确保一个女人一生的幸福。如果女人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依赖一个男人身上，难免就会落空。一场婚姻，不能到终老，既有男人的原因，也有女人自身的原因。所以，想要女儿一生幸福，既要精明地选女婿，更要精明地培养自己的女儿。

方志敏是太爷一手栽培出来的青年，他是太爷一生的荣耀，至今我们家也因为有过这样一位女婿而感到光荣。优秀的人才不是谁一家的，而是全社会的，我们家人不后悔如此去培养一位女婿。

生逢乱世，内忧外患，民不聊生，方志敏要投身革命，太爷是赞同的。太爷说“为了不做亡国奴，我可以不做地主”，太爷还说“如果平民都能过上好日子，我还当这个地主做什么”，太爷一生亲见贫富差距给社会带来的巨大灾难，他深知富人的腐朽，深知做好一个富人的不易（要对抗各种诱惑，要操很多复杂的心），他也知做一个穷人的可怜，所以他积极支持方志敏、邵式平他们闹革命，他说他愿意做他们闹革命的经济后盾。为了支持革命，太爷让自己还是少年的大孙子也跟他们一起去扛枪；为了更好地支持革命，太爷同意自己的儿子（余紫峰）在家乡办了一所穷人可以免费上学的学堂，这样就可以为革命输送更多有文化的人才。太爷出钱给方志敏招兵买马，他让自己造纸厂的厂工用麻袋将银子一次又一次送往方志敏驻营的地方，太爷为了能使他们募集到更多的军费、能威震四方，还配合他们出演了一场绑架自己孙子的假戏。……

伪娇疯了，方志敏的母亲去责问方志敏如何还余家的债，方志敏说“我哪里有钱还，我拿我的命去还吧”。方志敏一家都是重情重义之人，当初太爷看上方志敏，他家长的人品好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1934年，红七军团和红十军团合编为北上抗日先遣队，方志敏任总司令。1935年1月24日，他不幸被俘入狱，在狱中坚贞不屈，写下了《可爱的中国》、《清贫》等名著。1935年8月6日，方志敏在南昌英勇就义，时年36岁。方志敏作为一名无产阶级革命战士，他因他的赤胆忠心为国捐躯了，这不论是对我们家人还是所有中国穷苦老百姓都是沉重的悲痛，都是巨大的痛惜。

太爷的梦想是大家都能成为生活幸福的平民，他为了圆自己的梦，积极培养穷人的孩子，积极支持他们闹革命。方志敏的梦想是希望中国穷人能解放、中国穷人都能过上好日子，他为了圆这个梦勇猛地闹革命，他燃烧了自己的生命。

方志敏一生清贫，他虽然做过富人家的女婿，却从未忘记自己是穷人家的孩子。他一生克勤克俭，他努力学习，他励精图治，为的是彻底改变旧体制、创建新中国。他希望中国的穷人都能过上好日子，他希望所有的中国人都能过上幸福的平民生活。

革命早已胜利，现代中国已经是不容许一夫多妻、土地官位世袭的新中国，现代国人，几乎人人都是平民。当官的不贪污腐败就是平民，富裕人家勤俭自律也是平民，只要大家都遵守“一夫一妻”的婚姻制度，只要大家在生活上不过分铺张浪费、都懂得自律，大家基本都能享有一个”幸福平民”的好日子。

钱，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富人的钱本来就是大家帮他挣的，不过是富人得到了前期的保管权和支配权，太爷拿出来用于保家卫国的革命事业，是应该的，是用对了地方，所以，方志敏并不欠太爷家的经济债。但因为方志敏与余伪娇这场婚姻的变故，使方志敏一家都落下了一笔深重的良心债，以至于方志敏的老母临终前还要嘱咐方家人“不能忘了余家这门亲”。这笔良心债也深重地缠绕了方志敏后妻缪敏的一生，以至于她对方松比对自己的亲生儿女还要疼爱，以至于她到了晚年还要来余家探亲。

一场婚姻枝零碎，一生忠贞为国去。

“……啊！我们的母亲太可怜了，一个天生的丽人，现在却变成叫化的婆子！站在欧洲、美洲各位华贵的太太面前，固然是深愧不如，就是站在那日本小姑娘面前，也自惭形秽得很呢！……眼睁睁地望着我们这位挺慈祥美丽的母亲，受着许多无谓的屈辱，和残暴的蹂躏！这真是我们做孩子们的不是了，简直连一位母亲都爱护不住了！……所有贫穷和灾荒，混乱和仇杀，饥饿和寒冷，疾病和瘟疫，迷信和愚昧，以及那慢性的杀灭中国民族的鸦片毒物，这些等等都是帝国主义带给我们可憎的赠品，将来也要随着帝国主义的赶走而离去中国了……我爱护中国之热诚，还是如小学生时代一样的真诚无伪；我要打倒帝国主义为中国民族解放之心还是火一般的炽烈。不过，现在我是一个待决之囚呀！我没有机会为中国民族尽力了……但我的心总是日夜祷祝着中国民族在帝国主义羁绊之下解放出来之早日成功！假如我还能生存，那我生存一天就要为中国呼喊一天；假如我不能生存——死了，我流血的地方，或者我瘗骨的地方，或许会长出一朵可爱的花来，这朵花你们就看作是我的精诚的寄托吧！……”方志敏在狱中写下的这篇《可爱的中国》我读过很多遍，每读一遍都是深深的感动，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文章，更因为我对他平生事迹有诸多的了解，所以才会有更深的感动。我深信他是一个忠贞爱国的人，我深信他人格的伟大。

英雄没有战胜爱情依然还是英雄，是有血有肉、血气方刚也有人性弱点的英雄；婚姻纵然破碎依然还是亲人，我们家人一直都把他视为我们的亲人。

如果历史能够重来，我希望伪娇姑婆没有疯，而是改嫁了另一位自己喜欢的平民；如果历史能够重来，我希望方志敏能在革命中顺利地活下来，能亲眼看到革命胜利，能和缪敏相爱至终老。

【作者余连，江西籍许昌人，生命体验者，走过很多路，做过很多事，最终恋上了文字。代表作有小说《夜路》《迷你“蓝”》《男人四十一枝花》《难舍难分》《雨中丽影》散文《夜来香，我为你歌唱》《爱情，很多时候都是一个人的事》《做一个美美的女人》《情浓情淡都是朋友》《关于“活得明白”》诗歌《我心云游》。本文首发平台：文学顾事；首发标题：忠贞与爱情；首发时间：2017.09.18作者微信号是:Yxl3623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