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 想问你有没有听过 巡礼之年

搭配音乐 食用更加

启敬:

您好呀,希望我并没有冒犯到您。

阳光一点点消退,积云在无法察觉中占据天空帷幕,远处的可见度越来越低,防波堤与礁石挡住了视线。在渐渐蒸腾的空气里,带起的水雾打湿了衣服,黏糊糊地贴在身上,难受的要死。伴着令人悲怆的海潮味儿。远处的海面上酝酿着这场风暴,刹那间雷霆四惊,大厦顶的玻璃映着犀利白光。

海是能吃掉声音的,从云变成雨那一刻起,就分不出哪里是雨哪里是海涛。云变成水,最后死在水中,可天上的又不会失去多少,就像是博尔赫斯柔软悠长的诗。到现在才算是有了一点儿美妙的回味,亦如同每个四月里重复的事情。

每一次,当南方的梅雨愿意匀一点儿给北方时,我的心绪就如同巴普洛夫的狗,产生条件反射式的孤独。此刻下雨,潮味儿从缝隙里渗透到每个角落。耳边的雨水呼啸声让我想起来十年前的笔记本电脑CPU运作的声音。两年前我还在使用那台电脑,当想写下一段文字时,只管一股脑地输入,然后去冲一杯速溶咖啡,悠悠扬扬地喝下,再回到屏幕前,光标才跳跃起来。这时CPU才算是运作正常,风扇不知疲倦地咆哮不停。

现在,CPU运转起来,带动风箱,传出暖烘烘的风焦灼着我的思考,但带来的唯一的好处就是把潮湿向我以外的空间推开一点儿。这个四月我决心不一样了,我想写字,可是又觉得此时的夜寂寞地不像样。仿佛又回到了大概自我患上百思不得病后,那十几个四月的光景。

想问问你,有没有听过《巡礼之年》?

这构不成因果关系,只是问问。

能得到的最佳答案应该是:“你是指XXXX在1975年的维也纳演奏的,还是XXXXX在世纪音乐会上的录音?”

但我想应该只是:

“没有啊......”“古典音乐?没听过。”“李斯特?是那个卖牛仔裤的牌子吗?”

更可能你还在纠结于上文的因果关系和我这篇文章莫名其妙的写法。

这不免有些令人失望。

但是世界上总不乏有热爱此类音乐的人,最起码也是认认真真地听过。这也论证着无论怎样个性的人都值得也被另一些人爱的真理。那天我和一朋友在二楼吃饭,一边往嘴里塞青椒肉片一边就音乐起了一点儿讨论。我们得出了一个共识:贝多芬有些俗,巴赫太雅,其他人呢?其他人我不知道,名字也懒得编。最终的结论是我们都知道在吃饭高峰期的食堂占着一张桌子故作风雅地讨论这种话题是多么愚蠢的事情。末了我们往胃袋里塞下最后一口,看一眼玻璃窗下进进出出的人群,觉得脸有点儿红。话题是由对方推荐的一个英国笛子手结束,大概叫爱德华还是什么的,记不清了。

宇宙这么大,总是能找到归属感。

我再这样写下去,你一定觉得在大学里学文学的男生脑子都有毛病吧!所以我们换一种说法:

那是一个近乎于蝴蝶酥般温柔的下午,当来自于西伯利亚的朔风还未被暖流驱散,当鸷鸟还在筑它那无畏的巢时,南方流来的潮气凝集成云,在摧毁眼前的温柔前,以潮湿闷热作为前兆。

你我大概是在一辆公交车上,大概是刚约会过,肚子里多多少少进了东西。可这个约会,像样的食物也没吃进多少。

在这阴郁的天气里,公交车滑过立交桥下的机动车道,下一步要转一个大弯,开出立交桥下,驶进一条相对熟悉的大道里。

我紧握着扶手拉环,你倚靠着我,抓着椅背的把手。这个姿势着实有些不舒服,我们就好像是一个阿基米德三角。我不得不以右脚为支点,以保证不被刹车的惯性所撼动。车上虽没有座位,但其实我们不必这样拥挤。其实,站着的只有我和你两个人,座椅刚好缺了我们两人份的。

车里的人都老老实实地坐着,没有要下车的意思。这当然是无所谓的。这样突如其来的潮闷天气把每个人搅弄得无精打采。渐渐地,午后的蝴蝶酥被一分为二泡进咖啡里,开始搅动,咖啡变得浑浊起来,渐渐有了雨色。这原本是应该属于下午茶的时间。

我眼睁睁地,看着车错过了要下的那站,却不轻举妄动。这趟车巧就巧在它要跑过的线路,我们的目的地分布在此处,只不过我在中途,你在城末。

“你是不是该下了?”你问我。

“没事,送你回家,然后从终点站坐回来。”

“不用啦,太远了,我一个人可以到家的。”

“没事儿,反正已经到这儿了。”

反正已经到这里了。

那一刻我大概会对你笑笑,“反正已经坐过站了”,这才是我想说的。

“可是,快下雨了。”你弯下腰透过玻璃探探天空。

我承认我是有点儿烦躁,但是其程度还在我能控制到不露表象的范围之内,不是因为遥远,只是因为车里闷热湿润的气氛以及快要降雨的阴翳。

大概就在这会儿,坐着的一个人要下车了,腾出一个空位来。

后来想想,那辆车说来巧妙,终点站之前,都没有人下车,也没有人上车。公车七拐八拐地在城市的动脉与盆腔间奔驰,不厌其烦地在每一站的站台前停下,开门,关门。丝毫不为即将的降水所紧张。

“你坐那吧”,你指指那个空出的位置。

“我咋好意思,你去”,我扶着你过去,尽管驶过的都是大路,运动所携带的惯性也难免颠簸。你坐在那个角落位置,如同蜷缩在黑暗的猫。

沉默的天气要以沉默应对,谁都不敢提前打破。只是,我快被闷热不流动的空气窒息了,下意识地掏出耳机戴在耳朵上,犹如哮喘患者摸到了解药。

耳机里播放出《巡礼之年》。

哮喘被缓解的感觉被放大了几倍,我知道这是注意力被转移时起的作用。我承认,这一曲很难被欣赏,但的确很适合在这样的天气里听——将雨无雨的天气——前奏隐隐约约而来,忽而急骤,忽而缓和,像是在点拨着每一刻雨珠,充满着不安感与随机性。

“听啥呢?给我也听一下。”你摇摇我扶着座椅后背的手,轻声说道。

我不知道这是否算打破了沉默,但其余的人都继续沉浸在自己的孤独中,像是浪涛被浪涛所替代。

我递给你一只耳机,耳机是有线的,因为一低一高的差距,被崩得紧紧的,弄得我不得不低下去一点儿。

“这是钢琴的声音吗?”

“听过《巡礼之年》没?”

“你是指XXXX在1975年的维也纳弹奏的,还是XXXXX在世纪音乐会上录音的……”

那是我所期望的回答。

可是……

“没有诶……”

没有失望,但倘若你知道一点儿,就更完美了。

“但是我想听下去!“

那么请继续。



音乐被分流成两股,我们各一只的耳朵里是李斯特,另一只却暴露在嘈杂的轰鸣中。这样会少了属于独奏的立体与震撼。

“喏,两只都给你,你都戴上,感觉不一样。“我取下耳机给你,心里淡淡地想了下,下次可以考虑换一种蓝牙耳机,要分体式的那种才方便。

从那一刻起,刚随着声道分流而分流的孤独又汇聚成了一股,又只是我独自承担的那一支。耳机那边,无论你喜欢与否,李斯特的世界是属于你的,外围默默无闻的世界才与我有关。我不怕孤独,我习惯了,并且很享受。

我想从你此刻的表情上获取信息,来获知你对这首是否满意。我知道,她对于大多数的人来说都算不得动听。每个人对于动听的定义都不尽相同,但多数人认为动听的旋律是可以直接刺激到感官神经的规律音符,但《巡礼之年》,以及其他被称之为高雅的旋律不同,她的动听在于深邃,在于绵长。若心中有杂事儿的话,只会觉得毫无规律,一片嘈杂之音;但倘若身心到达了某一舒适的点,你会领悟到很多自然的喜悦。规则和不规则,即是音乐。但我从你的表情上索骥无果,那是一种不属于厌恶,欣喜,折服,却最难得自然平静的表情。

在你享受的那短暂时空里,我在思考什么?我在想过去,在想当下,在想未来。大多数的思考都沦陷为空想,我寻思着在我空想的房里点了一把空想的火,为自己下一碗空想的面。其实我有点饿了,煮面的那会儿,对,就是那段有些像雨声的旋律——我可以看出,随着急雨,你的睫毛在微微颤动——我在往面里加浇头,切一块素鸡,半包雪菜,两颗鱼丸,一块大排,又从空想的冰箱里摸出空想的剩菜跟牛奶……浇头随着你耳中的那段旋律垒得越来越高,简直快要溢出来了,我在想着要不要给你也来一碗。

我的空想抑制了我的饥饿与烦躁。刚才凑巧钻过一朵雨云下面吧,车顶上挨了几滴雨,发出叮咚的声响,车窗上却没雨的痕迹。

这首独奏的确很长,我耐心地等你,我早忘了这首独奏是何时在我的耳里奏起,又从何时转给了你,但我却不想那么早结束。现在车窗外已经可以看清城市尽头的样貌,两边稀稀拉拉的白杨,以及远处化工厂冒出的白烟,可我多想这辆车能一直开到世界尽头不停,起码也得开得久一点儿。我已经开始享受起这份沉默中的嘈杂,饥饿也变得无所重要,倘若你爱上了这段旋律,那我便将其赠你,陪你。

公车到站时穿过了覆盖城市的雨云,终点站的天空难得的深邃晴朗,雨云却不折不扣地向这个角落漂移。空气中毅然夹杂着些许风的味道。你把耳机还给我。

“这首歌怎么这么长啊?“

我看看手机屏幕,“哦,我没注意,调成了单曲循环了,你听了多少遍?”

“不知道,不过挺好听的,适合现在的天气。”你摇摇头,笑了一下。

我们随着他们下车,每个人的脸上都木讷着,只有我们相对的与众不同。这一刻,我们在城市的尽头,上空的雨云即将飘散至我们头顶,不出意料将会是一场难得大雨,上一刻的天空变得昏暗与暧昧,多像我幻想中的那份世界尽头。你看我的眼睛,我却有点想逃避此刻,但又觉得这样会扫了浪漫的兴。我只想让旋律说话,这场大雨冲刷过后,将会是一个新世界。几个世纪前,李斯特就将今日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哥哥哥哥,给姐姐买一束芍药吧。“

一个拖着鼻涕的小男孩不知什么时候向我们走来,手捧一束芍药,此刻站在我们中间。

他手里的芍药从哪里弄来的?

“你要芍药吗?“

所以,给你买束芍药吧。

要下雨了。

谢谢你能读完我写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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