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是一道高数题,我已经做了上百遍了,不是因为我多勤奋,因为我被困在了同一天里。我从最开始的恐慌到兴奋,再从平静到疯狂,最后是现在的麻木。
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能够让我的神经再紧绷着了,因为一切都会重置,一切都可以重来,一切又都不存在。对于不存在的东西没什么好焦虑的不是吗?
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时我的内心有些惊恐又有些激动,像什么呢?对了,就像你第一次作弊生怕被老师抓到又为自己即将得到的分数而激动。
那一天我没有干太多出格的事,如果只是暂时的,那后果我未必承担得起。事实证明我多虑了。
随后的日子里,我干了许多平常不敢干的事,我向喜欢的女孩子表白,我放大对室友的不满大打出手。我还干了许多出格的事,我肆意撩起路上女孩的裙摆,我吃完饭就跑,我指着老师说他讲得狗屁不通。
我也干了些疯狂的事,街头持刀乱砍,开着车往人群最多的地方冲去,最后从最高的楼顶跳下来。可第二天我的女朋友还是礼貌的过来和我打招呼,昨天摔碎的地板又重新缝合。
那是一种比这个世界上任何一种刑罚还要严酷的惩处,相信我,你真的不会想要去经历它,虚幻中掺杂着真实,规律中掺杂着混乱,希望中掺杂着绝望,生中掺杂着死。好长一段时间里我会去开点安眠药,睡醒又是一天,我想只要我不去经历不去看不去想它就不存在了。然而更恐怖的事出现,在梦里那又是一个新世界,比现实还要虚幻,明明知道在梦里可是怎么也醒不过来。停药后我常常分不清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直到有一天,我第三次正准备搭讪对面的女孩时,有一个中年人出现了。本来我没有太注意的,手里的花都举起来了,一瞬间脑海里仿佛出现了一声惊雷,轰的一声,我痛哭流涕跑上去抱住他大喊:“你他妈哪也别想走,你别走,呜呜,别走啊。”旁边的人都被我怪异的举动吓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们两身上。他却出奇的镇定,轻轻抚摸着我的头什么也没说。
为什么我那么激动?我一直记得很清楚,这家店有点偏僻有点冷清,每天这个点我都是最后一个进来的人。此时此刻竟然也有人能打破时空的枷锁,那他必然和我一样是被困在这一天的人。
他叫老华,他告诉我。比我还惨,他已经被困在这十几年了。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十几年了,这个世界的规律多少还是掌握一些。”
“比如说?”
“比如说你的每一天会在早上八点开始,而我的一天可以在这一天的任一时间开始。”
“也就是说,我们其实不是被困在同一天而是...同两天?”
“你也可以这么理解。”
“找到我做什么呢?”
“希望你拯救世界。”
“你等等。”
“恩,知道你还不能接受,你可以..”他的话还没说完我的巴掌已经呼到他的脸上了。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
“你干嘛?”他脸上稍有愠色。
“哦哦,我是看看你是不是做梦。”
“你给我坐下。”
“好嘞。”郁闷很久了,终于找到一个活人,有种说不出的喜悦。
在这数十年的观察中,我发现被困在这个时空的人不仅仅是我们两,在不久以后将会有以前人口的万分之一的人陆陆续续的跌入这个怪异的时空。这个世界也有它的容量,人数到此已经是极限了,不会再有人跌入。而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建立这个世界的社会秩序。
我:“社会秩序?我记得中学物理中热力学定律有这样的表述在没有外力的介入下,系统会自发的向混乱无秩序靠近。例如自然条件下,热量只会从高温物体向低温物体转移。我们姑且把以前的世界叫做旧世界,在旧世界里法律和一些基本的道德律令就是秩序是吧?”
“是的,如果我们没能建立某种可以约束这个世界的人的秩序,它也会越来越混乱。你可以想象一下几万人一起经历你之前所经历的所有过程,那该多么恐怖?”
“可问题是,所有的一切都会恢复如初,混乱也会。”
“确实会,但你要明白一点,我们已经出不去了,如果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处于一种绝望而麻木的状态,那一定比死亡更恐惧。”
虽然我很想说死亡已经算不上恐惧了,不过那种绝望而麻木的状态还真不知道用什么词在比较。我开始思考如何建立一种秩序,在几何上,一般是先找出几条不证自明的公理,然后在这个基础上进行推演,最后建立整个几何大厦,我们或许可以套用这个方法。我对老华说。
我:“第一,这个世界的上的资源是无限的。且不说世界会重置,即便把这个世界资源平分到我们这数万人头上那也是不可计数的。恩,那这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没有生存竞争,我们再也不需要像旧世界一样为了生存而生存,一切为了存在物质而存在的事物都不存在了。有点绕,换句话说,为了获得钱、食物、药物、衣物等而存在的职业都不存在了。”
“再换句话说,人类只有精神寄托了吗?”
“并非如此吧,旧世界里的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你还记得吗?它们由低到高分别是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爱和归属感、尊重、自我实现。这个世界已经永久解决了生理需求,绝大部分的安全需求,我们整个社会直接进入到第三个层次。我们以公理为基础,以类似的理论为方向,大致可以建立一个社会模型。”
“我觉得归属感也不是什么难题,被困在这个世界的人谁不是个可怜人,都需要抱团取暖。”
“那社会的道德底线便是要爱和尊重别人,和以前基本无异。”
“不不不,不是道德底线,而是法律底线。这一条是要写进我们的宪法里的,它不再是一条道德公约了。它是我们整个社会存在的基石。”
“恩,确实如此,这样一来我们靠着这个世界的规律和我们制定的法律已经基本上解决了前面的四个需求,第五个该如何做呢?或者说你的第三条公理是什么?我很期待。”
“需要再找出这个世界规律已经有些困难了,我们可以逆向思考。需求层次只差最后一层了,我们只要找出有可能实现这一条的途径即可,而不用让整个社会处于第五个层次。毕竟,一个没有任何欲望的社会和一潭死水没有区别。自我实现是指实现个人的理想、抱负、发挥个人能力到最大程度。旧世界里这是一个很广泛的命题,我们难以将其统一,现在虽然也有难度,但也不是不可能。首先为了物质方面的自我实现已经绝迹,这个社会会有政治但是非常简单和简洁,政治上的自我实现也没有必要。把这两个大项一排除,后面就很清楚了。每个人的自我实现就是追逐自己的喜好,讨好自己,愉悦自己。”
“这有点像旧世界里老子提出来的‘民至死矣,不相往来’的味道。”
“也不尽然吧,没有那么极端,只是相比于过去会更像自我靠近,人会以自我为中心了。”
“那我们作为先到的一批人已经把我们该做的做了,后面的就只能看天了。”
“我还有一个疑问,你如何让所有人都认同我们都加入我们这个社会呢?你要知道我们很难对个人起到限制作用。”
“这个太简单了。请问我们被困在几天里?”
“一天啊,怎么了......,不对,于我而言是一天与你而言却是两天。”
.......
天色向晚,日落的红晕曼染了半个天空,下面已是川流不息,忙忙碌碌。看着眼前这似真似假的场景,我仿佛感受到了太阳50亿年独自升落的孤独。
新世界将是没有观众的一出永不落幕的戏剧。