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学校曾经发生过一件趣事:学生在第二次阶段性测试的语文考试中,发现发下来的考卷是第一次阶段性测试考过的试卷。
这下学生高兴了,在发生试卷印刷错误之后,有学生在网上发表评论,大概意思是"这样的情况怎么可以发生呢,忘不了这奇怪的一天",在评论后面打了很多惊叹号!
首先必须承认,这件事情确实很不应该,按照学校一直以来的严谨,这样的事故属于严重教学事故(虽然到现在我也不清楚到底什么是"教学事故"),学生发出这样的惊叹很正常。但是在这种正常的背后,我还是看到了些许"不正常"。原因在于:
学生的这种惊叹不是出于一种"要求学校作出解释"的心态(当然,这是我个人的一种揣测,但是这种揣测不是凭空乱猜,而是建立在我对他们充分的了解之上,我觉得至少有80%,不,应该是95%以上的学生是这样的想法);如果他们觉得,这是一起教学事故,校方必须作出解释(既然学生迟到了校方规定必须说明原因——当然说明原因仍然要受罚——那学校做错事,总得和学生也说说原因所在,这样要求很平等以及合理吧),因为这件事影响到他们的考试状态,甚至考试结果,而且必须要有得当的解决方案,那我很高兴他们通过任何途径提出任何质询。
但在我看来,很可惜,他们并不是出于这样的立场,大部分人只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态,只是在想:平时老说我们粗心,马虎,大意,现在怎么样,这么严肃的考试中,竟然出现这么小儿科的错误,傻X了吧?
这样的心理可以反映出两个问题:
一是我们平时的教育太过严苛,对学生的要求太高,只要出现粗心产生的错误,不论青红皂白,就批评学生不小心,不认真。
这个问题不是本文讨论的重点,所以按下不表。
第二个反映出来的问题,就是在面对一个别人的差错时,很少表现出冷静的思考和理性的分析,而是极尽冷嘲热讽之能事。
关于这点,其实不止在这次考试中,在平时对学生的观察中,我也听到看到很多这样的现象;大家应该也比较容易理解,在平时的工作生活中,总能发现这样的情况:
面对自己的错误时,总是抱着一种宽容的心态,但是在面对别人,尤其是一个集体所犯的错误时,揪着最细微的东西不放,非要对方说清楚。
当然,我并不是说不能质疑集体,我要强调的是,出发点是什么,出发点不同,结果就大相径庭。比如在本文开始那个事件里,最让我注意的是这样一种逻辑:我自己犯点小错,大不了考不好,是我自己的事情,可是一个学校,教书育人的地方,平时一本正经教育我们要认真,要严谨,注意细节,不能在小的事情上犯错,可是这次犯这么低级的错,看大家怎么说你,看你怎么收场。在我看来,这个逻辑里反映出的就是一个我们习以为常的现象:对错误的冷嘲热讽,尤其是对一个"集体权力阶层"犯下的错误,更是这样。
进一步讲,我看到的是对个体生命价值的不尊重。可能觉得我思维跳跃太过巨大,这个要怎么说?听我细细讲来。
生活在天朝,从小受到的教育,让我们习惯了以集体为重,以大局为重,为了集体可以随时牺牲掉个人利益这样的人才是高尚的人,是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是值得大家"见贤思齐"的人。慢慢的,随着年龄的增长,大家却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十三亿国人,真正能为了集体利益甘愿牺牲个人的,其实真没几个,这倒不是因为国人素质低,道德修养不够,而是随着大家阅历的增加,发现了这样一个畸形的道理:
凡是不损害集体和国家利益的,对与错都不那么重要;
凡是损害到集体和国家利益的,不管对错,都是错的。
我们一直被告知,个体价值只有在集体价值中才有价值,否则一文不名;也就是说,如果你是处在一个集体当中的,那你的一举一动,都会影响到集体,你如果做得好,集体也会好,集体好了你自然也光荣;但要是你做得不好,给集体抹黑了,那不管你对于错是与非,那都罪孽深重。
简单的说,集体可以严格要求你不断上进,不能出错,只要你做到了要求,那一切好说;但是只要你不思进取,拖了集体的后腿,那集体就要惩罚你。
这样带来的一个弊端就是,集体本身不能出错,否则,后果很严重。回到前面的例子就很好理解:如果是学生自己犯错,学校会严格教育,严肃处理,并且教育犯错之人以后需要怎么样,否则还要怎么样;学生自然很委屈,只是小小的一点疏忽,被放到无限大,无限严重,甚至闹得全班甚至全校皆知,颜面全无。所以如果学校出错,那么学生不管什么原因,一定会报复性的还回去,冷嘲热讽,批判到底——没什么特别原因,就是对当初的"小题大做"讨个说法。
总之,由于我们对集体利益的过分重视,对个人利益、价值的过分忽视,导致很多事情都表现的比较畸形。
长此以往,带来的结果是可怕也是可悲的:处在集体当中,由于集体的巨大权威,而且当个人行为给集体带来荣耀时个人也会收获很大的利益,所以都严于律己,积极向上;但是一旦脱离开集体,或者说个人行为对集体利益没那么重要的影响,个人价值就变得有点微不足道,这时,个体价值的会缺乏公正的评判标准,并且得不到应有的尊重。
依此类推,我们还会发现,身边很多人都会有这样的表现:
自己犯错时,总能找到理由原谅自己;别人犯错时,总能找到依据批驳对方。
体现出来的本质是一样的:
我们习惯于漠视个体生命的价值。
由此我想到了为什么我们的社会会变得缺乏信任甚至缺乏信仰,因为在我们的生活中,当我们要做什么事情的时候,集体总是扮演着傀儡的角色,而当集体的骗局被一次次拆穿之后,我们还没有习惯尊重个体的价值,也没有学会去信任别人。
这样,我们还能相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